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我心伤悲不忍言（2/2）

她知道今日陆廷渊叫她来宫里，肯定不是只吃吃饭看看歌舞，可半天也没见他来，有些摸不准他的打算。

听小内侍这么说，姜澂鱼便去同孟氏说了一声，孟氏也没法拦着，只能暗暗小声嘱咐：

“这男人呐，千万不能惯着，由着他胡来。其中的分寸，你自己可得把握好。焰火表演结束后，阿娘在宫外马车上等着你。”

“知道了，阿娘。”

姜澂鱼也没料到孟氏会突然嘱咐她这些，因此有些略显羞赧。

待众人都离殿后，姜澂鱼便悄悄转身去了后殿。

冯春果然等在那。

“姑娘，这盒子交给奴来提吧。”

说着便接过了姜澂鱼手中提着的木盒。

“那便多谢冯内侍了。”姜澂鱼客气道。

“姑娘说这话真是折煞奴了。陛下已为您备好辇车，您这边请。”

冯春在前引路，帝王的辇车从皇宫中线上穿行而过，一路畅通无阻。

因是乘辇车过去的，故而姜澂鱼到的比其他人都更早些。

她沿着城楼台阶拾级而上，陆廷渊早已等在那儿。

一身玄衣衬得他愈发清越挺拔，如渊水深沉，如山岳耸峙，整个人透着一种威严且令人不敢靠近的凛然之感。

见她来了，他眼里的眸光才骤然柔和起来，嘴角的笑意冲淡了原本略显冷硬的轮廓，就连清冷的月光似乎也开始变得温润起来。

他对着她伸出了手。

而后，姜澂鱼将自己微凉的手置于他宽厚而温热的掌心中，二人相视一笑，偕行至城楼前。

此处是观看焰火的绝佳位置，既然陆廷渊在此，那便以意味着不会再有旁人上来打扰。

内侍们都很有眼色地退到一旁，此时城楼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陆廷渊指了指旁边的木盒子，含笑问道：“盒子里的东西可看过了？”

姜澂鱼摇了摇头，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是一些年节礼，还用急着打开看吗？

此时以静太妃为首的众人也都陆陆续续到了，因为这个方向是与出宫同路，左右盒子也不大，也不值得再来回多跑一趟路，因此大家手里都提着方才静太妃所赐的年节礼盒，一起来了承天门外的这处大广场上。

一时间，城楼下人头攒动。

姜澂鱼略有些不自在，虽隔着一段距离，她却总觉得底下的人能看见他们。

夜里城楼上的风还是凉，风一吹，她便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这动静不小，吓得她连忙往后倒退了两步，生怕被底下的人听见。

见状，陆廷渊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解下身上的玄色狐毛领披风给她披上，似笑非笑地安慰道：

“放心吧，城楼这么高，距离又远，莫说是打个喷嚏，你就算大喊一声，她们也听不见。”

姜澂鱼这才放下心来，由着他给她系着披风上的带子。

而后，陆廷渊将一旁放着的木盒子拿过来递给她。

“里面是你的生辰礼，不打开看看吗？”

姜澂鱼半信半疑地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方印玺，印玺上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姜澂鱼的心砰砰跳得飞快，以至于提着木盒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她没想到，陆廷渊竟如此轻描淡写地将象征一国之后的凤印，就这么盛在一个如此不起眼的木盒中，当作生辰礼送给了她。

陆廷渊先是扫了眼广场上的人群，而后将目光牢牢锁住对面之人，唇角笑意分明。

“虽然这里每个人都有礼物可以拿，可你要知道，只有你手里的这个，是朕亲手准备的。”

他轻轻拉起她的手，眸中有无尽笑意蔓延开来。

“阿妤，嫁给朕，做大祈的皇后，可好？”

话音一落，无数朵焰火腾空而起，砰的一声，在夜空中齐齐绽放开来，而后竞相流泻而下。

一如此刻姜澂鱼脸上倏然划过的泪珠。

陆廷渊预想过，此时她可能会高兴，可能会震惊，甚至可能会生气他急不可耐，遂而给他讲一番敬重礼法的大道理。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应对之辞。

可是，他从没想过在这一刻她会哭。

陆廷渊有些慌乱地擡手去拭她眼角的泪滴。

“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不想这么快嫁进宫？那也无妨——”

他牵强地笑了笑，眸底的爱意与小心看得姜澂鱼几乎要碎掉。

接着，她便被他温柔地揽进了怀里。

置身于宽厚胸膛间，姜澂鱼的泪水更是如决堤般，怎么也止不住。

我当然愿意嫁给你，陆廷渊。

可是，我今日是来与你道别的。

我是来与你道别的啊——

巨大的悲伤犹如潮水般瞬间淹没过她的口鼻，她在他的怀里哭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无论她如何尝试，都发不出一个字。

广场上众人欢笑声与焰火绽放的爆破声此起彼伏，可此时落在姜澂鱼耳中却是万籁俱寂，一切热闹仿佛都与她隔绝开来。

她将手放到他的侧脸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万千的不舍最终凝结成一句：

“陆从安……若是有下辈子，我愿意做你的皇后。”

她以口型对他说完这句话，而后如愿以偿地缓缓倒在了爱人的怀里。

映在她眼中最后的景象，是夜空中成片陨落的焰火，与陆廷渊惊惶而肝肠寸断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