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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稻生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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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稻生虫

劁猪匠是起早来的,一个瘦矮个老头,他肩上挂着褐布褡裢,前插几把小刀,后头塞满草木灰。

他进湾前就摸出一个灰溜包浆的羊角哨,抵在嘴边一吹,悠长浑厚,他喊,“劁猪喽——”

一霎时,要进山打槐米的汉子停住脚,边上妇人拉开窗探出头。小娃忙从院子里跑出来,歪着脑袋好奇地瞧他,还得问一句,“啥是劁猪?”

土长走过来说:“割蛋蛋晓得不,你个娃娃回家去,别出来瞅,李大,把你家娃领回去。”

劁猪可不是娃娃家能瞧热闹的,到时候猪撕心裂肺的嘶鸣,别把娃给惊掉了魂。

娃被锁在了屋里,一堆大人倒是围在土长房子边的猪圈上,长那么老大还没瞧过煽猪的。

劁猪匠撸起袖子,放下褡裢,随手指了外头最壮的汉子,“你来给俺摁着猪。”

一个来月的猪崽也有三四十斤,一旦疼得挣扎起来,劁猪匠一个人可按不住。

壮硕汉子逮了头猪,将猪的四蹄摁倒在地,劁猪匠嘴里叼着刀。这种劁猪刀很小,刀头呈三角形,只有鸭蛋大小,刀片却锋利得很。

他左脚半跪压着猪腿,右腿发力蹬着地面,拉起猪后腿。找到要割的公猪蛋蛋,左手捏住,右手握着刀,往下一划,动作轻巧而迅速。

只听得猪猛地哀嚎惨叫,而那两颗蛋蛋已经落在麻纸上,连近处一直盯着的汉子都不晓得他咋割的,一转眼的功夫东西就落了下来。

劁猪匠麻利地用手抓了把草木灰,涂在血窟窿处,片刻便止住了。放小猪崽起身,小猪崽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忙不叠地跑回窝棚,缩在墙角里。

他拍了拍自己沾了血灰的手,指着那猪蛋蛋说:“晌午烤了给俺做下酒菜。”

猪蛋蛋当然能吃,还是大补的。劁猪匠不喜欢蒸的,他就爱烤出来的,塞进只有炭火的灶膛里,烤时骚腥味满满。

烤熟后就不骚了,吃起来粉粉的,配一碗黄米酒,贼劲道。

土长自然应了,倒是旁边的汉子一脸菜色,又被喊着拉了头母猪来。

母猪也得劁,只是劁的法子不同,不比割蛋容易。手上功夫不到家,母猪就劁不干净,这种没劁干净的叫大屁股,照旧会发情,而且还长不了膘。

可这个劁猪匠也不知割过多少了,大伙说得热火朝天,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他也没管,只从母猪第二个乳、头那往下走,找到地方换了个刀头顺势割开,往里一钩,挤出软弹弹跟蚯蚓似的东西。

他顺势往边上一丢,抹了把草木灰说:“扔了,还是给鸡鸭吃也成。”

劁完几头猪后,他后腿开始发抖,要坐着歇会儿,他捶了捶自己的腿说:“别瞅着出了不少血,压根没啥事,过一两天也就好了。”

可大伙压根不信,圆脸女人扯了她男人的衣角,嘀嘀咕咕,“等明儿瞅瞅再劁。”

一头猪崽百个钱,要是折了,眼泪花子都得浇湿一亩地,再嚎上几个月。

所以别瞧他们看热闹看得起劲,真叫自家的猪娃子挨头几刀,压根没一个肯的。

都想看看土长那十头猪劁完后,第二天咋样,要是蔫了吧唧、半死不活的,那说啥都不愿意劁了。

可转日劁过的那些猪崽,跟边上没劁等着配种的也没差啥,照旧抢着拱食。

如此有人也肯叫劁猪匠去自家煽猪,两三个带了头,其他人家便也踊跃起来,劁猪匠一天能劁二十来头猪崽。

到了第四日才轮到最东边的几家,还是半下午来的,劁完虎妮家的,最后来劁姜青禾那两头。

劁猪匠打量了眼这座房子,又高又阔,也只说了句,“敞亮。”

可进了猪圈一瞧t,乍一瞧特干净,细瞅一圈才发现是真干净,连铺在底下的干草、干土估计都是日日换的,连点粪肥都没有。

这让劁猪匠难得笑了声,“猪这牲畜是爱干净,倒也不用日日收拾。等天热了,拌泥巴堆在那,猪会自己滚身上,不容易生热病。”

徐祯认真点头,他实在受不了满地脏污和难以言喻的臭味。每天早早起来先铲猪粪,换晒好的干草,要不铺层干土。

不止猪圈,只要有牲畜的地方,他要是在家,不管多忙都能抽出空先给收拾了。

劁猪匠劁完猪后,日头西斜,徐祯请他留下到自家吃一顿再走,姜青禾去接蔓蔓时就跟土长说过了。

“有酒没,老头没啥爱的,就好这酒,”劁猪匠也只管应下,背了褡裢往屋里头走。

徐祯跟在他后面说:“米酒成不?”

这米酒还是王盛前两日去收羊毛时提来的,要跟徐祯喝一杯。但压根喝不了一点,口感酸后劲挺足,现在还有满满一坛子。

劁猪匠往后一摆手,“俺不挑。”

等他进了屋,桌上摆了几碟子菜,老头走进一瞧,一碟切成片,带了点厚度的猪舌,一碗肥瘦相间红亮亮的红烧肉,另有一碗蛋汤和一盘嫩生的红薯叶。

徐祯去拿了酒,倒在碗里端给劁猪匠。

劁猪匠也不问,接过碗就喝,抿了一口,他长叹一口,“这米酒正宗。”

徐祯陪他吃了顿酒,劁猪匠自个儿揣着东西走了,走前还说:“往后要还想劁猪的,来上湾口那找俺。”

说完吹着他那羊角哨走进了夜色里,最后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又得去下一个庄子劁猪。

没有停歇的时候,他年岁哪怕大了,也不肯歇,大伙都盼着猪能长膘,能吃几回肉,他便不能停。

等姜青禾带着蔓蔓从四婆家回来,徐祯碗筷都洗干净了,正在扫地上残留的土。

“劁猪匠走了?”姜青禾进了灶房,掀开笼罩又吃惊,红烧肉满满的,“肉咋没吃完?”

“他不爱吃这口,只吃了猪舌头,”徐祯放下扫帚,瞧着坐外头凳子上脱袜子的蔓蔓。

挨近姜青禾小声说:“晚点从地里回来,当夜宵吃。”

至于为啥说得这么偷偷摸摸,他怕蔓蔓听见了闹着要去。

蔓蔓浑然不觉,她把袜子往边上的筐里一丢,光着脚在外头喊,“爹,要洗脚。”

徐祯不说了,抱起蔓蔓去后院,让她站在大石板上,自己搅旁边的绳,将水窖里的水打上来。

拎起桶一点点浇到她的脚上,蔓蔓就大笑着踩着水花,等半桶水浇完,她也没玩够,只是天黑得只有屋里亮着点光,她终于肯回屋里睡觉。

白天跟着小鱼上蹿下跳玩累了,躺在床上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姜青禾将干艾蒿捏成的团点燃,放在墙角熏蚊子,端午过后虫子不再蛰伏,角角落落到处都能瞧见,尤其是无孔不入的蚊子。

烧了艾叶能好些。

最后一次确认蔓蔓睡着了,她关上门走出来,情绪不高地说:“睡了,赶紧走吧。”

徐祯挂上水囊,又扛了两条凳子往外走,宋大花和王贵举着火把蹲在外头冲两人招手,虎妮重重打了下手臂,嘶了声,“这该死的蠓子。”

“都睡下了,走吧,”姜青禾挥了挥手,赶走一旁飞来的扑灯蛾子。

往稻田去的路上能见到很多火把,都是去赶虫的。前两天倒还好,可昨天夜里有人去稻田时,火把一照顿时飞出一团虫子。

尤其是飞虱,最爱啃食稻茎,一旦被钻透,这株稻就成了死杆,压根长不出一点稻子。

平日大伙走去稻田还都笑呵呵的,眼下都要愁得两条眉毛紧紧拧在一处,只听得一声又一声咒骂。

种地就是这样,哪怕天天又是捉虫又是拔草,可一旦那些生在茎叶上的卵孵化出来,几个月的辛苦,几天就能覆灭。

若不及时处理,这成片的稻田都将根系倒伏,变成死田,今年的稻子将颗粒无收。

土长最近劳心劳力,一晓得这个事,愁得嘴边起了两个大火泡。站在田边叫大伙把盆里灌上水,平日舍不得用的蜡烛也点了起来,用木棍牢牢固定在盆底。

再将水盆放在木架子上,边上插几根倒了油的火把,虫子会朝着光飞来,到时候不是被火把烧死就是扑进盆里被水淹死。

她叉着腰大声喊:“动作都利索点,别舍不得一根两根的火烛,不淹死这些飞虱蛾子,今年换粮,换个屁的粮!”

一时间各处的田垄上都点起了火苗,插了一根又一根的火把,聚成了一团燃烧的火。一听见田里动静,众人赶紧跑出稻田,站在田边死死盯着。

姜青禾痒得蹲下身挠腿,稻田里传来翅膀扇过叶片的声音,窸窸窣窣,甚至掩盖了蛙鸣。

等她再站起身时,只见密密麻麻的虫子飞到了火把边,甚至盖住了一大团的光亮,刺啦刺啦的声响没停过。

虫子烧焦的味道盖过了泥腥味,原本还有交头接耳的声音,眼下全没了。

宋大花胸脯剧烈起伏,指甲抠进了肉里,她喃喃地说:“咋会有这么多虫,俺明明天天都来瞅的。”

她恨不得伸出手,对着自己的脸狠狠刮上几个耳光子。

姜青禾一颗心沉得像浸湿的衣裳,一点点往下滴水,徐祯靠着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在这一刻,也许两人都想,要是懂点农学,要是有农药就好了。

有老人深深地叹气,无法控制地哽咽,明明昨天还好好的,眼下出了那么些虫,今年稻子一亩能出一石都是多的。

汉子咒骂,跳脚,挥臂,更有狠狠捶了自己好几拳,有妇人大哭,狠狠地咬着牙,恨不得自己冲进去跟这些虫子拼了!

毁了,全毁了,今年的收成全都叫那些天杀的虫给毁了!

而咒骂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虫子依旧铺天盖地从每一片田里钻出来,甚至钻到大伙的裤子里,从脸上擦过去,何其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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