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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大结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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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云意的神色微变,郡主她……知道了?

她浑身都在抖,祝云意本能握紧她的手,她的眼睛红得厉害,看起来快哭了。

他小声叫她:“郡主。”

沈嘉禾稳了稳情绪,这才看向易t璃音:“叫你的人都出来吧。”

易璃音蹙眉问:“我叫青梧退下了,院子内外现下无人了。”

沈嘉禾咬牙道:“我说风雪楼的人。”

“风雪楼……”这回她没再否认,但脸上也不见多少惊慌,易璃音低头看了眼杯中微晃的酒水,她轻轻放下杯盏,擡眸朝沈嘉禾看来,“我做那些都是为了侯爷,谢莘接近侯爷心思不纯,我若不帮侯爷看着,只怕又要出事。”

沈嘉禾一时思绪没跟上,她怎么突然提谢莘?

对了,风雪楼那些杀手!

昨晚得知风雪楼的人又去了皇陵后,她睁眼躺了一夜,过往种种似走马灯,一帧帧自脑海闪过。

她自然也复盘了谢莘的死。

她怀疑过青梧,这一点在她进门之前,青梧提醒她的那几句话后,沈嘉禾更加深信不疑,青梧必然是知道什么的。

她道:“谢莘有目的接近我,我一开始就知道……”

“侯爷知道什么?”易璃音打断她,失笑道,“侯爷什么都不知道。若没有我叫青梧帮忙看着,侯爷会在心里接受这段没有挑明的赐婚,会同他在一起吧?”

沈嘉禾撑大眼睛:“阿音,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和谢莘在一起?”

祝云意的眉眼微压,他知道易璃音在说什么,昨晚得知易璃音是五年前找上风雪楼之后,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位将军夫人大约同他一样,是从那个未来回来的人。

她比他早死五年,正好比他早到了五年。

五年的时间,够她好好经营这一切了。

梦里那个未来,祝云意曾经以为谢莘能那么快赢得豫北信任,是沈将军看在郡主的份上厚待差点要成为郡马的谢莘,后来他知道沈将军其实是郡主后,也曾想过,那个未来里,或许是郡主自己对谢莘起了恻隐之心,对他动了情。

易璃音没急着解释,她徐徐道:“我以为杀了谢莘就好了,但为什么……”她的目光越过沈嘉禾看向祝云意,“还有一个你?”

祝云意下意识抿住唇,原本那个未来,他和郡主是没有交集的,他毕生都在致力于用叛国罪钉死沈将军,是直到最后,易璃音没办法了才派人来告知他实情,但为时已晚。

“怎么会有你?”易璃音似是还没想明白。

沈嘉禾下意识挡住易璃音的视线,她颤声道:“宫变那日,郢京城门口,他不是为救你才受伤,那一刀是你捅的,是不是?可他是去救你的,阿音,你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你告诉我为什么?”

易璃音一脸坦荡:“我都是为了侯爷。”

“什……什么为了我?”沈嘉禾的话语一哽,“就算当日城门口你还不知他是我心上人,但他亲自去救你,必定同你表明身份,你却还要杀他?这算什么为了我?后来在凉州,你便是知晓我同他的关系,却还要骗我他是为救你而死,这到底是为什么?”

易璃音自嘲笑道:“什么心上人?侯爷的心上人不是我吗?”

沈嘉禾终是没忍住:“阿音,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我是谁,你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自然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清楚,你是我夫君啊。”易璃音的目光柔和几分,她走到沈嘉禾面前,深情望着她道,“侯爷忘了吗?若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她伸手拉住沈嘉禾的手。

沈嘉禾几乎本能想要将手抽出来。

易璃音忽然道:“我生澜儿时,早产加难产。”

沈嘉禾蓄力的手一顿。

“你当时急坏了,为我寻遍了豫北所有的大夫和稳婆,所有人都说产房不干净,不许你进来,可你不顾一切进来了,就跪在床边握着我的手。”

那日的情形沈嘉禾记忆犹新,哥哥走后那半年里,易璃音一直郁郁寡欢,无论她怎么逗她开心,她都像是行尸走肉。

她很少笑,也很少说话,沈嘉禾很多时候都在想,若不是腹中还有哥哥的骨肉,易璃音怕是一时半刻也活不下去了。

大夫说她是忧思过甚才会早产,加上她身体不好,孩子生不下来。

她当时在产房外等得焦急,就见下人们进进出出,血水一盆盆被端出来,青梧一直哭,说夫人可能不行了。

她后来听易璃音大叫了声“慕禾”,她不顾一切就往里冲。

“我叫你,你就来了。”易璃音眼底满是庆幸,“你说你在,你一直在,我的慕禾会一直在我身边,侯爷是忘了吗?”

沈嘉禾没忘。

“我说我没力气了,要你保孩子,澜儿是沈家的骨肉,可你不肯。你就抱着我,你也一直在哭,你求我活下来,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只娶我一个。”易璃音的眼中满是柔和笑意,“后来我疼晕过去,大夫端来的汤药喂不进去,是你含在嘴里,一口一口喂我。”

沈嘉禾都记得,当时父兄走了,母亲身体也不好,她只有易璃音了。

她当时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为了哥哥她也要救下易璃音,为了她们十多年闺中情谊,她也不可能放弃易璃音。

“后来澜儿终于生下来了,大夫说我身体亏空得厉害,日后活不长久。”易璃音凝视着沈嘉禾,“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早出晚归,后来青梧被我问得烦了,这才告诉我说,你听人说端州城外的福华寺能求长寿。那天下着大雨,我去找你,就见你三步一跪,一百零八阶,你一路磕头,说要跪满七七四十九天,只为我求一个平安。那时我就知道了,你真的是我的夫君,这世上只有你才会如此待我。”

沈嘉禾噎住说不出话来。

“侯爷,这些年我们不是过得很好吗?”易璃音的话里夹了少许的颤意,似有哀求,“如今天下大定,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回端州去了,这样的日子不是我们一直以来期待的吗?”

“可是……”沈嘉禾带着哭腔开口,“眼下不同了,新帝不会再猜忌针对豫北,我不必再扮演哥哥了,过去的一切也都不是真的……”

“是真的,都是真的啊!”易璃音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一只木匣子,她摆在桌上打开,里面是这些年来她们往来的书信,她打开一封开始念,“见字如晤,三月未见,甚是想念。偶得玉簪一枚,特赠与夫人,可欢喜……”

“岁末雍州大雪,想念夫人温情。”

“三月花开,惟愿与卿墙头马上。”

“锦书谁寄,相思并序。”

……

“别念了!”沈嘉禾低吼出声,信上字句都是她亲笔所写,可那些浓情蜜意不都是做戏给旁人看的吗?

她以为易璃音都是明白的啊。

易璃音捧着家书擡眸朝她看来:“侯爷怎么还不好意思听了?”

她一口一个“侯爷”,沈嘉禾仿佛知道此刻才回过神来。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似乎已经记不起来易璃音唤她“嘉禾”是什么时候了,如今回想,人前人后,她都唤她“侯爷”,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称呼。

沈嘉禾从前以为她是太谨慎,怕隔墙有耳。

此刻才意识到,易璃音拿她当成了哥哥。

不,或许也不全是这样。

这些年,她也从未叫过她“慕禾”,其实内心深处,易璃音未必不明白沈慕禾早就不在了,但她装作不知道。

她闭上眼,捂着耳,执拗地把眼前人看成她心中唯一的那个侯爷。

“阿音。”沈嘉禾缓步朝她走去,温柔扶住她的肩,轻声道,“我们醒来了,好不好?”

易璃音有些茫然:“醒来?”

“对。”沈嘉禾的眼泪滚落下来,“不管我是谁,我们一样是最亲的人,我还是会对你好,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她问:“真的?”

沈嘉禾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

她眼底终于又有笑,她一把抱住沈嘉禾,将脸埋在她怀里:“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我就知道。”

沈嘉禾回抱住她,轻轻抚着她颤动的脊背:“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是我重要的家人啊。”

“那……”她从她怀里擡头,“你同我干一杯,好不好?”

沈嘉禾点头:“好。”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递给易璃音。

易璃音看着她笑得越发温柔,杯沿轻轻碰撞,沈嘉禾先干了杯里的酒。

祝云意突然反应过来:“别喝!”

沈嘉禾扭头看向祝云意,听面前的人轻笑着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手里那封打开的家书掉落在地上。

沈嘉禾低头便见这封家书t最后写着——白首偕老,死生契阔。

“侯爷没有骗我。”易璃音道。

这声“侯爷”叫得沈嘉禾脊背一僵,她还以为她刚才已经说服易璃音了!

祝云意冲过来问易璃音:“酒里下了什么毒?”

先前易璃音给他倒酒时,他也以为易璃音是要当着郡主的面毒死他,但后来听她娓娓说了这么多,他突然意识到,他们都想错了!

易璃音或许想杀过他很多次,但今天她偏偏没有过这个想法。

他的那杯酒没有毒,有毒的是她和郡主的那两杯。

她要和郡主一起死!

沈嘉禾还没反应过来。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何苦要管我们家的事呢?”易璃音轻拉着她的手道,“天下没有人能拆散我跟侯爷,便是陛下也不能。”

因为李训要给沈嘉禾恢复身份了,她没有时间了,她决不允许!

谁能同天子抗衡呢?

她一个弱女子势单力薄,她更不可能拉着整个豫北去死。

面前这个人是她家侯爷,她的夫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身份了!

为什么那些人都不懂呢?

她要同侯爷死在一处,只有她有这个资格!

祝云意的脸色惨白,他想过很多种易璃音杀他的法子,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最后会选择放弃杀他。

“到底什么毒?”他不顾身份抓住易璃音的手臂问。

易璃音没看他一眼,她定定看着沈嘉禾:“今日侯爷愿与我共赴黄泉,我很……”她蹙眉呕出一口血,虚声道,“……高兴。”

“阿音!”沈嘉禾一把抱住站不稳的易璃音,她别过脸呛出一口血。

“先别说话。”祝云意知道易璃音是铁了心不可能说出她下了什么毒,他一手扶着沈嘉禾的后背,强稳着情绪道,“你先护住心脉,我帮你把毒逼出来。”

沈嘉禾反手拦着他,她拭去唇角的血朝他道:“这毒于我无用。”

祝云意怔忡半瞬,才记起郡主服过避毒丹,当年耶律宗庆派人给她下毒时,她也没吃解药,后来体内的毒性自然就散了。

易璃音开始大口吐血,浑身抽搐。

“阿音!”沈嘉禾将人抱至床上,哭道,“你不知道我身上有避毒丹吗?告诉我,你下的是什么毒?”

易璃音的耳朵开始嗡鸣,避毒丹……沈慕禾也服过避毒丹,但根本没用,他最后还是死了。

她特意选了最烈最快的毒药。

她的侯爷会和她一起去的,会的。

沈嘉禾道:“云意,去找大夫!”

“没这时间。”祝云意道,“把她扶起来,给她逼毒。”易璃音的行事作风,下的绝对是最烈的毒药,她不可能会给他把大夫找来医治郡主的时间。

沈嘉禾忙把人扶起来:“你别,我来……”

“你心绪不定,会走火入魔,你扶着她便好。”祝云意将真气蓄至掌心,贴上易璃音的后背。

他刚将真气推入经脉,易璃音便开始止不住地吐血。

沈嘉禾脸色大变,几乎本能推开祝云意:“是淬经散!此毒一旦被真气催发,只会发作得更快。”

易璃音连这都想到了,只要她不说是什么毒,他们首先想到的便是逼毒之法,真气一旦灌入经脉,便是回天乏术。

易璃音轻勾住沈嘉禾的手指,张了张口。

沈嘉禾俯身过去:“你要说什么?”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侯爷……”

“我……我在。”

等了片刻也没听她说话,沈嘉禾起身才发现,床上之人睁着眼,已没了气息,只余下唇角一抹笑意。

她以为沈嘉禾会随她一起去,可沈嘉禾根本不会死!

“阿音……”

胸腹的疼痛在散去,淬经散的毒性在她体内开始消退了。

沈嘉禾突然又想到什么,她扭头冲出去:“青梧!”

青梧脸色苍白冲进来,见沈嘉禾身上全是血,她吓得不行:“是不是祝公子……”

“澜儿呢?”沈嘉禾抓着她问,“澜儿在哪?!”

青梧愣了半瞬才道:“世子在书房写……”

她的话未完,沈嘉禾拔腿朝书房冲去。

青梧快步走进房内,一眼就见易璃音浑身是血躺在床上,她惊叫一声,直接瘫软在地上。

“把门关上。”屏风后,传来祝云意的声音,“进来收拾,给夫人换身衣裳,今日之事,切不可外传。”

-

书房的窗户开着,沈嘉禾远远就见沈澜趴在书案上,认认真真在写字。

丫鬟守在他边上,一面研墨一面和他说笑。

沈嘉禾扶着窗棂的手在抖,沈澜没事,他没事。

“咦,爹爹?”沈澜擡头看见了沈嘉禾,“你怎么还在?娘亲不是说要和爹爹一起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回来吗?”

易璃音是这样同他说的吗?

她没想带走他,她从未想过带走哥哥的骨血。

她只是执拗地想和她的侯爷死在一起,她其实知道这个侯爷并不是沈慕禾,但她还是甘之如饴。

“爹爹?”沈澜放下笔欲出来。

沈嘉禾往后退了半步,侧过身没让沈澜看到她衣服上的血,她制止他道:“别出来,好好写字,爹爹……和娘亲出门前来看看你。”

沈澜瘪瘪嘴:“哦。”他听话地重新拿起笔,再擡头,窗口那人已经不在了。

沈嘉禾回去的一路突然有些麻木,是她负了易璃音吗?

重新回到内院,推开房门,沈嘉禾发现地上的碎片消失了,那摊血也不见了。

方才是个梦吗?

她快步绕过屏风入内。

易璃音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静静躺在床上,她脸上的血迹也擦干净了,青梧跪在床前哭,她没敢哭出声来,整个人都在抖。

“将军,我……我没想到过这样,我没想到……”她转身朝沈嘉禾磕头,“我错了,我错了……”

沈嘉禾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也没想到,她一直以为易璃音是要杀祝云意。

青梧没什么错,她是易璃音的陪嫁丫鬟,是易璃音在那场陵州疫病里救下的孤儿,她会为易璃音做任何事,就如同徐成安永远不会对她的命令说“不”一样,青梧能在门口提点她就已经是背叛易璃音了。

沈嘉禾跪下抱住她,跟她一起哭:“你没错,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

青梧伏在她怀里失声痛哭。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郡主需尽快进宫。”祝云意的声音平静,“让陛下即刻恢复你的身份,得知沈将军终于正名,沈夫人悲痛欲绝,随他而去。”

沈嘉禾的心弦一跳,对,她不能让世人像看疯子一样看易璃音,她得保住她的身后名,易家还有端州的母亲,他们都不必知晓易璃音最后做出了怎样疯狂的举动。

她忙擦干眼泪,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身衣裳。

青梧徐徐擡头朝祝云意道:“夫人曾把公子是祝家遗骨的身份告知云氏,想借云氏的手除掉公子,事已至此,您为何还要帮夫人?”

沈嘉禾错愕看向青梧:“何时的事?”

青梧低下头:“将军同陛下出兵攻打郢京前夕。”

沈嘉禾浑身一阵凉意,当时祝云意不要命地往宫里冲,她根本没想过他曾有过怎样的危险!

祝云意却道:“那封传往郢京的信被我的人截下了,沈夫人并未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青梧擡头一脸恍然,怪不得云氏一直没对祝大人动手!

他早知道夫人对他起了杀心,却一直没有告诉将军!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祝云意提醒道:“郡主,该出门了。”

沈嘉禾收住思绪,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从她进来到现在,祝云意扶着床柱就没动过。

她往前一步:“云意?”

她才注意到他的脸色极差,唇角……是血!

“你怎么了?”她疾步上前扶住他,一颗心顷刻几欲跳出来,“你吃什么了?”

是她没来之前吗?

祝云意缓了缓:“我方才岔了真气,休息一会就好。”

沈嘉禾这才想起之前他给易璃音逼毒的时候,她在意识到易璃音所中是淬经散后,想也没想推开了祝云意的手……

便是换做她在运气时被人打断也会受伤,何况是祝云意这身体。

“祝公子怎么了?”青梧站起身。

沈嘉禾将人扶住:“我带他走,你守着这里,我回来前,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青梧哭着应声。

-

天子当日就下了旨意,昭告天下恢复了沈嘉禾的身份。

郡主为何成为沈将军,说得清清楚楚,字里行间都是成德帝对沈家寄予厚望。

如今郡主身份恢复,已故沈将军被追封豫北王,由世子沈澜平袭爵位。

翌日,豫北王府传出哀讯,已故沈将军遗孀易氏得知家门荣光恢复,自觉心愿已了,以t身殉夫。

沈嘉禾带着沈澜扶棺回豫北。

年关将至,易璃音的丧事操办得急。

王氏抱着沈澜几次哭晕过去,她不明白易璃音为什么会舍得抛下孩子殉情,但这个真相,她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家里一众老仆知道沈慕禾其实一早就没了,又跟着大哭一场。

沈澜已懂得易璃音去了哪里,一直追问爹爹去了哪,为什么家里突然来了个没见过的姑姑。

沈嘉禾不知怎么回答他,等他大一些,自然就能明白一切了。

-

郢京的这个年过得也并不如何安生。

除夕一过,李训便提前提审了云氏。

他改了主意,要在登基大典之前先给慎御司翻案,他要祝云意堂堂正正以内阁首辅的身份站在登基大典上。

云氏一族知道大势已去,没有抵死反抗。

云氏一倒,其余几个世家大族更是没撑住多少审讯的时间。

云见月被赐死前夕,突然说要见一见祝忱。

李训本是不同意的,祝云意最后还是去见了她一面。

昔日的天之骄女已去了珠钗环佩,一身素缟坐在破败的冷宫宫殿内。

她看着染着一身光晕入内的人,突然释然一笑:“果然是你。”

祝云意对她的反应一点没觉得意外,他站住脚步看着她:“你要说什么?”

云见月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最后看看这个让我输得一败涂地的人到底是不是你。既然是你的话,我认了。”

“你就一点悔意都没有?”祝云意凝视着她,“先帝待你……”

“待我如何?”云见月笑道,“帝后婚约不过是一纸契约罢了,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不明白?其实你很清楚,否则当初太皇太后要把我配给你的时候,你为何百般不愿?”

她起身一步步走向祝云意,“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假惺惺来质问我先帝的事,他若真的没死,你新扶持的那位当如何?你若想让他当大周真正的天子,到头来,不还得杀先帝?陆大人。”她凑至他耳边,“你该感谢瑛儿的愚蠢,不至于最后让你来抉择。”

祝云意的脸色白了几分。

“不过,你也别太得意,胜利不过是暂时的。”云见月继续往前走,出了屋檐,站在了阳光里,雪霁逢春,院中迎春花开,冬日已过,她微微仰着脸,任由日光拂面,言语淡淡,“宗亲世家的阶级观念是千百年的传承,世家寒门本来就是云泥之别,你们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她轻轻拨开手中毒药的瓶塞,仰头灌入口中,转身望着祝云意笑:“黄泉路上,我恭候大驾。”

-

这段时间,祝云意见证了太多的死亡。

但云见月是唯一一个慷慨赴死得如此平静的人。

她把为家族而生,为家族而死的责任刻进了骨子里,祝云意说不出究竟是佩服还是觉得悲哀。

“祝云意!”

祝云意倏地擡眸,见沈嘉禾站在他面前。

郡主从豫北回来了!

她不再是一身戎装,今日穿着明艳华丽的宫装,发鬓戴了金簪步摇,她提着裙摆,像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祝云意看得呆了。

佳人近前,祝云意没来得及开口,脸颊被狠狠抽了一巴掌。

沈嘉禾的掌心火辣辣的痛,她红着眼质问他:“那日你真打算去死?”

当日她要处理的事多,一时没空同他算账,如今虽过去三个月了,但这件事没有从她心里过去!

他明明也以为易璃音是要毒死他,他却还要喝那杯酒!

沈嘉禾事后想起来,一直在后怕。

祝云意蓦地怔住,那日的事……其实有无数个瞬间,他有想过那个念头。

他一直愧对沈慕禾,他想把命还给易璃音。

他甚至侥幸地想过,毒药也不是没吃过,不一定就会死,若他活了下来,便是沈慕禾在天有灵原谅他了。

“说话啊。”沈嘉禾垂下的手在抖,“你……说话啊……”

反驳她,告诉她,他没有想过去死。

但祝云意的沉默像狠狠抽打在沈嘉禾心口的藤鞭,把她的侥幸抽打得鲜血淋漓。

她扑过去狠狠抱住他:“你以后若是再敢这样……”

“我不敢了。”他道,“郡主,我再也不敢了。”

沈嘉禾心疼的难以复加,捧住他的脸狠狠吻过去:“你再敢,我就杀了你!”

-

昔日东宫一案,牵扯获罪的人多达数千。

云见月和云景山先后赐死,太皇太后被幽禁于后宫之中。

新帝登基大典后,大赦天下,这些人中大部分人跟着被赦免。

原本因新法获罪的人,因为大赦逃过一劫,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样好的运气不会再有第二次。

朝野上下都夸新帝英明,新法的推行比预期的要顺利。

先太子李憬追封光成帝,恢复祝聆名誉,还祝家清白。

李训紧接着又给功臣们挨个封赏了一遍。

乌洛侯律被封为英王,钱枫擢升为金吾卫指挥使,梁郁青升为太原郡守,豫北一众将领也都升官,杨定调任太原守备军指挥使,徐成安升任副将。

沈嘉禾虽然恢复身份,天子却没让她交出兵权,她依然是豫北军主帅,李训还给封了一等女侯爵,赐西南郡为封地。

祝云意这个内阁首辅突然让李训封了个摄政王。

正好下朝后李训来祝府蹭饭,沈嘉禾没忍住在餐桌上爆发了:“他这身体陛下还要让他当摄政王?”

李训捧着一碗鸡汤喝得哗哗,一脸无辜道:“那朕的智商没老师不行啊,要不……沈将军你来?”

沈嘉禾:“……”她打仗还行,在这个靠人际的郢京是一点也不行。

祝云意拉沈嘉禾坐下道:“再教他几年,待他亲政便好了。”

李训立马道:“那朕一辈子不想亲政。”

东烟抱着长剑站在李训身后,冷冷道:“不行。”

“对了师兄。”李训扭头道,“我皇姐家的女儿尚未婚配,你看你……”

“陛下。”东烟面无表情打断他,“您不能自己被迫联姻了就想给所有人都被迫配个对。”

李训:“……”

祝云意揉着眉心:“长公主家那位郡主才多大?陛下能不能少琢磨点媒婆的事,多看几本折子我也轻松点。”

李训:“…………”

“那,朕还要给你和沈将军赐婚吗?”

祝云意:“……”

沈嘉禾抿唇:“我同他现下未成婚全是因为他现在穷,和陛下赐不赐婚无关。”

祝云意:“…………”

“哟,热闹着呢。”乌洛侯律满面春光自外头走来,“远远就听摄政王哭穷啊,哎呀,你说你怎么能混得这么惨。”

他笑眯眯朝李训行了礼,又道:“沈将军这是还犹豫什么呢,趁早换一个得了。”

东烟咬着牙:“我家公子领上一年俸禄就有钱了。”

“他一年俸禄才几个钱?”乌洛侯律继续挖苦,“别忘了,他还得先凑钱给妹妹招婿呢。这都半年了,陆小姐相看得如何啦?”

陆玉贞和陆家二两月前就回相州了,似乎是在相州那边说上亲了,祝云意刚卖了一堆家当折成现银,连同李训论功行赏时的赏赐一并给送去了相州。

沈嘉禾叫人给他添了碗筷,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要回塞北了?”

乌洛侯律应声:“就这两日,将军若回豫北,我们正好顺路。”

祝云意道:“郡主不回。”

乌洛侯律:“呵。怎不见徐将军?”

沈嘉禾吃着碗里祝云意给她挑了刺和葱花的鱼肉道:“早回豫北了,那边一堆事。”

乌洛侯律挑眉:“他一个人回去了?”

他本意问的是和沈将军形影不离的徐成安居然没和沈将军一起走,沈嘉禾却道:“他现在身边有人了。”

因为新帝大赦天下,辛衣舒终于也能行走于阳光下,那天她来跟祝云意道别说要出去走走,其实沈嘉禾和祝云意都知道她要去哪,大家心照不宣。

乌洛侯律突然问李训:“陛下何时去辽国迎亲啊?”

李训看了祝云意一眼道:“朕要替先帝守孝三年呢。”

“嗯。”他挑眉,“那沈将军,咱们三年后再见了。”

他朝沈嘉禾举杯。

三年后,沈嘉禾要去上京迎亲,这三年乌洛侯律应该也不会来郢京了。

这人平时在眼前晃的时候多少有些烦人,但沈嘉禾突然有些伤感,她和他碰了杯:“也许不用三年,王爷若成亲,我必然是要去吃酒的。”

乌洛侯律嗤笑:“那看摄政王给不给这个机会了。”

沈嘉禾:“……”这人三句不到两句就又没正经。

祝云意也同他喝了一杯:“你若不t急,待我同郡主生个女儿嫁给你。”

乌洛侯律瞪大眼睛:“这你也舍得?”

“为何不舍得?”祝云意喝着酒,“等王爷百年,塞北和豫北就是一家亲了,最后还不是我同郡主的儿女继承了塞北的一切?”

乌洛侯律:“……你真的会短命。”

几人说笑着,半日光景就过去了。

乌洛侯律离京那日,沈嘉禾独自骑马去城门送他,到了那才被告知他提前走了,同谁都没打招呼。

他大约是不想看沈嘉禾和祝云意一起去送他,但她明明是独自去的。

-

祝云意这日从宫里出来,马车外不见东烟,他掀起车帘发现郡主在车上。

他便笑:“乌洛侯回去了?”

沈嘉禾耸耸肩:“嗯,我让你别同我一起去送他,你都没有不高兴吗?就乌洛侯那不要脸的人,你不怕我对他生出别样的心思。”

祝云意上了马车:“你若真有那心思,我对郡主的心也是不会变的。”

“你疯了?”沈嘉禾一把将人拉进去,捧住脸复上他的唇,“这是纵我养面首呢?”

祝云意轻笑:“凭郡主乐意。”

他似乎并不是在说笑。

沈嘉禾拧眉:“祝云意?”

“嗯。”

沈嘉禾盯住他:“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觉得好。”

他道:“因为是你说的,郡主在我这里永远可以为所欲为。”

沈嘉禾的脸一红,他张嘴顺势回吻过来,很快化被动为主动,等沈嘉禾意识到时,她忽然发现挣不开他的禁锢了。

她蹙眉轻咬住他的唇:“一直都没问你,你这一身功夫到底哪来的?”

祝云意的长睫低垂,目光轻闪道:“陛下传的内力,剑法是巡查那年跟着东烟学的。”

沈嘉禾瞪大眼睛:“一年直追别人勤学苦练十年,你这……武学奇才啊!”

祝云意:“……”

沈嘉禾干脆缠住他的腰,突然道:“别攒钱了,我明日把聘礼擡到你府上,我们成亲。”

他的眼尾染笑,低头与她鼻尖相抵:“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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