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万丈(五)(1/2)
红绡万丈(五)
那一身雪白嫁衣的姑娘终于是含着泪,一步一步地往前厅门外迈。云翠同尔风一道将那大红的锦缎绣球收拾好,跟在各自主子身后,慢慢一道步出门槛。
周鸿远早就候在那门厅外头了。眼里分明满满地全是不舍,一张嘴还硬顶着:“好像都没能背你几回,你就要嫁人了。”
韵文破了涕,走到他身边,暗中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少来给我催泪,不知道我今个儿掉不得眼泪吗!”
“哟哟,那这眼角的便是东海水珠了。”
他虽嘴上依旧是这样开着那嬉闹的玩笑话,却也没忍住有些哽咽。弯下背来,他冲她扬了扬下颌。“上来,阿兄背你。”
籍之被尔风慢悠悠扶着往外头走,边走眼神还便往回黏留。这目光实在是存在感太过强烈,周鸿远是一回头便能瞧见。“去去,你上你自己个儿的高头骏马去,我妹妹以后可就不常能见着了,你倒是天天见她,妒忌死我了!”
韵文在他背上,吓得连忙伸了只手去捂周鸿远的嘴。“今个儿不准说那个不吉利的字!你见不得我好是不!”
那立在较远处庭院中的籍之听jsg着这话,跟着开怀地笑了。“瞻绎,如何啊,你亲妹妹如今可是向着我呐!”
周韵文没好气地背着她跺了下脚,又躬着身子颠了颠。“到时候你若是被王家欺负哭了,可别来寻你阿兄帮忙!”
喜轿轻轻下压,少女端着面前的合扇,钻进那被寻芳早早撩起来的珠帘后面,看着面前的布帘厚重地垂下最后一个角。
“吉时到——新娘子出嫁咯——奏乐——”
耳畔顿时响起无数嘈杂的丝竹管弦声,将这一方天色也愈发吵亮了些。韵文坐在那小小一方颠的不行的喜轿中,好生扶着轿子里的木檐才不至于从轿子正前面掉出去。
方才她一手攥着合扇,一手勾着自己阿兄的脖颈,被他背着往外头走时,单单是用自己的余光便瞧见了外面候着的那许多凑热闹的百姓。她本就是个不爱往人堆里扎的人儿,平日里最厌烦扎眼的事儿,如今心里真是又羞又恼又慌。
她原先想着,不就是嫁个人,寻常汝南城里面也常有出嫁的人家呀,这应当没什么稀奇的,好端端地放着睡觉的时辰来瞧她这一脸的臊,不若将这些人不睡的时辰全都让老天送给自己,她好仔仔细细睡个饱。
“这便是周家同王家的姻亲仪仗了吧,真是太气派了,果然是世家大族的婚事!”
“可不,听说用得是郡主的仪仗,前些日子你瞧见没有,那宫里都来了牛车的,这可是至关要紧的大事儿!你瞧瞧这前头后头统共加起来的八擡大轿,最前头三十二个奏乐的,最后头跟着的那十几二十几擡的箱笼车,阔绰,世家贵女们的亲旨赐婚真是太壮观了!”
“这便是那话本子里说的,十里红妆吧……若是我出嫁时候也能这样,不,不必十里,三里便够了,那我也能高兴一辈子,真是风光!”
韵文坐在那喜轿中,被迫听了一整路的闲言碎语,全都是顶好的祝福与艳羡,心里终于漾了些蜜出来。
然她才堪堪沉浸到这一方新鲜强烈的欢喜之中时,自己那许久都未有进食的肚子忽得叫了起来。
她复又用合扇挡着面孔,小心掀起喜轿侧面珠帘的一个角。“寻芳,有吃的没有?你家女郎的婚仗要成里外一同吹乐奏唱了!”
寻芳将双手叠在腹前,微微侧了些身子,脚步依然是跟着喜轿慢慢往前走的频率。“没有的,女郎,大婚当日新娘子是不能吃东西的!您若是真的饿狠了,一会儿出了城上马车前,我去替您在水囊里面灌些水,您只能将就着垫一垫了。”
韵文才苦着一张脸,刚想同她撒娇求情,却又听寻芳补了一句:“嘶,婢子想起来,似乎喝水也不能够。您想,您若是饮多了,这半途要如厕该怎么办!只能辛苦女郎多忍着些了。”
“吃一块糕饼都不行吗!今个儿颗粒无进,明个儿便怕是要没有我这个新娘子了了,早都在轿子里饿死了!”
她悻悻放下了帘子,未见外面寻芳笑着招手,无声唤着云翠的注意。不过是轿中之人同左面的侍女说话,那一直走在右面的人儿如何听不到。趁着快要到汝南城门口时,她夹在人群里,迅速往前冲了冲,拉过尔风的衣袖便往一边去。
于是待到韵文仔细着蹬着云霞履,努力不踩到自己那曳地婚服的裙摆,将将在马车上面坐稳时,便见云翠神秘小心地跟着踏上了马车的矮凳,拿了包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出来,快快地塞给她。“女郎,只准吃二块啊,吃多了可要被发现了!您记着躲藏地严实些,按理说女子出嫁当日是不能沾马车的,要不是咱们赶趟儿,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狼狈什么,日子是人自己过的,不是因着神神叨叨地用着这种不能沾马车的玄妙话过的,我还能怕这些个没得由头根凭的东西不成?你把你家女郎想得太柔弱啦!”
她将那油纸包打开来,里面赫然是整整齐齐六块白玉芙蓉糕。郝记铺子的糕饼向来难排,云翠与寻芳二个人儿又跟着天还未亮时候便开始忙活了,哪里有闲工夫分了身子去糕饼铺子排着队。
这般想着,她便赫然明白了,在那飞驰的马车裹着清晨凛冽的风卷起她额上发冠那金叶的穗时,手里捏着那油纸包,轻轻道出口了一声“还算是有良心。”
甭管之后会如何,至少于此刻,她内心是幸福也并不后悔的。
马车贯列如鸿龙,占据了官道长长满满一整条路。汝南同洛阳城还是有些脚程的,可为了赶在当时便到夫家,愣生着将三日的脚程齐齐并到了大半日。
袁宇立在驿站的厢房中,冷着眼往城门外面的那条官道紧盯着。从池推了屋门进来,手上端着满满一大叠的白色衣袍,垂着眼不敢去看他。“郎君,您……”
“这个天色当是未时了吧。”
从池跟着点了点头,便听他又道:“不着急,就是再快,他们应当也还有两个山湾才能到。”
袁宇将身子回过来,看着从池手中端着的白色衣袍,声音染上些悲凉。“你替我束个发吧。”
“郎君!”从池惊呼着便要将手里的木托甩出去,“您疯了!您还未行冠礼,您也未得一官半职的,这发不能乱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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