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短情长(四)(2/2)
尔风吁了一声,继续驾着车。“远道?单这么瞧着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夫人是瞧着哥儿这会儿要去行万里路,所以给应着景起的这二个字?”
“平日里叫你多读书卷你不听,这会儿连这个都不明白,知道的是你伴读时候不用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太宽纵你呢。”
他依然是笑着摩挲着手中的白玉如意簪子。“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她思念我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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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那长长的马车队伍驶离府邸门前,直至完全消失在自己眼前,云翠才终于得以扶着韵文的手,转过身往回去。
只是这一回身可瞧见了太多。
原本便是大房的大郎君出任差事,她作为他的妻,走下了踏步去送他也是应当。可原先那站了满满一门廊的人,一应都走了个干净,只剩下同样是出身大房的二郎君羲之与三房的王导曹淑夫妇还依然伴着她。
门前恰好卷起一阵风,带着几片落叶,飘零在青石踏步上。曹淑有些瞧不下去,“你们本该是新婚燕尔,情意正浓的时候,突然落了这样一个远差,生生将你们分离开来,实在是太残忍。二房五房那群人在马车才一动的时候便里屋去了。大郎君虽然是走了,但你也不用觉着萧条,有我们和阿菟陪着呢,何况方才似乎来了信笺,好像是专门指明了要递去你们大房的,这会儿你身边那个侍女寻芳已经去替你接着了。你记着,你不是孤单一个人儿。”
韵文暗暗地抹去了方才目送时没能忍住的两行泪,看着这萧瑟的庭院门廊,努力撑起的笑意之中满是嘲讽。云翠扶着她来到三房的二人面前,微微躬身蹲了个礼。“难为你们还能惦记着他,也难怪文伯总是与您秉烛长谈,绵绵谢过三堂叔与曹姐姐了。”
“阿菟,咱们该回屋子了。”
羲之应了一声,慢慢地跟着韵文的步子回了屋子。她转过抄手游廊的转角,扶着墙整个人有些颤抖。
“云翠。”她的声音中带着那忍耐了许久的哭腔。“你说,他要是真的回不来了,该怎么办啊。”
云翠被她这话问得吓了一跳,浑身抖了抖。“不会的,夫人您多虑了。姑爷是这样一个聪明的人儿,您瞧瞧他为了娶到您费了多少心思呀!再者,您原先不也说了么,姑爷打小便习武的,是不会出事的。”
“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我这心里面总是隐隐地觉着不安。”韵文知道,自己这样儿实在是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也应当跟着实事去做出判断,但这种不安的感觉已经在她的心间萦绕了四五日了,她实在是不得不心慌。
双手交叠放于胸前,她诚心朝着上天祈祷。“三清真人在上,但愿神仙真人庇佑,吾夫籍之能够平安顺遂。”
云翠在她身边劝了有好半晌,她才终于缓过气来,想着内室里头还有大摞的账簿没看完,账也还没算完,那些个其他房里送来的心思不纯的下人们也还没处置,自己如何能就此躺倒在床榻上不管不顾?
只是二人才将未安轩的院门推开来,寻芳便急匆着奔了出来,手里捏着两封书信。“夫人,汝南和颍川都来信了!”
她眼眶一热,先是拆开了汝南来的那封信笺,面上的笑意逐渐柔和下来。
“父亲说二日前已经动身往洛阳城这儿过来了,但来的只有他一人。阿娘染了风寒,祖母也才回了源溪寺,都不方便挪动。”
她将信纸交叠着合起来。“也好,也好,若是洛阳城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一个人逃起来总比一宅院的人逃起来要方便得多。”
身旁立着的二个侍女亦是扬着笑,催促着她将那颍川来的书信快快打开来看。
“……已于颍川完婚,今随夫家回洛阳,望汝扫庭相迎。永嘉七年六月十八日,连琢于颍川书。”
韵文手一抖。“六月十八?今个儿都六月廿十一了……”
话还没说完,便见院子外头有看守大门的侍从奔了过来。“大夫人,外头来人了,指了名说是要找您的。”
“可是坐什么来的?”
那侍从缓了两口气。“回大夫人的话,是乘了牛车来的。”
里头立着的三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才刚要提了裙摆擡了步子往外头去迎,便听见那熟悉的声音高高地在院落外面响起。“这王家的游廊还真是复杂,我险些就要绕晕进去了呢,你这院子啊可真是难找!”
庾思莹瞧见那院落的门扇半掩着,也不管里面都有些什么人,径直擡了步子踏进来,生生与韵文撞了个满怀。她有些吃痛地揉着鼻,“才多久没见,你这气力倒是越发大了,哪里想那会儿在颍川时候的娇滴滴的女郎!”
韵文却并不应她的话,只一味往庾思莹身后探着去看。“怪了,人呢?”
“咱们是路途之中才知道你家那位得了高官,进城时便看到你家那位的兵马车队了。长明方才一进来,便被你那三堂叔叫去下棋了,我记着你们大房与三房交好,也就由着他去犯棋瘾。再者,后宅也不是他一个郎君该进来的地方,有我一个还不够陪你的吗?”
韵文瞧着她,明明一张嘴硬得很,可面上却醺着羞红,忍不住打趣她。“嚯,这才多少时间没见,便从一心了然无牵挂成了那吴郡顾氏的大郎君夫人了,还长明呢,啧啧,真羞!快快进屋子,你同我说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可已经是抓心挠肺地想听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