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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七·无名碑(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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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七·无名碑(下)

宋如玥再睁眼时,已经人在殿内,身上被子松软,远处炭火噼啪作响。

虽然已是深春,但她不觉得热,只觉骨缝里沁出来的寒意都好像被驱散了些,酥酥麻麻的,舒服。

这是穆王宫,本不该有人知她如此畏寒。

她想了想,自笑了一声:“多事。”

然后她伸手拨开纱帘:“钟灵。”

钟灵果然就守在外面。

宫中原本的宫女,宋如玥大多不叫近身伺候;穆衍留了两个,但也不强硬,明面上,贴身照顾的,只有钟灵一个。

宋如玥一眼就看见,不远处支着一盆炭火,炭火上,钟灵架了一座小炉,她守着的就是那炉。见宋如玥醒了,她撩起眼皮:“来之前,有人向我赌咒发誓,说自己绝不贪杯。我失忆了,宋大将军,烦请你告诉告诉我,那是谁来着?”

宋如玥态度配合,冲她讨好地笑。只是宿醉后口干舌燥,实在不想张嘴接话了。

钟灵道:“给你炖了雪梨银耳羹,才盛出来一碗,还烫着呢,你稍等等。”

“唔。”宋如玥试图支起身来,却一动就疼得使不上力,蹭了半天,还是放弃了,“渴。”

钟灵叹了口气,走过来,扶起她,喂她喝了些温水。宋如玥知道她气不顺,靠在她怀里,柔弱撒娇道:“我好像被人打了。”

“是被打了,被酒打了。”钟灵更气了,声音都扬了起来,“您自己身子什么样,自己不清楚吗?十万春酒烈,穆人腊月里拿来驱寒都是一抿之数,您倒好——好豪迈,捧着坛子喝,对吧?”

宋如玥扁了扁嘴,作委屈状:“若不是真失意,怎么能骗过穆衍。”

这话倒难反驳,钟灵哼了一声,起身去给她拿那碗雪梨银耳羹,一边吹一边喂给了她。一碗热羹下肚,宋如玥的脸色终于好了些,身上也有了些力气,道:“今日,就去向穆衍辞行。”

钟灵应了声,正要说话,外头就来了通传。

穆陛下到。

还不等钟灵把手里空碗放下,穆衍已经大步走进寝宫。他似乎是刚下朝回来,还穿着朝服,一进门,便带来外头的料峭春寒。

宋如玥想起有个人,也曾这样,在下朝后匆匆来看自己。只是那人进门后,第一件事永远是脱了外袍,将自己烤得温热,才肯向她而来。

她八风不动地端坐起来,按住了钟灵,不肯叫她起身行礼:“穆陛下。”

穆衍在她床边一站,一边叫宫人给自己擦着袖子上的雨珠,一边毫不在意般笑道:“殿下既然醒了,想必就要辞行。朕今日不便,就不送了。只是,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殿下。”

他向门外吩咐:“擡进来吧。”

宋如玥听了“擡”这个字,心中就有些惊讶,再扭头一看,竟是一口棺材,被穆皇宫内侍擡了进来。

这实在不怎么友善。宋如玥怔了怔,还是忧心钟灵,定住了心神。

她漫不经心笑问:“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钟灵不知是怕,还是什么,暗暗拉紧了她的衣袖。穆衍含笑看了她一眼:“这位姑娘,若猜出来了,不妨一说。”

钟灵安抚地握住了宋如玥的手,低哑道:“回穆陛下,这想必……是启王殿下残躯。”

宋如玥一怔。

紧接着,她梦游般站起身,还记得风度,缓缓走到棺前,可惜脚步拖沓,像僵尸。

她站在棺前,伸手摩挲数次,手指在棺盖上抹了又抹,还是未敢开棺,问穆衍:“……她猜的,可对?”

穆衍春风化雨地一颔首。

“这尸身停在穆国,本也无甚用处。既然殿下与启王兄妹情深,不若还给殿下。先前开了个玩笑,还请殿下勿怪。”

宋如玥咬了咬嘴唇,手上施力,推开了尚未钉死的棺盖。

室内熏香与烛火齐齐一瑟。

依旧是淡淡的尸臭漫出来。胸腹,两臂,双腿。若再配上那颗头颅,总算是具完整尸身了。甚至,这躯体上穿着一身织锦殓服,握着一枚玉璜,躺在石灰中,虽然已经看不出生前样貌,倒也堪堪保持住了人样。

穆衍道:“朕不便为启王厚葬,还请殿下节哀。”

的确,这规制,比太平年间的富贵百姓都还差些,更不用说亲王应配的九层棺椁、随葬的金银玉器、保尸身不腐的香料水银,一概没有。但是,已是宋如玥血亲中,被收殓最完好的一具了。

“——稍待。”宋如玥忽然出声,叫住了皇宫内侍。内侍首领得了穆皇帝默许,恭谨地站住了。

宋如玥擡起冷冷的、似乎毫无触动的目光,擡手指向殿中另一角落:“劳烦,把那东西拿来。”

——那角落里,摆着另一副棺材。

饶是淡定如穆衍,虽然仍是默许,也微微皱眉:“殿下,竟连生死也不敬畏么?”

宋如玥反问道:“敬畏生死,就能不死么?”

穆衍无话同这样的疯子讲。

他看着自己的皇宫内侍,把那副放着宋玠头颅的棺材擡了过来。宋如玥再次开棺,手腕青筋如蛇,她探手下去,亲自抓起了宋玠的头。

她看起来真是冷心冷情,好像个逼真漂亮的、冰做的人偶,面无表情地看向宋玠的眼窝。去年城墙上,她看着宋玠对她展眸一笑,从此再想不起他眼里曾有过的旁的一切——她最后一次试着,从那干瘪的眼窝里,回忆起更多。

但没有。她只想起,这颗头曾被悬在城墙之上,被迫以不同的角度面向二十万叛臣贼子,被议论、被分辨,被嘈杂的目光肆意掂量,掂量所谓“死去的皇族血脉”,究竟几分货真价实。

宋如玥不曾告诉辰静双,也不曾告诉钟灵,她竟知道此事。城墙下那些嗡嗡言语,一度扰得她在深宫都彻夜难眠。钟灵以为她是身体疼痛,用了许多平息的药材,无济于事。

闯出皇城的那一天,她悄悄回头看过那张脸。皮肉已经腐朽脱落,狼狈不堪,可是,她能看见,眼睛紧紧闭着,皱着眉,咬着牙,虽然唇边带着艰难笑意,依然是极度隐忍的神色。

拦腰而断、被拖行而死。想必,是很疼吧。

她从未在皇兄脸上看到过的神色,竟成了她一辈子再难忘却的印象,从前二十年,爱与仇恨,都被那一眼消磨了。

从那以后,宋玠才是真正死了。

她猝然闭眼,不动声色地平复呼吸。然后,理了理那颗头颅的头发,将它安置到了另一个棺内。她又探手,依次按过那尸身的胸腹、四肢,确认了余下的,都是真货。

这才罢手,对一旁的穆衍一颔首:“多谢穆陛下。”

穆衍神色淡淡,垂眸看着她——他身量原来很高挑,只是宋如玥从未离他这么近过——他道:“公主无需谢朕。只是思来想去,唯有公主,既与启王感情深厚,又无碍头上再添这一笔账,不如如公主所愿,将他送回公主身边罢。”

对于一贯令人如沐春风的穆陛下而言,这话也不甚客气,宋如玥却忽然展颜一笑。她盯着穆衍那双通透的眼珠,一字一句道:“本宫还是要多谢你。多谢你,不愿大费周章侵吞辰国,而要说这些诛心之言,只想将本宫骗出来杀。”

穆衍不慌不忙道:“朕若要杀公主,这几日间,公主早没了命。”

宋如玥“哈”了一声,口中愈发无遮无拦:“本宫若死在穆国,岂不也是穆陛下的麻烦。穆陛下多智,当然明白——前朝皇室,谁都想杀,谁都不想沾一身腥罢了。”

这一回,穆衍没有反驳,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宋如玥。

“朕竟不知,公主竟有如此见地。”

宋如玥似乎又想冷笑,但终于忍住了,不曾多话,只是亲自动手,合上了宋玠的棺盖。

棺盖一寸寸地挡住宋玠的遗体。而宋如玥沉默起来的时候,从侧面看去,冷漠专注得也不似活人。

直到棺盖彻底闭合,宋如玥叫人将棺材推出去钉封,才再次转过头,对穆衍道:“穆陛下想杀本宫,阴谋阳谋,尽可付之。本宫恭候。”

穆衍眸光一闪:“朕若要动手,便是国战,劳民伤财,公主也在所不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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