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猪肘子(2/2)
所以她们压根不像姜青禾那样,迫切需要一个童学,需要一个人来专门照管。
相反她们会觉得姜青禾傻了不成,要拿粮食去请人来看顾娃,哪有那么精贵。
这会儿宋大花也没跟她意见统一,“俺家的娃是不指望了,爱上哪上哪。没谁能看得住那两个泼猴的。”
“要是有童学的话,俺倒是想把小草送去,也叫俺娘轻松点,她腰背不成了,”虎妮叹口气。
土长这会冷静下来,满腹心事,她掰开烙花馍馍也不吃,“这事再想想,再想想。”
她没法保证能做得了主。
但她给姜青禾指了条路,“要是想请人在农忙期间照看蔓蔓和小草的话,有个人很合适。”
“谁?”姜青禾问。
“赵观梅阿,”土长说,“她家的妞妞你见了没,衣裳虽说是粗布衣裳,可里头穿的那都是一点点碎的细布拼出来的。她脸上也都是干净的,梳的辫子也齐整,甚至手指甲缝连一点黑泥都没。”
“俺晓得你不放心,你要是去过一趟她家,你就晓得她收拾得有多立整,连点灰都不带有的。不管你哪时去,她那炕上叠得都好好的,别看屋子小,走进去可不知道多舒心。”
姜青禾想起赵观梅说话时,总是不紧不慢,教东西也很有耐性,哪怕对面那些妇人大嗓门又闹着不懂,她也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她有点心动,但理智迅速回笼,“人家不用下地的吗,而且她家妞妞才三岁不到点吧,要是照管两个孩子,能吃得消吗?我也是昏了头,应该去问问她自己的。”
“周先生有学田的分成,他们家不用自己下地,每年也有一两石的粮食,只是他爹娘家种了田,他也会去帮忙。”
土长这种了解得一清二楚。
姜青禾没有一口应下,她当然还得再打听打听。可能未来很多个月,她都得将蔓蔓托付给对方,打听清楚才行。
今天下午的谈话激扬又热烈,大家都喋喋不休地讨论。以至于突然发现,嚯,天边出现了一抹橙红的霞光。
昏了头,完全忘记了时间。
这时蔓蔓从楼梯拐角探出脑袋,她身子贴着墙壁,还伸出一只手朝她们挥了挥。
“爹叫我上来说,让姨姨别走,他饭做好了,婆婆也有来做的。”
蔓蔓走出来,她边走边伸着指头数,“有肉肉、菜菜、汤汤还有甜甜的,好多好多个!”
“那你偷吃了没?”宋大花逗她。
蔓蔓擡眼瞅宋大花,她声明:“我不是老鼠。”
她不承认自己属老鼠的,而后又义正辞严地说:“拿自己家的东西才不叫偷呢!我娘说的,娘对不对?”
“对对对,”虎妮哈哈大笑。
这时徐祯在楼下喊,“别说了,下来吃饭——”
“走走,难得不用自己烧,白吃白喝的,谁不快些走谁是傻的,”虎妮说完,弯腰抱起蔓蔓快步下楼,蔓蔓还趴在她的肩膀上咯咯笑。
外头的桌子已经摆了好几碗菜,徐祯从晌午起开始忙活,土长拿过来一个猪肘子,他收拾干净。
整个炖在锅里,炖的皮软肉烂,能一筷子穿透皮直接到肉。
还做了个猪肉熬酸菜,酸菜是宋大花拿过来的,肥肉煸得很干,油全榨都出来。酸菜没下锅时,汤里浮着一层厚重的油花,可酸菜一放下,煮了不多时,油脂好似都清爽了,汤带点酸又爽口。
其他都是些家常的菜色,诸如野菜汤又或者是蒸鸡蛋。
其余的四婆做了蒸羊血,今天她弟家杀羊,给她端了盆,还有些羊杂碎和肉,她一个人没啥吃头。
干脆往羊血里放了点面粉,再将羊杂碎切的很碎,拌进羊血里上锅蒸熟。
蒸熟后那羊血整个凝固成褐红色,捣碎拌蒜泥、加上一点醋还有辣子,羊血口感滑嫩中又夹杂了羊杂碎的韧劲。
不配饭,光是直接拿了碗,舀上一大勺,将羊血再夹碎,料汁可以多加点,那滋味也极好。
吃这个一定要有米饭,米饭蒸得不算多,馍馍倒是有不少。
四婆还挨个给大伙舀了满满一碗甜醅子,她笑得满脸都是皱巴巴的,“五月五就得喝碗这个才好,俺做了不少,你们喝了再来舀。”
大伙齐齐应声,又是喝甜醅子,又是伸手用筷子夹猪肘子上的皮和肉,塞进馍馍里,一咬一大口。
蔓蔓她老是夹不起来,徐祯给她做了个肉夹馍,她立即高高兴兴地撇下筷子,两只手拿着塞了满满几块肉,还浇了好几勺肉汁的馍馍。
啊呜一口咬下去,结果只咬到了馍馍,肉太多了,她嘴巴没那么大。
等她啃完了馍馍边,才终于咬到了肉,好好吃。
觉得有点咸,手又油滋滋的,她就把脸伸到右边,要她娘喂她喝点甜酒酿,一晚上她快活极了。
当然那么快乐的小娃不止她一个。
昨日挣了不老少钱的人家,也肯在端午这个时节出点血。
有杀了只久久不下蛋的老母鸡,加了把干枸杞子熬汤补补的。
也有一大早就去镇上,买了块板油外加一吊子半肥半瘦的,熬了猪油,留下喷香的猪油渣,没上桌前先偷偷塞给小娃一片,叫他们躲边上去吃。
又切了半小块肉炒了,挖了半勺猪油,往里头搁很多洋芋块,再加点酸菜和粉条子。愣是熬了一大锅,油星早就瞧不见了,可端上桌也叫家里人都夸赞,闻到了肉香气。
尤其夹片猪油渣在汤里蘸一蘸,配着馍馍吃,油汪汪的,叫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安分了不少。
这个夜晚整个湾里注定是油淹淹,甜滋滋的。
姜青禾这头闹歇已经很晚了,大伙将半人高罐子里的甜醅子全都喝完了,有点晕乎乎的。
土长她走前,一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扇了扇脸说:“猪啥的你别急着买,等俺先去问问再说。”
说完大步流星走了,一头撞进了黑夜里。
姜青禾两颊泛红,跟徐祯一起收拾完桌子后,她还不忘给蔓蔓洗澡,端午要洗艾澡的。
蔓蔓不喜欢艾草的味道,她扒在桶边缘,一只手捂着鼻子,她瓮声瓮气地说:“娘,你给我洗这种澡,那我还是希望蚊子来咬我。”
“那你跟蚊子待一块去吧,”姜青禾拿巾子给她擦身子时说。
蔓蔓说:“那我想躺地里可以吗?”
“不可以!”
姜青禾无情地拒绝了她的要求,并将她塞进被子里,吹灭蜡烛让她快点睡。
等蔓蔓睡了再去灶房里,徐祯还在卖力拖地,她倚在门缝边说:“别拖了,歇歇吧。”
“来喝点酒。”
她拿出一下罐的黄米酒,不烈有点甜,只是后劲有点大。
“今天有这么高兴,”徐祯戳戳她的脸。
姜青禾又抿了一口酒,她捧着自己热烫的脸,“高兴啊。”
难以言说的高兴。
昏黄的灯光下,她抱着徐祯,又在他嘴上啄了一口,两人胡闹了好一会儿,才上床睡觉。
第二日姜青禾头晕乎乎的,洗了脸好受多了,吃了早饭正准备下地去看看红薯秧苗。
两人还没出门,就见不远处有个带了顶小帽的人跑了过来。
“我瞧着咋这么像王盛呢?”姜青禾不确定地说。
徐祯很笃定,“就是他。”
果不其然,还有几米距离,就听那人喊:“哎,妹子先别出门啊。”
姜青禾悠悠地说:“真想告诉他,别老喊妹子的,我比他大。”
关于年龄,真是个美丽的误会,谁叫姜青禾对外说自己二十三,毕竟这里生娃实在太早。
她要说自己将近三十,娃才四岁,指不定被人指点。
“还是永远地瞒着他吧,”徐祯缺德地说。
等王盛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眼睛差点被汗迷得只剩一条缝了,倒是胡子给剃干净了。
“老徐,”王盛伸手锤了下徐祯,然后哥俩好地揽过他,“走,咱们进屋说,大妹子你也来啊。”
“这几个月在哪折腾啊,”姜青禾端了杯茶递给王盛,调侃地问。
王盛接过茶,捋捋头发,一脸嘚瑟,“说出吓死你。”
“你说吧,我没那么容易被吓到,”姜青t禾听他胡吹冒撂。
“去藏族那部落待了好几个月,就你家上梁那几天回来一次,”王盛吹了吹茶,抿了口,翘起二郎腿。
“你那会儿不是叫俺给你找个会藏语的,俺没找到,心一横,索性自己去了。俺想啊,求别人还不如靠自己,藏语而已,俺还能学不会?”
王盛说到激动处,一拍桌子,还想站起来,“俺是谁啊,王大眼哎。俺连皮作局都去过,还是见过大使的人,藏语能难得到俺,俺住进去逼着自己跟他们学。”
“头一个月,俺耳聋似的,压根听不懂,俺没日没夜地学,”王盛说到这咳了咳,他炫技一般突然来了串很流利的藏语。
姜青禾虽然不太会说,但她能听得出来啊,她伸手往王盛背上一拍,“王大眼,你小子可真行啊!”
有这份劲,还愁能过得不好日子。
王盛嘿嘿笑,“晚点你只管叫俺教你。”
“成啊,你教教我跟徐祯。”
“好说好说,”王盛摆摆手,“俺还有件事。”
“说呗。”
王盛他点了点徐祯,“阿祯呐,你给俺做个货郎架子呗。”
“咋的,要去做货郎了?”姜青禾惊讶。
王盛点头又摇头,“也不能说是,俺在蒙藏两个部落住了那么久,发现那里是真偏,他们也很少去赶集,啥都凑活着用。”
“哎呦,俺一琢磨,俺要是拿了东西去那卖的,不指定有卖头吗?”
“来,我们谈谈,”姜青禾笑着说,“你这真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王盛有点发毛,说就说,别笑,整得他心里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