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鳞跃金(三)(2/2)
这一笑若是被袁夫人察觉了,那可就真的摊上事儿了,她一本正经着挑刺儿的话便有了反击之处。
袁宇心里明了,推着她的肩便往前厅门外快步走去:“阿耶,阿娘,绵绵好不容易来府里一趟,就让我多带她逛逛园子,便可以带她去泰山郡了。”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韵文被他推着,需得蹦跳着小跑才能不被他的步伐踩到。袁夫人同袁家郎主一道坐在方椅上,一言不发地目送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离了自己视线,才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重重地往桌上捶了一拳。“我真是悔死了,生了袁宇这么一个愣头儿郎,一点儿世道道理都看不懂的。”
她越想越觉得有些气不过,横着眉眼去瞧身旁始终未说几句话,此刻是微微缩着脑袋的袁庆宏:“不是你说,这致远将军的女儿怎样怎样好,宇儿他如何如何欢喜,你什么蒙灰耳朵,是把人韵文听成宁家女郎了吧!”
袁庆弘点着头,喃喃道:“宇儿喜欢韵文,你知道也不是几日的事儿了,可这回是人家致远将军亲笔写的提亲信笺。宁家有功,不日当是要搬去洛阳官城了,这毛头小子一点儿都不知道珍惜,也不想想周家咱们如何攀得起。”
如今这世道,生在名门世家的人,婚事便大多都没法自己做主,于是比起是情感的建立,不妨还是说这是一桩生意来得更贴切些。这但凡是姓氏能被冠以郡县州治名儿的大家,谁不是互赢利益关系为上上策,于大多数世人的眼里,有什么感情好谈的?
“老天爷既让我们投胎在这些人户家里头,便是生来背着要扬我家门楣的责任的,我是这样,你是这样,允斛也是一样。我就是想不通了,他为何宁愿一日复一日地去跪那阴冷潮湿的祠堂,也不愿意接纳宁家的明珠呢!他莫不是到现在了还念着人家周家女郎呢!”
袁夫人此刻是又急又气,听着袁庆弘的话,没忍住自那方椅上面站了起来。“他疯了吧,做什么春秋大梦呐!人家早都许了那洛阳官城里面的琅琊王氏了,咱们袁家哪里敢抢王家的亲啊!”
像是总算冷静下来些,她重新扶着方椅的扶手施施然坐下,声音逐渐平缓下来:“我只同你透个底儿。洛阳官城王家我虽不认识什么人儿,但洛阳城里面同王家交好的那几家,我好歹也是有些人脉的。约莫就二三日前,有消息递来,说是琅琊王氏的大郎君终于回来了,晚了他父亲约莫一月的时间。又是旁敲侧击着打听了许久,绕了不知多少层的关系,才知道这王家大郎君是自江南回来的。”
“虽说淮南是个三不沾三不管的地儿,咱们久居北边的人儿不承认,南边江南的人也不承认那是它们的领域。方才前头周家女郎进来时候的模样你可瞧仔细没?人家头上梳着的是垂髻,是江南女郎们常梳的发髻,身上那一身料子也是江南的蜀锦水段。江南是个什么地儿啊,多大呐,但谁知道人家是否已经见过面了?咱们的宇儿是斗不过王家的。”
她这般细细地将心里面所想的全部东西都往外面倒,然沉默着坐在她身侧的袁庆宏面上却依然浅淡,她实在是瞧不出他此刻内心的想法。
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臂弯,“还在想周家的事儿呐?既然决定了要做,便需下狠心的。”
袁庆弘依旧是抿着唇不吭声,让袁夫人再度吃了个哑巴亏,然她面上却并没有什么恼意,大约是早都习惯这样的日子了。“罢了,优柔寡断害死人,我同你说不通。”
她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遂甩了甩头上的珠翠,反复叹着言语。
“全都是为了我们袁家,是为了宇儿的前程。该断当断,该断当断……”
然不似这前厅里面紧张凛冽的气氛,袁宇将韵文疾疾推到后院里头去,她没站稳脚微微踉跄一下,都被他赶忙着迎上来。
“没事儿吧?都怪我,我……”
“怎得什么事儿都怪你了,那我不成没用的废物了嘛,自己就这般容易磕着碰着,我还过不过活了!”
他亦是轻笑着,在日光中仔细望着她的脸,才忽而惊觉自己已经许久未见到韵文了。“你瘦了。”
这话韵文才不信,天天在庾府和在江南这般吃好喝好的日子,如何能消瘦下去?“没话说便别硬扯话来,也不觉着牵强。是你消瘦了才是吧,跪祠堂跪得?”
“可不是嘛!”
他霎时便委屈了起来,想去挽她的手却被她躲了过去,却被她略显嫌弃地推开。“我来是有正事儿的!”
“知道,去寻你阿娘,我都知道。”
他笑得像偷着得了腥,还被人夸扬了的餍足狐貍:“这不就都准备妥当了吗,想走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