大团圆(2/2)
期间,剑圣向顾绍卿提及:明年春,现任的武林盟主赵周会宣布退位。在此之前,他会筹办他在任的最后一次武林大会,届时选出新的武林盟主。
赵周传信至三佛山,问他镇北王是否能亲临现场观战。
“顾三,你如何想的?你若是不方便去,我让少仓代替你前往。”
少仓,剑圣大弟子三佛山未来执掌,分量十足。去应赵周之邀,也算给足了他面子。
顾绍卿稍做思忖,笃定回复,“我还是亲自去一趟。江湖之主,该亲民才是。”
姚寒江想想也是,不由喟叹,“过往,为师是真没料到有一天烈马也能周全思虑。”
顾绍卿气而反笑。
陈元祖却哀戚地叹,“我也好想有人埋汰我两句。”
说来说去,还是想亲爹和大哥了。
剑圣睨他,“若是明儿他们还没回来,过完年,你就去西地寻他们狠狠埋汰,恁无情了。”
陈元祖:“剑圣所言有理。”
心中挂念也因具体化的未来淡了些。
之后把酒言欢,直到亥时。
顾绍卿在偏殿洗漱更衣才进寝殿,岂料进殿,安谧一片。两个孩子睡得跟小猪崽似的,许是累极了,隐约可闻细微鼾声。
不见陈夕苑踪影。
顾绍卿转而去向书房,果不其然在那里寻到了陈夕苑。此刻,她正立于书案后,执笔画着什么。
她很是专注。
他来了、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她仍未发现他的存在。守在一旁,背对着他的绘欣都先她一步。
“殿下。”绘欣转过身向他行礼。
“退下吧。”顾绍卿如是回道,随后提步,朝着书案而去。
陈夕苑这才看了过来,精致的眉眼蕴满了笑,“这么快就结束了?”
顾绍卿:“师父这回会呆些时日,后面有的是聚的时候。”
走近,从身后将人抱住,脸庞磕在佳人瘦削的肩膀上,“师父还说,祖父母和大殿下也在路上了,最迟明日能抵达。”
“未提前告知,是想给你和皇叔一个惊喜。”
陈夕苑确实惊喜不已,她侧眸,顾绍卿顺势吻了她。
“你干什么?”
“亲你。”
陈夕苑:“......”越来越浪荡直白的顾家三郎,她真的很难应对。
顾绍卿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非常识时务地将话题带开,“这次他们回来,你让两个小的去哄哄劝劝,以后就别往西地去了。可以住郊外的那个宅子,景致好又自在。遇事好照应,他们想见你和孩子也能随时入宫。”
陈夕苑睨他,“你怎地不自己去说?不好意思?”
顾绍卿:“......”
打死他,他也不会在媳妇儿面前承认自己会不好意思,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这般成面会大一些。”
“是吗?”
“是。”
“才不是,你就是不好意思。”
闹了一通,两人的注意力才倾注于案几纸面之上。细看后,顾绍卿低声道,“为何忽然画这个?”
层层叠叠的密林,顾绍卿几乎一眼就认出那是龙骨岭。
陈夕苑:“我想赠你和北境将士江湖群侠一份礼物。”
顾绍卿怔了须臾才有反应,“什么礼物?”
陈夕苑:“一本由我亲手绘制的话本,我眼中的龙骨岭之战。”
“我想用纸笔记录你的功勋,让我们的孩子读让世人读让后人读。”
“我的小哥哥,他是盖世的英雄。长剑所向,破尽八方阻挡。”
这世间,谁能抵抗心上人的崇拜与恋慕?或许有人能,但顾绍卿知道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是他。一如现在,姑娘的话音还未落全,他便溺于她澄澈含情的目光中。
心间情潮涌动,再难按耐。可明明傍晚时,他们曾闹过一场了。
他没有任何铺垫地掐住娇人儿的腰,将其放到书案上。他面向她,双臂落于她身侧,将她牢牢捆缚。
速度太快了。
陈夕苑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笔没拿稳,沿着她的衣衫一路往下。坠地之前,在柔白之上留了点点痕迹。
是陈夕苑难忍的污糟,回神后,冷目瞪着顾绍卿,“顾绍卿,你大胆。”
顾绍卿:“臣知错了,衣裳脏了对吗?明儿我亲手给你洗。”
陈夕苑听完,羞窘上头,娇靥染红,“谁让你洗了?”
顾绍卿专注睨她,仿佛这世间只有陈夕苑一人,“那陛下想如何罚臣?”
“今晚,臣好好伺候陛下相抵,可好?”
端着禁欲冷清一本正经的脸说着最荒唐的话,饶是陈夕苑聪颖绝伦眼下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然而,某人的诱惑还未停止。他轻佻地咬着姑娘的耳朵,每次含一点点,顺着耳朵的弧线而下。
“陛下如何想的?”
每一次轻咬他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片片轻羽接连不断地从陈夕苑的身上掠过,起初她手臂上的毛细孔在颤抖,渐渐地,她整个人甚至是深藏暗处的心房都在颤。
“哥哥。”她下意识地唤顾绍卿,渴望与依赖交织在一起扑向他,一颗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他的双手扣住她的,薄唇也终于落在了她唇之上。他细密深入地吻着,当微弱水声破了沉谧时,他低哑应道,“我在。”
永远都在。
这么好的陈夕苑,他会霸占一世又一世。
翌日,一家四口一道起床。
陈夕苑和顾绍卿相偕去往议事殿,两个小的和师祖和皇爷爷一道用早膳。过后,开始练习。近半个时辰的基础训练后,进入休息时间。这时,陈元祖突然道,“你们一个是镇北王亲自教授一个是剑圣大人教授,我真的很好奇,若是对打谁能赢。”
“不如你俩打一场吧。”
陈舒窈听完,星眸一亮,“好啊好啊。”
顾舒颉却说,“那怎么行?”
陈元祖:“怕输?”
顾舒颉梗起脖子,“怎么可能?”
就是真的怕,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堂堂怡安王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那你为什么不战?你爹,可从不惧战。”
事关亲爹名誉,顾舒颉再顾不上自己的面子了,战意从小小的身体中迸发而出。
“我可是镇北王和女帝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惧战?”
“想战,战便是。”
一对龙凤胎,面对面而立,赤手空拳。以最是考究的方式向对方行了武者礼后,两人齐齐出手强打。路数几乎一致,唯一的不同在于顾舒颉的招数冷冽强势,仿佛一柄柄没有任何感情的尖刃经由他的手迸发。少年尚年幼,可那以杀止杀的劲头已初见端倪。反观陈舒窈,招数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一般,可总是留有余地。这种不同是细微的隐秘的,两个小的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剑圣和陈元祖认真地看着这一切。
一瞬,陈元祖忽而道,“顾三这是想为泷若培养出新的尖刃?”
如今天下太平,诸国归附,他仍在做最坏的打算。
“剑圣以为他在忌惮谁?”
剑圣延迟了十数息才答,“或许他并未忌惮谁,他只是太过在意陛下和两个孩子,想和平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
“而他,总有一天会老会死去。”
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江山会有新的守护者出现,他选中了他的孩子。
听完,陈元祖抑不住感慨,“顾三,活得可真够累的。”
剑圣望向他时,他忽而又补充了一句,“但泷若有他,真好。”
剑圣笑道,“谁说不是呢?”
在这一刻,剑圣忍不住去回想过往种种。曾经少年偏执倨傲我行我素,除了生存和报仇别无他想。那时候别说他自己了,就连他这个做师父的也想不到未来一日少年会将苍生藏心并为之殚精竭力。
但无论怎么说,如此甚好。
悲苦的少年收获了幸福,散落于这片江山的民众也因居高位者心向凹处过得一日比一日好。
一切,正在走向圆满。
胜负未分,剑圣就叫停了这场对战。
他的理由是:眼下你们还小所学有限,这会儿的胜负没有任何意义。十年后,是检验所学一决胜负最好的时候。
顾舒颉站在原地等呼吸平复,目光却投向了剑圣,“那老祖宗可要多活十年。”
陈元祖陈舒窈:“......”这话听着多少有点儿不对劲,但要他们细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思绪微宕,那厢老祖宗已经开了口,“为何?”
顾舒颉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老祖宗的评判才有价值,其他人我信不过。”
剑圣:“哦?你爹你都信不过?”
顾舒颉斩钉截铁:“是。”
“哈哈哈哈哈哈。”剑圣大笑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歇停,“那就如小殿下所愿。十年后,我将亲自为你和皇太女的对战做裁判。”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话间,顾舒颉忽然向剑圣冲去,停在他面前时,右手一擡,把小拇指送到剑圣面前,“老祖宗,拉勾立约,谁若违约,就是十八天没洗澡的狗。”
除他在外的其他三人:“......”这个约,也不是一定要立的。
在这内廷,有几个人能拗得过怡安王小殿下呢。在走出校练场时,剑圣三人挨个和他拉了勾立下十年之约。他自是高兴的,其他人如何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在泷若,小年时家家户户都要蒸粘糕,除了皇家。但自从陈夕苑执掌江山,皇家也开始蒸粘糕了。她的花样之多做法之精良,放眼整个泷若,也就一些老师傅能和她比肩了。
今年她蒸了黄米和糯米两种,里面塞的东西那就多了,有枣子有各种杂粮和花果酱......横竖都是素的,放在一块蒸,出锅时各种香气交织在一起,陡然向外漫去。闻到香气的顾舒颉再忍不住了,又一次熟练地凳子上滑下来,朝着小厨房而去。
“哎,颉宝。”陈舒窈不放心,径直跟了上去。
他们一走,陈元祖也坐不住了。他老早就想进去瞧瞧了,但碍于长辈身份,迟迟未动。
顾绍卿在陪剑圣下棋,朝着三人方向瞥了眼,嘴角微微上扬。
“您说,五叔可有长大的一天?”
剑圣闻言,擡眸睨他,“那你长大没有?”
刻意停顿数息,他又说,“我看你也没长大。”
顾绍卿:“......”隔代亲是真的,师父对他和对两个小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正欲说点什么,三愿从殿外进来,眉眼间笑意浓郁,“禀殿下,无上皇回来了,眼下已至德惠殿。”
才走了一段的陈元祖和顾舒颉猛地回过头:“......”
一边是香香粘糕,一边是好久没见的亲人。幸福要么不来要么双至,当真叫人愁破头。
稍晚,众人齐齐出了帝宫往德惠殿而去。说是迎无上皇,但他们知道陈元初和楚若芙会在他身后,说不定还有其他亲朋好友。
这个年,将前所未有的团圆。
灰霾散去,而他们都在。
*
翌年四月,现任的武林盟主赵周在西地的龙骨岭举办了他在任的最后一届武林大会。
离帝都遥远,顾绍卿还是去了。
起初是没打算带顾舒颉的,路程遥远是一方面,娃儿年纪太小一路风尘怕他扛不住。若是病了,他不但心疼还要被各位大人物念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吧。但顾舒颉想去,日日缠着他闹。看他不松口,又去向娘亲撒娇。
碰了几次璧,他去找了祖父陈元初。
陈元初笑着问他,“你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顾舒颉:“我想去瞧瞧外面的武林高手。”
陈元初:“你家里这位已经是这世间最强的高手了,你师祖就更不用说了。”
顾舒颉:“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陈元初被逗笑,笑声歇停时,他回说,“人之劣根,能理解。但你父亲从小就倔,他决定的事儿,鲜少有人能改变。”
“祖父只能说去试试,能不能成我不敢打保票。”
顾舒颉闻言,眼中泛亮,“只要您出面,肯定马到功成。”
陈元初欲接话时,他又道,“这世上就没有不怕老丈人的女婿。”
陈元初:“......”这逗趣孩子,到底像谁啊?
结果一如顾舒颉所想,陈元初找了顾绍卿后,他就被允准去西地参加武林大会。
娃生高光呐。
两日后,顾舒颉随着顾绍卿离开了皇宫,三愿等人随行。女帝不知怎地,没有出来送。
马车上,顾舒颉手里拿了只木雕的玩具,睇着父亲问道,“娘亲为何不来送我?她不爱我了吗?”
顾绍卿擡眸睨他,“自然是爱的,但同时她又嫌弃你,想静一静。”
顾舒颉:“......”一家四口,他的地位是最低的,可明明他最是帅气逼人。
因为带着幼崽,一路走走停停,速度较之顾绍卿独自上路慢了不少。可他并不介意,到了一些风土人情鲜明的地域,他会主动要求停车,带着顾舒颉深入其中,去瞧去吃。多日车程后,一行人终抵龙骨岭。
那曾经被烧焦的龙骨岭重新繁茂,绿意盎然。只是龙骨岭现整个归泷若所有,起点和尽头皆由泷若驻军。这座岭成了一处瑰丽景致,再不会有将士死在这里。不沾血气,这里的每一缕风都是洁净的清爽的,沁人心脾。
“爹爹,这里就是龙骨岭了吗?您一战惊天下的地方。”
“对,这里就是龙骨岭。”
“它很漂亮。”
“对,它还会更漂亮。”
顾舒颉被顾绍卿牵着,不紧不慢地朝着比武点而去。期间小家伙问题不断,而顾绍卿有问必答,前所未有的柔和。
小家伙感受到,忽而侧过小脸,喊了声爹爹。
顾绍卿垂眸,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了?”
顾舒颉:“我觉得今日的爹爹特别的喜气洋洋,就像春天里的喜鹊。”
顾绍卿:“......”这一看就是没读过什么书的。
在父子俩没油盐地闲聊时,聚于龙骨岭前的江湖豪侠多少察觉了他们的动静,纷纷看了过去。
“那是镇北王殿下吧,他竟真的到了。”
“他牵着的那小娃儿是怡安王吗?”
“赵盟主,你的面子恁大了啊。”
比武场地本就同安静不沾边,这会儿议论声陡然铺开,喧热不已。起先赵周在和熟人闲聊,听人唤后心中一惊,他循着众人目光看去,确定顾绍卿是真的来了,面上有笑容绽开。
他对一众武林豪侠说,“殿下过来,可不是给我老赵面子,是给当年助泷若消弭龙骨岭危机的江湖群侠面子。”
“这份荣耀,该是整个江湖的。”这话,听者皆受落,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馥。
顾绍卿和赵周居上位,武林盟主的竞夺始。参与竞赛的都是有点本事在身的,第一场就是激烈万分,无需任何铺垫。
顾舒颉看得带劲儿极了,几场过后,他歪向父亲,一脸认真道,“爹爹,我以后也想做武林盟主,太威风了。”
顾绍卿还来不及应,赵周就笑着道,“那小殿下可要好好习武了。我泷若的江湖可是群英汇聚。想统领号令他们,没点本事可不行。”
顾舒颉朝他抱拳,“赵盟主教诲,舒颉记下了。”
小小的一只,应对倒是老成得体。
赵周忍不住向顾绍卿叹道,“后生可畏啊。”
顾绍卿却说,“关键时刻还得靠您这样的前辈镇场。新旧更叠虽是趋势,但很多东西它是带不走的。”
比如前辈的功勋,又比如前辈留下的光。
赵周听完,抑不住的鼻酸眼热,他很久不曾这般了。其实过往种种,无论是为江湖殚精竭力还是为国奔赴,都是他和群侠乐意的,也没想过要什么回报,但顾绍卿的这番话让他知道,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么纯粹,至少他们是渴望认同的。
如火如荼的战场忽然生出了温情,然而只限于一方,也没能持续太久。
突然有人提着长枪从龙骨岭的那头而来,脚尖点着树尖儿,借着微不足道的支撑疾掠,轻功十分了得。
“顾家三郎,敢不敢同我一战?”
意外横生,众人亦确定了来者是谁。
安槐王昭丰珩。
顾绍卿冷笑一声,当即起身,朝着昭丰珩而去。时隔多年,神兵赤冶剑再度重现江湖。
顾舒颉大眼儿骤亮,锁死父亲的背影,怎么看都像是在等着看好戏。
赵周失笑,“小殿下这是等着你爹给你造乐子啊?普天之下,可没人敢瞧镇北王的乐子。”
顾舒颉:“您知道那男的谁吗?”
赵周:“知道啊,昭丰珩。”
顾舒颉:“他可不仅仅是昭丰珩,他还喜欢我娘亲。”
赵周:“?”
“小殿下如何得知的?”
“昭丰珩同我说的呀,他喜欢我娘亲很久了。这么一来,我爹和他就是情敌啊,情敌见面能不眼红吗?”
“那你就不怕你爹受伤啊?这昭丰珩可不是简单人物。”
“不怕。”
“为何?”
“我相信我娘亲的眼光,她可是这八荒四海的君主。”
赵周:“......”
不愧是女帝和镇北王的娃儿,太有见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