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2/2)
陈棠宴,生而为王,他该是永远意气风发。
“陛下,芙芙怎么可能不想多您多呆呢?芙芙就是怕太近了生出贪念,结局却是伤凄。”
他不是普通人,他身侧的这个位置也不是普通人有资格和能力站的。
而她,就是个普通人。
悄悄喜欢他,思念他,担忧他......她虽谈不上满足,却也从未想过再往前了。结局已知,她不想让自己受伤。
陈棠宴因这话生了恼,这股子恼意来势凶猛,他还没想到消解之法便全化作激烈的言语朝着楚若芙而去,“一切都还未开始,你就预判了结局,连一点机会都不给孤?”
“楚若芙,孤王在你心里就那般的无用和不可信吗?”
话毕,他转身就走。
肖常在赶忙跟了上去,同楚若芙错身而过时,他瞧着姑娘眼儿都红了,禁不住安慰道,“楚姑娘莫要慌张,陛下就是急了,等他缓过劲儿了,这事儿就过去了。”
“不哭,不哭啊。”
话罢,再不敢耽搁,小跑着去追帝王。
楚若芙在殿外呆了近半盏茶的功夫才折返。她以为先前争执留下的痕迹抹尽了,却不想刚在茶塌旁坐定就被明嘉应看出端倪,
“哭了?”
“那臭小子犯混了?”
虽是询问,但答案几何,明嘉应心知肚明。
须臾沉默,楚若芙才回说,“不是陛下,是若芙自己。”
明嘉应:“要同本宫说说么?”
楚若芙望向她,眼中有莫名的晶莹在闪烁,“若芙自知平庸,配不上宴哥。”
在明嘉应面前,楚若芙总是能卸下所有防备,安心将自己打开。在这个顷刻,她甚至顺从了自己的心意,唤他宴哥。这个称呼,几年前她时常挂嘴边,但自从他君临天下后,她再未喊过。
“但每回见到他,芙芙都好生欢喜。他病了,我深夜难眠起来抄经,抄了一卷又一卷,只求他快些好起来。”
“为了遏制贪恋,我在自己面前拉起了一条绳索,并且不断地警告自己只能站在这条绳索后看他,再近就不能够了。”
可是,陈棠宴今日对她说,她这么做错了。
他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好像被她伤着了。
话到这里,楚若芙眼中的泪再抑制不住,一滴接一滴涌落,砸在她的手上,声响不断。
明嘉应放任她哭了会儿,右手微擡。末了,落在了她的发顶。
轻轻摩挲了几下,明嘉应柔声道,“若芙,你会觉得自己普通,除却陈棠宴的身份其他泰半源于你太过在意他。不管男人还是女子,只要在意了,就会自卑自苦。”
“在我看来,你一点都不普通。在陈棠宴看来,更是如此,不然他今日就不会这么愤怒了。”
“一如你自卑自苦,他愤怒是因为他无能为力。他在意你,所以他用来治国治人的那些术法他是一样都舍不得用在你身上。”
“闹到这个份上,本宫也不瞒你了。今儿你会坐在这儿,是陈棠宴求来的。他甚至对本宫说,他心悦于你,未来想立你为后。”
最后这一句,仿佛声声惊雷,震得楚若芙头脑发麻,娇躯微微颤了下。
明嘉应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慈爱笑道,“若芙,认真想想,一个有陈棠宴的未来,值不值得你摒除忧虑和惧怕去搏上一博。”
“莫慌,慢慢地想。若你的答案是出宫,本宫会即刻送你出去,并且保证他不会再打扰你。”
明嘉应处事的手法,简单直接。
最初或许震撼难以接受,但过后,只觉眼前一片清明。
这一日,楚若芙独自坐了许久。待到晚膳时,她已有了答案。
她对明嘉应说,“太后娘娘,芙芙明儿能去找宴哥吗?”
*
帝王寝殿,陈棠宴在用晚膳。
长桌上满满当当,皆是他喜欢的菜色,时令的有珍稀的也有,然而他却没点胃口。
提起的筷子在虚空中停了片刻终是放了下来。
肖常在看在眼里,心知这是烦着呢。
他令其他内侍撤了晚膳,只留了一盅热汤下来。
一阵忙碌,此间归于沉谧。
肖常在走近帝王,“陛下多少用点儿,饿坏了身子,心疼的还是楚姑娘。”
帝王听完,忽而生怒,“你没事提那个没良心的做甚?”
肖常在立马跪了下来,作势扇自己的脸,“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矫揉造作,一瞧便知是假扮的。
帝王气而反笑,“狗东西,迟早收拾你。”
肖常在看主子笑了,心安不少。
“陛下,奴才可没乱说。楚家姑娘对陛下的着重,那是散在细节处的。陛下去楚家那日,奴才和府里的丫鬟嬷嬷闲聊。她们对我说,知道陛下病了,楚姑娘才去佛堂抄经的。”
“那几日,都没怎么用过膳,经倒是抄了一卷又一卷,说是塞满了一整箱。”
陈棠宴听着,心间的火就仿佛忽然遭了雨,虽说没能顷刻熄尽,但势头削弱不可逆。
不远处,肖常在话音未停,“陛下,楚姑娘虽行事周全沉稳,可她毕竟才十六七岁,遇事会怕会躲情理之中。再说了,她会躲会怕和陛下脱不开干系。”
陈棠宴咬牙轻嗤了声,“又成了孤的错了?”
肖常在额头磕地,“奴才不敢。”
陈棠宴默了片刻:“继续说。”
肖常在:“陛下,您对楚姑娘确实极好,这天下独一份的好,可是多少年来,您可曾对她说一句喜欢?”
答案是:没有。
陈棠宴一直认为他做了什么比他说了什么更为有价值。他给了楚若芙所有他能给的,他以为她会懂。结果却不是这般,一句喜欢,真的那么重要么?
陈棠宴的答案仍是没那么重要,可若是一句喜欢能让楚若芙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那他愿意给她,每日说一遍都行。
“孤现在就去找她。”
活过一世的泷若帝君遇到和心上人有关的事儿,淡定仍在顷刻之间碎成了渣。
疾步往外时,被慌忙起身的肖常在拦了。
帝王冷目看他,“你又怎么了?”他发现这一世,肖常在特别的啰嗦。
肖常在:“陛下,明儿再去吧,楚姑娘也需要时间想想。说不定明儿啊,楚姑娘就想通了,自个儿来寻您了。”
一语成谶。
翌日早朝结束后,帝王回寝殿用早膳。
他都想好了,吃完就去太后那儿寻若芙,把一切摊开说清楚。
不料膳食才刚上桌,便有内侍来报,
“禀陛下,太后身边的花戎女官带了位姑娘过来,说有事儿求见陛下。”
陈棠宴愣了片刻才回神,“请她们进来。”
帝王表现得还算镇定,内侍并未察觉到异样。
可他自己知晓,这份镇定来得有多艰难。
半晌后,陈棠宴见到了花戎和她身边的那位姑娘。她今儿穿了身淡紫色的衣裳,有种烟笼寒水的清冷美态,仍旧是第一眼就心动。
明面上,陈棠宴神色清冷,“花戎姑姑这趟来所谓何事?”
花戎:“太后娘娘听闻楚姑娘厨艺好,便请她为陛下做了几样点心。陛下要不要尝尝?才做好的,许还热乎着。”
陈棠宴闻言,下意识地看向楚若芙,姑娘许是羞怯,低眉敛眼不敢看他。
陈棠宴的嘴角开始压不住,“母后费心了。”
停顿数息,又说,“有劳楚姑娘了。”
楚若芙盈盈行礼,“陛下喜欢就好。”
陈棠宴凝着她,心道,“孤喜欢的可不是点心,是你。”
同一瞬,他的话朝着花戎而去的。
“姑姑先回吧,楚姑娘留在这陪孤用早膳。之后,孤会令肖常在送她回去。”
花戎领命离去。
肖常在送她出去,顺道带走了其他人。他比谁都清楚,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帝王不需要任何人伺候。
众人走后,寝殿忽然静了下来。帝王不说话,楚若芙不知从何说起,沉寂一寸寸漫开。
某一瞬,帝王不知怎么低低笑了声。楚若芙下意识擡眸,刚好瞧见帝王朝她伸出手。他的手很是漂亮,白皙,手指骨节分明,“芙芙,过来。”
楚若芙再未犹疑,径直走向他。岂料还隔了些距离,帝王就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困坐在自己的腿上。
过于亲密了。
楚若芙颤颤地喊着,“宴哥。”
陈棠宴的头埋在佳人的肩胛处,像是在汲取她的气息,同时也没忘应她。
“芙芙有话和我说?”
他说“我”,在这一刻,他将自己放在了和怀中人对等的位置上。
被陈棠宴这么抱着,鼻翼间都是他的气息,楚若芙的注意力很难集中。
她软声求道,“宴哥,你先松开。”
陈棠宴拒绝,“不要,就这么说。”
娇人儿恼羞成怒,竟是伸手揪了帝王的头发。
陈棠宴:“......”
一时之间,陈棠宴也说不清他的芙芙胆子大还是小了。
楚若芙不知他心里想法,兀自说着,“你怎地如此霸道?昨儿还那般凶我。”
“先前你什么都未同我说道。你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我怎敢起妄念?”
怨念可以说是很深了,楚若芙没有一丝掩藏地泼了出来。昨儿太后的话让她知晓了陈棠宴的心意,她的不安大半被碾碎。事到如今,她是一点都不惧怕陈棠宴了。
陈棠宴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训斥,新奇的体验,但感觉还不赖。
他耐心地听着,等到楚若芙宣泄完,他忽然亲了亲她的脸颊,“芙芙,我心悦你很久了。”
“之前未言明,并不是在考量什么,只是觉得我的芙芙这般聪颖,我表现得那般明显,她定是知晓的,何必再说肉麻话。”
“我若是知晓你如此在意,我定是会第一时间对你说。”
“芙芙,你可愿嫁陈棠宴,长长久久地陪伴于他?”
少年将心打开,真挚直接,让人心动。
楚若芙眼眶发红,眼中有泪珠在打转。情绪涌动,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起初,陈棠宴还耐着性子等待。久了,他就失了耐心,“楚若芙,愿不愿意你吱个声。”
楚若芙被他心急的样子逗笑,这一笑啊,团在眼底的泪花瞬间凝成珠,一滴滴朝下落。
一些砸在了陈棠宴的手背上,他不禁有些心疼,将人搂得更紧了。
又过了会儿,楚若芙终于开口,“好。”
轻轻的一声,凝于陈棠宴耳畔,他欢喜不已。
“什么好?芙芙你说清楚。”
楚若芙将他略显失控的反应看在眼里,甜入心扉。原来,她拥有控住陈棠宴情绪的能力,他的喜怒皆由她。在这个瞬间,她忽然生出了取悦他,让他更欢喜的念头。
被这个念头促着,她主动凑过去吻了他的脸颊,须臾即退。
她定定睨他,眉眼被笑意压弯,这一刻的小姑娘,甜蜜得能挤出糖蜜来。
“宴哥,我心同君心,我愿意嫁与你为妻,从此朝朝暮暮三餐四季与君度。”
陈棠宴心满意足,他笑开来,“说了就不许反口。”
楚若芙:“反口?芙芙又不傻。”
陈棠宴被这话取悦,俊脸上笑意越发浓馥。
“说得好,该赏。”
楚若芙和他闹:“陛下打算赏芙芙什么?”
陈棠宴看着明媚甜蜜的姑娘,忽而意动。
“等等你就知道了。”
话落的下一瞬,他的手扣住她的后颈,薄唇覆向了她的。
楚若芙第一次经历亲密,身体微僵,忘记推开他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芙芙乖,张嘴。”
过于荒唐的要求了。
可是看他那般急切,楚若芙又莫名满足。宴哥是喜欢她,才会想要亲密。欲念碎了他的冷静,为他添了几分红尘烟火气,只有她能看见。
“宴哥,你以后会这般亲吻别的女子吗?”
陈棠宴:“不会,有芙芙就够了。”
君无戏言,楚若芙信了。
红唇微启,等君怜。
禁制解除,陈棠宴缠绵吻她,溺于潮热。
两个月后,帝王昭告天下,封楚家嫡女楚若芙为后,择吉日完婚。
这一年秋,帝后大婚,帝王竟亲自出宫楚家女。
这是泷若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儿,可帝王执意如此,朝堂上吵了几轮,也没能撼动他的决定。
喧热退去,帝后终于得到了单独相处的机会。楚若芙乖顺地为帝王更衣,岂料,手才触到他的腰带,他忽然出手,将她打横抱起。猝不及防双脚悬空,楚若芙惊呼了声。
等她缓过来,禁不住冲他嚷,“陈棠宴。”
今儿她的妆容艳丽,再经怒气一淬,秾艳似妖,轻易迷乱了男人的眼和心。
“皇后娘娘有何指教?”
“......”
“娘娘没想法,孤就照着自己的意思来了。”
“你想作甚?”
陈棠宴抱着楚若芙往殿后的汤泉而去,“伺候娘娘沐浴。”
“陈棠宴,你不要脸。”
“待会儿,娘娘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要脸。”
“......”
婚后生活,顺遂甜蜜。
过了月余,有朝臣向帝王提及纳妃一事。
陈棠宴当即冷下脸,“皇后才入宫不过月余,你们便催着孤纳妃?”
“不是自己媳妇儿不知道心疼是吧?”
帝王开口之前,谁也没想到事态会是这么个走向。追古溯今,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妃嫔众多。过了月余才提这茬,亦算不得唐突。
不想却激起了帝王之怒。
左相华晖这时站了出来,对着帝王躬身,他说了许多,听着像是为同僚解释,其实别有所图。
他图什么,活过一世的陈棠宴一清二楚。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的细弧略显尖锐,“孤的后宫,孤自己说了算。”
“孤王只要皇后,现在如此以后亦是。”
话落,起身。身上的锦袍宕动,帝王怒意明晃晃倾泻。
“今儿就到这了,退朝。”
未够一个时辰,帝王在议事殿发怒这事儿就传到了太后寝宫和中宫。
太后寝宫
明嘉应听完,意味莫名地笑了声,但无论怎么说,是能听出愉悦的。
花戎好奇难耐,问她笑什么。
明嘉应回说,“本宫笑这些老臣没点眼力见儿。”
帝后新婚燕尔,又是彼此的心尖儿,这个节骨眼上和帝王提纳妃他能不发火么?
月明闻言轻笑,“帝后齐心,泷若之福,不知道这些人急什么。”
中宫,楚若芙倚在一方雅致的茶榻旁,她的面前摊了一册书,好一会儿,仍停留在最初的页面。
起初,冷珠也由着她。
后面看不下去了,踱近她,替她收了书。
“娘娘若是想陛下了,就去见见吧。”
动静不小,楚若芙从怔愣中回神。
她凝着冷珠,轻轻斥了声,“胡闹。”
冷珠:“奴婢才不是胡闹,说不定陛下这会儿正等着您去呢。”
楚若芙略一犹疑,终是决定去一趟,在那之前,她亲自去了小厨房,给帝王做了些点心。
每日申时,是帝王最是困倦的时候,这日也不例外。加之晨早他表现得如此亮眼,几个时辰过去了,皇后早该知晓了。可是都这个点了,他是一点甜头都没见到,难免气闷。
“肖常在,拿碗冰镇......”
帝王想要冰镇绿豆汤消火,可这话还没说完呢,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陛下想要什么,芙芙或许带了。”
书桌后,帝王猛地擡头,只见佳人一身宫装立于他不远处,浅笑盈面,满目柔情。
堵在陈棠宴心口的浓郁闷气瞬间散去了,他放下笔,起身迎了上去。
“芙芙怎么来了?”
楚若芙谑他,“臣妾要是没来,陛下是不是要连喝五碗绿豆汤才能消火?”
帝王想起自己先前没说完的话,“......”
须臾之后,许是觉得太过荒唐,低低笑出声来。
“皇后说得没错。”
这一茬就此揭过。
帝后相偕去了茶榻旁,楚若芙将准备的点心和绿豆汤挨个端了上来。
“陛下是要这个对吗?”
“楚若芙,你行了啊。”
“真话都说不得了?芙芙不是帝王宠妃吗?”
“......”
帝王第一次触及“恃宠生骄”,可他没有一丝厌烦,甚至是喜欢。
“恃宠生骄”的楚若芙生动明亮,还带着一丝鲜少在她身上出现的妩媚。
淡淡的,却能噬骨。
他没再说什么,端起绿豆汤喝了起来。
冰凉,微甜,万分贴合他的心意。
一如肖常在所说,楚若芙的在意都是藏在细微处的,不刻意去寻寻不到的,可没了,他就活不了了。
情愫涌动,促着他望向她,“芙芙,今儿在朝堂上我说的话是真的。”
“我只要你,往后余生都只有你,芙芙莫要因纳妃一事忐忑不安。”
楚若芙红着眼道好,她好喜欢事事亦她的心情为先的陈棠宴,亦好喜欢一段情中只有他和她。
未来再添个孩儿,一家三口,万分和乐。
如此,她这一生便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