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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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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谢彤华从她手里接过那只空碗,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或许只是你思虑的太多了呢?那羊家儿郎就算是再能躲藏,还有庾家六女郎拖在他身子后面的。他们既成了婚,就算是内里再不合,表面的名声这些日子里不也做得极好?”

韵文抿着唇。“理确是这个理,但也不能将那一丝的侥幸存在这个上面。我算是明白了,冒风险的事儿不能常做,会将气运都消磨没的。”

这般说着,闲听阁外头忽得听闻好一阵铃笑声。屋内的二人纷纷对视一眼,一并往屋外头去瞧热闹。

天上不知何时又絮絮叨叨洒着雪,前些日子地上积攒的一洼深还未消减完全,这会儿又不断往上面盖着。近来汝南也再没什么流民了,各家各府的侍从侍女们也不再有先前心里面攒着的那般恐慌,得了老天爷赏赐的银白,索性从地上挖了一团打起了雪仗。

雪团子这东西在手里掂着重,一打到人身上便散了个干净,是以也并不算疼。韵文同谢彤华一道立在屋檐下,看着人间朦胧,鼻尖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心里些许的酸涩膨胀的,竟也让声音带了些感慨。“人间兵刃相向无数日,老天爷就这样撒一把银白物,便全都轻轻揭过了。”

“但至少老天爷是是非分明的。善人故去能芳名留存,恶人茍活能遗臭万年。”

韵文笑着看向身边一身绛紫色大氅的人儿。“谢家嫂嫂果真是出身大家名门,见识不菲,我还需在这颗头脑里面回旋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一颗拳头大的雪团子飞到她们面前,二人堪堪躲避过去,在那雪幕当中瞧见了立在不远处抱着臂冲她们嬉笑的庾思莹。谢彤华笑得无奈,“你是知道的,我与陈郡谢氏的关系,也就只存在于我姓谢了。只不过是幼时并不算太平顺,见得多了,也就想得多些。”

她二人再度擡起头来,在那雾蒙蒙的雪地里,站了一排她们十分熟悉的人。

谢彤华挽上韵文的手臂。“只是幼时是平顺亦或是不平顺,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只需知道,周家,王家,顾家,庾家,宁家,还有我们半截谢家和袁宇,我们都是并肩一道行走的。”

韵文点着头,微微叹息。“若不是当初袁小胖他家非得钻了牛角尖,一心向着羊家,他家这趟祸水本是不必趟的。以前我一向觉着他是个活得洒脱的人,原来他才是最最透彻的,与袁家决裂时我当真是替他捏了把汗。”

“人要够狠的下心来,才能活得舒服。你是,我是,袁宇是,天下人皆是。”

建武元年的第一个冬月,整个东晋的各处地域全都连绵落了许久的大雪,然虽沐大雪,却并未对生灵造成灾害。坊间向来都将皑雪称作清白之物,便有人称这大厦初建之时落雪,像极了老天爷为了驱散人间的屠戮煞气而谅解众生。

皇宫已竣工数日,新帝司马睿却迟迟未能得空动身入主。一连数月的开国琐事让一众朝臣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朝中大小掌权事务人员分配与妥善安抚南北方士族、另行划分封地的事儿,举国同庆的上元灯会也就成了最要紧的事。

从汝南回来的一行人的车队慢慢游走在建康城的街巷之中。韵文坐在周家的牛车里,看着满街落雪,家家户户门前都逐渐挂起了牛皮纸灯笼,有些诧异着想往外探出半个身子去瞧。

羊清月见状,抱上她的腰将她重新拽回到车里。“你身子才好全没几日,若是再受了风,今夜这上元灯会我瞧着你也是用不着出来凑这份热闹了。”

韵文悻悻瘪着嘴,放下竹帘。“阿娘……”

“可不准许说你阿娘嘴碎,阿娘也是担心你。”羊清月伸手,替她将发间的阁楼步摇簪紧些,“这些日子陛下可是时常派人来信的,他愣生是用了各种宫务繁事儿拖住了大司马的身子,让他是忙得一连好几日都只能睡在宫里面。他似乎是真的想辞了官来陪你,不太知道你的打算。不过你既想好了以后的路,真正落到实处了,这路还得你自己走。”

韵文笑着点头,跟着牛车轻轻一晃,洛阳城里面新建的周府也正巧到了。

这府邸是特地受了司马睿的意思,按照其在汝南的朝向与布局仔细挑拣的一处府邸,连着里面的装潢摆设也与汝南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寻芳与云翠眼看着韵文走着走着便停步观望,双双擡起头来看了眼顶空的天色,惊叹着一左一右将她架了起来,直直往府邸里面拽,仔细替她整理着发髻簪饰,势必不能让她错过今夜的灯会。

恰逢韵文被二人捉着重新点妆时,庾思莹提着裙摆,手上抱着根细细长长的物什,铃铃地往她的屋子里奔了过来。“今年这灯会可不同往日,女子手里都需握一根长柄,对应的灯笼便落在男子手中,也算是给城中尚未婚配的郎君与女郎们摸一摸是否有着天赐姻缘了。陛下说了,今年这灯会定要与以往都不同,才算是辞旧迎新。”

她将手里一根柳木长柄搁在韵文的妆台上。“这一根可是陛下亲自替你择的,今夜城中千水台,莫要误了时辰!”

韵文还未来得及抽空瞧上一眼,庾思莹便又匆忙地提了裙摆往府邸外头奔走了,让她是好一阵哭笑不得。云翠总算是替她整理好了发髻,趁着与寻芳一道抽身去小厨房备糕点果子的空闲,韵文才总算能仔细瞧一瞧这根御赐的木柄。

是一根通体光润的柳木枝干,色泽较浅,想来是今年新生的柳木。

柳,亦是留。

她既接了这根柳木,便也是答应了要顺承其意。

江南的冬月,天色暗得早。一连落了许多日的雪像是挑着日子一样,在上元节这日放了晴,于是今夜天色再没了雾沉沉的云,穹顶高挑,一眼望不到顶。

皇宫之中,尔风捧着两盏做工精巧的灯笼,一路在宫中折廊里绕着弯,终于来到一处偏殿,将昏睡在一堆卷轴与册书上的籍之摇醒。“哥儿,您倒是清醒些,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还没准备着出宫去啊!”

籍之睡得有些懵。“陛下让我看的这么多奏折还没看完,出宫做什么去?”

他揉着眼,这时才注意到了尔风手里捧着的两盏牛皮纸灯笼,心尖一颤,试探着问道:“今个儿是正月十五?”

尔风连连点头。“陛下今日一早便准您休沐,准了您整整五日呢!您倒好,这一觉睡得,外头天色都暗了。您若是不想见夫人,尔风还想见云翠呢……”

他的这番小声嘟囔一字不落地落入了籍之的耳中。“她们来建康城了?来了多久了?怎么没人知会我一声?”

尔风懊恼地给自己这把不住门的嘴来了两掌,只好硬着头皮道:“是陛下不让我们说的。这些日子您这般多的公务琐事,不给您休沐,也是怕您一根筋地离了皇宫就往汝南冲过去,到时候扑了个空,您才是真的不能在上元灯会见着夫人了。”

他这般解释着,却看那先前还是一幅睡眼朦胧模样的人顷刻间便起了身,飞快地往宫殿外面冲。尔风捧着手里的两盏灯笼愣在原地,刚想擡步子出去追上,籍之又已经折返了回来。“你手里的灯笼给我……去,快再去打一盆热汤过来,我这一连几日不修边幅待在皇宫里,可不能一脸乱糟糟地去见她。”

尔风失笑,却还是安排得麻利。待到籍之总算抱着牛皮纸灯笼冲出皇宫时,天色早都暗全了。

今日洛阳城里全是瞧花灯的人,明令禁止策马于街市。籍之拨了一路的人群,灯火昏黄,却不能替他照亮自己心里的那一人。

穿过纷繁的商贾铺子时,他的肩上忽得被人撞了一下。那人的脸上蒙着一张冷漠[1],只单单说了一句“抱歉”,便连忙侧着身子往远处走了。

籍之站定了步子,瞧着那背影,总给自己一种莫名熟悉的直觉。他仔细瞧着手里捧着的灯笼,才看见那牛皮纸上面画着几朵买笑花和一汪清泉。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出门前,尔风嘱咐过他,务必要记着带着灯笼往建康城的中心走走。

建康城的中心……

便是千水台。

他像是忽然醒悟一般,飞快地在人群当中辨别着方位,一路向着千水台靠过去。

远远的,他看见在那挑亭中,似是有个人背对着自己立着,在万千灯火中,他似乎看见她头上的钗环泛着莹莹的闪。籍之心里一喜,慢慢踩着千水台的石砌台阶站了上去。“不知这位姑娘,是在等何人?”

那人依然背对着他,一言不发,引得籍之好一阵无奈。他本想给她一个惊喜,自己一只手才堪堪搭到她的肩上,那人便迅速回过了身,用着一柄极其锐利的匕首刺向籍之。

许是这些时日刀剑握得多了,籍之眼角才瞧见那泛着冷光的寒芒,身子早已经闪到另一边去了。今日他出来得着急,身上也没佩上什么兵刃,这会儿只能将手里的灯笼高高举起,与那较为笨拙的刺客来回躲闪。

千水台狭窄,那刺客原本想将籍之一刀致命,谁知对方一圈圈地同自己在这挑亭里面打着转,让他怎么都追赶不上,正欲寻了空子逃跑时,后背被籍之一脚踩在了地上。他痛苦地呜咽,脸上的冷漠落了下来,籍之这才发觉,当真是休沐日还需办公事儿。

“羊家郎君当真是有意思得很。你一个罪臣,陛下追捕了你数月,你竟还有这份雅兴在上元灯会扮成我夫人的模样。方才在人群当中,便是你撞的我吧?”

羊烨在他脚下被他踩得喘不过气来,堪堪啐了口唾沫,索性也不再伪装下去了。“你装什么正人君子!原本我就没有参与进王敦的事情里面,若不是你向他司马睿告发我,我依然还是堂堂正正的朝中大臣,有着干净的名声!如今我活得比老鼠还见不得光,全都是拜你所赐!你不止将我心爱之人抢走,你还抢走我的官声和名声,你这样的人,如何配当大司马!”

籍之扬了扬手,尔风便带着二个官兵,将羊烨反压着手,从地上擡了起来。他对上羊烨那双和淬了毒一样凶狠的眼,恍然道:“所以你是觉着,是我,将你的官夺了,是我,让你无颜回羊家面对你的列祖列宗们,也是我,将绵绵带回了家,让你这辈子都只能恼羞成怒。”

他看着羊烨狠毒的目光不断上下来回扫视着自己,轻蹙着眉啧了一声。“你这样瞧着我,真是怪让人觉着浑身犯恶心的。如今你落到了我手里,我今日心情好,便也快速同你说两句,好让你在牢狱里面过得明白些。”

“你,羊烨,协助了王敦,在他武昌郡私造兵器。后来王敦同你说,武昌的铁矿要没了,威逼利诱你将炼铁的厂子设立在了你泰山郡,而他开出的条件,便是在事成之后,寻了机会,将我杀了,你便可以将我的夫人占为己有了,我说的可对?”

籍之眼看着羊烨那眼里的凶狠逐渐有些转变成了讶异,心里了然,接着道:“这件事儿,你同意了。你帮助他在泰山郡建造冶铁厂,你将冶炼好的一车又一车的兵器明里暗里分批转运到建康城和他的武昌郡。你以为一切都在往顺利的方向行径,但有一日,他同你说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你父亲的事。你的父亲,并非是意外死在扬州的,而是被羊玄之亲手害死的。怀帝时期,他羊玄之将此事打闹于朝堂之上,做尽了姿态,才得了如今你泰山羊氏的免死金牌。王敦将这件事告诉你,无非是想警告你,若是你不按照他的指令办事,这件事一旦捅到如今陛下的跟前,你们羊家的免死金牌便彻底没了用处。而这道免死金牌,你是想在手里攥一辈子的。”

他定定地望着羊烨。“因为是你,亲手将你那疯疯癫癫的娘掐死的。”

羊烨听到这里,奋力想要挣脱开身后官兵的束缚。“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阿娘她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故意引导你将她杀死,知道你会心虚,所以早早地将她就地埋了,对吗?”

籍之对尔风递了个眼神,尔风便立即拿出一份薄薄的信笺。“你明知道你阿娘并不是一直都是疯癫的,可你为了你所谓的前程、官声,你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从羊家宅院里抽身出来。你没法带着你阿娘,你认为你阿娘是你的累赘,有这么个疯子母亲是你的污点,索性就起了杀意。可你不知道,你母亲早都将你的想法看透了。她成全你,是她作为你的阿娘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直到她死去,她都一直以为,你是真的要做一个为百姓思虑的良臣,而不是只是为了让自己留名千古的羊烨。”

尔风将手里的信笺平整展开,举在羊烨眼前让他仔细看着。

那上面,确确实实是他母亲羊清玄的字迹,满篇都是她对于羊烨的郑重嘱咐与愿他前景是一片光明坦途的期望。

一瞬间,羊烨的脑海里涌上的全是过往自己还在泰山羊氏的时候。

那时羊清玄还没患上疯病,他躺在床榻上,屋内昏暗,分明是夏月,他却觉着浑身像是泡在寒窖里。他的阿娘挽着低低的垂髻,总喜欢放出一缕发落在胸前,眉眼温柔。她向来都是坐在庭院里面替他煎药,只因他曾一度抱怨药味实在难闻,嘴上还没吃到苦味那,鼻子已经早早尝到了。

羊家三房穷苦,好不容易能抓了药,却是再也省不出甜嘴用的津梅子的钱了。他记着那时他常抱怨自己满嘴都是苦的,阿娘没法子,只好去院子里摘花,借着花蕊里面一丁点的花蜜的甜意,堪堪熬过了那许多昏暗苦涩的岁月。

那段时日他的父亲恰逢去了扬州做扬州刺史,庾家作为皇后娘家,高门贵胄的存在,宴请了几乎所有能叫得上名号的世家来庾家大郎君的成亲婚宴。那是他头一回离开泰山郡,羊家大房的人难得施舍了他们一些钱财,换了一身新衣裳,说是到了外面穿一身旧衣裳,这不是丢羊家的脸面吗!

那时他虽小,却已经能听懂这话里面的针芒了。可他并没有太在意,只高高兴兴地同他阿娘一道往南下去到颍川郡。

在那场庾家大郎君的婚宴上,他头一回瞧见了那样漂亮的小女郎。他仔细想了许久如何去形容,想来想去,脑海里也只剩一个“粉雕玉琢,倾国容颜”的想法。

他看她亮着一双杏眼,满脸的警惕,一声不吭的模样,觉着实在是喜欢得紧。于是头一回,他主动问了他阿娘,这是谁家的女郎,他想让他阿娘早早地去上门提亲。

那时羊清玄只轻轻抚着他的头,无奈道:“你若是瞧中了别家的女郎,这事儿还没这么难办。可这是汝南周氏唯一的女郎,生来便和琅琊王氏大房的郎君绑了婚约的。那可是先帝的御赐,谁都拆不散。”

可他似乎,只听见了前半句。

原来她是汝南周氏的唯一明珠。

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在他身子逐渐好转一些时,他时常借着出门参加那些诗会的由头,一回又一回地到汝南郡去看她。

他时常能看到有个少年郎带着她翻墙出门去,仔细打听了一周,才知道那是汝南袁氏的小郎君。

也是在那时,他听见了那袁家小郎君唤她的小字。

他也曾暗暗对这袁宇心里生过妒忌,可后来听闻周家女郎对他没有什么情意,才终于是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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