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广成(二)(1/2)
番外四广成(二)
广成王成年后,自请离京,不是像历代亲王那样向君王俯首、回归封地,他压根没想起来自己有封地这么个东西。
他得了皇帝首肯,直接跑出皇宫,向人打听了几句,奔着铁铺就去了。
铁铺也不是他的终点。
铁铺里常年展着几柄刀剑,但真正的绝品,当然得是预付定金、说明要求,等待数月乃至数年,遇着大师、良铁、种种机缘,才能成一把的。
广成王哪里等得及?
他连一天都等不了。
他在铁铺的众多刀剑当中,勉强挑了把最好的,花了七十文就把那剑带走了。
那剑是凡铁,光华黯淡。他以华服佩之,也不局促,广袖飘扬地出京而去,一路走,简直就是一路诗篇。
——虽然,诗都是他自己吹嘘着写的。
但也另有收获,比如一路的绯闻。
广成王虽然长在宫中,但从来泡在海外话本里,意外地养成了七分“侠气”。路见不平,他就非得出手,救下了男子若干、女子若干、老弱若干、鹰鹰犬犬若干。
他没那个遮掩的意思,上好的容貌,大大咧咧地由人瞧去;真金白银,全凭心意抛洒;有人起了疑心,使人搭到他身边,边劝酒边问:
“久仰‘诗侠’大名,不知公子贵姓?”
“姓宋!”广成王掷地有声。
对方暗然一惊,还以为这是个假名,忙道:“公子可是喝糊涂了,宋乃当今国姓,可……”
他话说到一半,心头一耸,却见广成王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国姓如何?”
“可开不得玩笑的。”
广成王半酣,哈哈大笑,道:“我姓的就是那个宋!本王单名一个纾字,乃父皇亲赐,封号广成,骗你作甚?”
笑罢,他把酒盏往桌上一顿,凑近那人道:“回去告诉‘斩烟刀’,要打听本王,别用这不入流的小手段。我吃你一杯酒,还你一个情,你且回去复命,别再来了。”
他用指背在那人额头上一敲,弹剑一般,起身离去——去到客房补觉。那人一摸额头,已是冷汗涔涔。
斩烟刀,正是派他前来试探之人。而他与“诗侠”相见不过片刻,竟不知哪里露了破绽,被人一口叫出了来路!
他连滚带爬地回去复命了,临走,还险些撞倒门口一位卖糖的老伯。
“斩烟刀”,是个身形轻盈的女人。
虽是女人,刀法却凶悍。她使重刀,那刀又厚又宽,比她人还沉,耍起架势,简直像刀在耍人,又极通灵性,对着一排烛火斩下去,说灭哪根,就灭哪根,旁的烛火瑟瑟一阵,依然光华照人。
更绝的是,她“斩烟”,不是快斩,而是慢斩。刀过,烟裂,隔一盏茶再看,犹有余迹。
她就倚着自己那把重刀,听了回报。听到那句原原本本的“本王单名一个纾字,乃父皇亲赐,封号广成”,她眉毛一挑,笑道:“这身份真贵重,把他绑了,下半辈子岂非不愁吃喝了?”
“绑、绑架亲王,罪同谋反……”
斩烟刀“嗤”了一声。
她举重若轻地拎着刀柄,站起身。
“宋纾,是吧?他在哪?”
广成王这一觉睡得香甜。
他前两日陷进了一个贼窝里,刚脱出身,打得痛快,累得要命。方才在楼下喝了杯酒,赶紧回来歇了。
这些王侯贵族,从小都有教养,除了偶尔几个不听管教的,大多睡相板正。广成王也是如此。他睡前还又用热水沐浴了一回,长发半干,散在枕上,像个美人。
唔,唇红齿白,确是个美人。
来人将他仔细端详,无声退了几步,腾空跃起,贴在梁上。
几根瘦长的手指间,赫然夹着七枚弹子。
却说广成王深陷梦中,忽觉一阵杀意袭来。他仓皇间往侧旁一滚,才有劲风擦着他耳畔掠过。那暗器去势凌厉,深深嵌入墙中。
夜色里,白墙瞬间泛起黑斑。
而广成王还正发懵的功夫,忽然又接连两道暗器,直取他咽喉、肩井,比先前更快、更狠。眨眼间,广成王贴床窜起,“啪”“啪”两声,稳稳攥住。
至此,他皱着眉头问道:“我没见过你,你是哪一道上的朋友?”
那人不答:“你可知天下至毒之中,有一种‘美人乡’,任你练的什么内外功夫,触之则销骨化肌,连痛感都无,再无生路?”
广成王对江湖传说,所知甚少,如实道:“不知。”
“那你手上,又是什么?”
手上?
他这才发觉,先前兜在手里的两枚暗器竟已化开,掌心一滩粘稠的液体,被他扯出一道道黏连的丝线,莹莹发亮。
那人已大笑:“堂堂诗侠,如此孤陋寡闻,暗算起来,好不痛快!”
广成王大骇,不动声色:“既然使我没听过的毒,想必也是我未曾招惹的朋友。为何对我下此狠手?”
趁他心神震荡,那人已消失不见,刁钻处又是同样的暗器,阒然袭来。广成王强自镇定,听风辨位,狠了心,索性仍拿伤手去接。只是那暗器各个出其不意,双目、膝盖、脚踝,他挨个接住,忽有一个,自他背后射来,直击后脑——
他竟忽然不急了,只微微侧头,任那暗器打在肩膀。
他甚至施施然盘腿坐下,沾了一点掌中徐徐流淌的“美人乡”,送入口中。
“唔,甜的。”他笑道。
他慨然伸出那只手:“你要不要尝尝?”
屋内静默许久,忽有人一乐,现身燃灯。
是一个轻盈的女人,但一双手干瘦有力,是发得出那样的暗器的。
“我哪里露了破绽?”
“既然‘销骨化肌’,又‘全无痛感’,我这只手中了毒,必是麻的。谁知完全不麻,还行动如常,你说奇不奇怪?”
女人一笑:“奇了。”
说着,从他手上沾了一点“美人乡”,手指凌空搅啊搅地搅断了糖丝,送到自己口中,满足地眯起了双眼,在广成王身边坐下。
后者问道:“斩烟刀?”
女人反手从他床底掏出一把大刀,尺寸约莫是个消瘦版的广成王。
她冲着刀一点头,就算是答案了。
广成王看着刀,愣了半天,斩烟刀从他手上沾走了四五次糖,他才沮丧道:“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么大一把刀塞他床下,他竟毫无察觉。
“我毕竟也是当世顶尖高手之一,”斩烟刀说,“你么……勉强算个二流。”
广成王自然不甘,沉默片刻,忽然,横肘重击斩烟刀颈侧。斩烟刀立掌一挡,一边慢条斯理地绕着糖,一边一震胳膊,甩脱他那要施展小擒拿的手,闪电般刺向他头脸。
两根尖尖的、瘦长的手指,恰恰停在广成王睫前,摸了一把,缩了回去。
斩烟刀:“服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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