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柳还满(五)(2/2)
司马睿眯着眼看着他。“你可莫要诓孤。在还未南渡建康城时,孤也是见过你夫人的。周家女郎是个沉着冷静之人,头脑条例清晰得让人惊叹。当初孤与成武侯前往汝南去请你岳父时可是知道的,他们周家压根儿没有什么糟七糟八的后宅事。自小不在这样你争我斗的宅院里生活,却能将你们那没分家的琅琊王氏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在洛阳城乱成一片时候分了次数让你们三房四房五房的人全都平安抵达建康,这样的思虑周全与做事果决,连你我都不如她。王敦将她父亲杀了,她应当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与你无甚关系。”
籍之认同地点了点头。“陛下说得很对,臣也是这般想的,所以臣不日要去汝南寻她,想先同陛下知会一声,好应允臣休沐几日。”
司马睿看他一脸诚恳地躬着身子推着手作揖,嘴角跟着抽搐。“再过半个月便是守岁除旧之日了。如今天下初定,孤去皇宫之处瞧过了,不日便能完工,离着消暑别苑也不远。文伯,你如今既是大司马,这皇宫里面的官兵守卫须得详细安排着,就算是孤想要应允你休沐,怕是这其余朝中大臣亦是会有所不满。还有你大司马府邸的开府之事,如今你家夫人又不在建康城,这事儿你也需操办着……你瞧瞧,孤也是实在没法子啊。”
像是怕他贸然再寻旁的理由来堵自己的嘴,司马睿又忙道:“不过正月十五是上元节,这个日子还是不错的。天下初定,孤也是想要仔细安抚一下百姓们,趁着这样好的一个日子大大办一场灯会。等你忙定了,孤定会应允你在正月十五那日阖家团圆,如何?”
籍之微微蹙着眉,推着揖的手悬在半空中半晌,实在是不知如何再提休沐的事儿了,只好硬着头皮道:“那臣便只想请求上元节那日,陛下赐臣几匹快马,臣好及时带着内子来赏陛下的心血。”
司马睿轻声应了一句,便借口回消暑别苑处理琐事的由头步下了茶楼上了牛车。
牛车朝着人群的反方向拐了个弯,司马睿便立刻将车帘掀起一个角,将紧紧跟随在车身旁的福子害了一跳。“你确定顾jsg长明他们接到书信了吧?”
福子抱着手里的浮沉,喘着气儿拍着自己的胸。“陛下吩咐的事儿,奴才自然是一点都不敢怠慢的。顾尚书同袁将军如今将汝南治理得可好,奴才手下派去传话的人两只眼睛都瞧见了,房屋全都建起来了,粮价也压下去了。汝南郡山清水秀,土壤肥沃,如今正值冬日,顾尚书早早地带了人将冬小麦种下去,等春末夏初时候便能成熟了,必要的时候还能供给周边的州郡呢!”
司马睿啧了一声,敲了敲牛车的内壁。“这种事情,顾长明他亲自去操办还能有不成的吗?孤问的是人,是人!周家女郎她可是知道了?”
福子一愣,连连笑着哈腰点头。“陛下,您颁了顾大郎君左民尚书之位,颁了袁郎君宁远将军,还有袁郎君的未婚妻镇东将军一家,甚至还有周家郎君那御史中丞的诏令也早早地到了。一个个儿的都是在皇城里面能开府的,那么多人,您还发愁周家女郎过不来建康城吗?”
司马睿听着福子这话,觉得颇有道理,点着头,却还是叹了口气。“只怕文伯这边不好瞒呐。”
他愣了一会儿,忽得一拍大腿,声音里头的底气瞬间足了不少。
“孤明白了。孤这便回去下旨封赏文伯,连带着他那一品大司马夫人的称呼也一并坐实到位。孤对不住他,但他必须得忙起来,若是早早地跑了,那才是真的要坏了咱们一众人谋划好的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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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过了立冬的日子,风里便像坠着冰刀子,割得人脸上愈发的疼。
闲听阁的前厅当中,韵文捧着药碗,安静地听着谢彤华慢慢将建康城消暑别苑里面的来信道出来。
对于近来建康城里面发生的事儿,她虽面上并不作声,可回回到了夜里,寻芳与云翠要伺候她就寝,替她用热汤擦手时,总能瞧见深深嵌进掌心的指甲印。
人死不能复生。王敦虽得了他的报应,到底她们周家还是受了天大的无妄之灾。
她皱着眉,将碗里最后一口苦涩的汤药灌下了肚。“嫂嫂不必劝我。我虽恨王敦,也只是恨他这个人。我打理了一整个琅琊王氏那个把月,哪一房有几口人我都记得清楚。王敦的罪过不应当分摊到其他几房人的头上,更是与文伯无关。我知嫂嫂与阿兄要搬迁去建康,连琢和昭叶阿姊也不日要回建康去了,哪有你们都走光了,只留我一人看守这大宅院的道理。只是嫂嫂,这些并非我所担心之事。”
韵文依然拧着眉,将肩上披着的毛领大氅裹得愈发严实些。“王敦获罪,其同党一应全都关押牢狱抄查家产,可我听说,唯独没有抓到羊烨。我记得当初说的王敦同党里面是有他的,如今没有消息,我这心里面总是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总觉着陛下说得那场上元灯会,不会如料想的那般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