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妾(2/2)
但吴嬷嬷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打着灯笼,看来等候有些时候了,“老夫人想请君侯到顺安堂叙叙话。”
魏蛟下意识皱了下眉,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吴嬷嬷躬身道:“这个奴不知,君侯到了就知晓了。”
走进顺安堂,有仆妇侯在门口,魏蛟自行将外面的氅衣脱了递过去,内室中,杨夫人坐在塌边,吩咐下人道:“君侯在前厅设宴饮了酒,去备些醒酒茶来。”
魏蛟淡淡道:“老夫人找我何事?”
杨夫人望着他,感叹着道:“既然君侯这样问,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不知君侯对阿箬是何看法?”
魏蛟闻言,突然明白了杨夫人的用意,平声道:“于我来说,箬女郎只是一个远房的表妹。”
这些日子以来,每当他到杨夫人这里来请安时,杨箬都会在旁边陪侍,有时候杨夫人还会特意让杨箬送自己出去,魏蛟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一想,就都明了了。
杨夫人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但还是试探着问:“那我想请君侯纳了阿箬,君侯可愿?”
魏蛟看向杨夫人,没有丝毫犹豫道,“不愿。”
杨夫人深吸了口气,并未想到他态度这样决绝,沉默片刻,决定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态度相劝:“你如今得封侯爵,按礼法诸侯可一聘九女,好开枝散叶,现在后院就只萧氏一人,难免空虚了些,阿箬算是你表妹,性情一向温婉淑贞,聘为妾虽稍稍委屈了她,但她仰慕君侯,甘愿为妾侍奉,君侯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圆了女儿家这一小心愿。”
魏蛟:“如老夫人所说,让杨箬做妾确实是委屈了她,幽州没成婚的好男儿一大把,老夫人可好好替她相看,实在不行,我手下也有好几个未成婚的将领。”
杨夫人却冷着脸打断:“君侯这般拒绝,可是因为萧氏?”
魏蛟抿了抿唇道:“与她无关,我只是觉得老夫人可以给杨箬找门更好的亲事。”
祖孙俩的谈话不欢而散。
事后,下人战战兢兢地清扫地上碎裂的茶壶杯盖。
“他现在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祖母!”杨夫人愤然地一拍桌角。
想到魏蛟说的那些听似委婉实则傲慢的一番话,杨夫人怒极后又是感叹,“若是……若是当初我不曾向使君求情,如今怎么可能是他坐在这位子上。”
吴嬷嬷赶忙道:“夫人请噤声。”
她看了眼外面,去关了门,
杨夫人也觉得自己如今说这些话并无任何意义,她靠在桌几,一手撑着头,像是力气被抽干,语声低微道:“君侯不肯纳阿箬,杨家那边我该如何去说。”
虽未曾明说,但将杨箬带回衡阳,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杨箬日后会成为燕侯的人。
中山杨家已经渐渐没落,子孙后辈文武不济,只能靠吃祖上荫蔽过活,照这样下去,最多再过两代中山杨家在贵族中就就查无此人。
杨夫人回中山待了两年,她的子侄们一开始也确实对她这个姑奶奶十分敬重,但呆的久了,府上就开始有了些闲言碎语,说是她与如今的燕侯并非是缘上的祖孙,不过是因为在衡阳那边受了冷落,才回到中山。
那些个侄媳虽将碎嘴的下人惩罚一通,但话里话外地还是希望她这个老姑奶奶出山,请燕侯帮扶他们杨家一把。
而最稳靠的关系就是姻亲,于是他们意会地将杨箬送到杨夫人身边。
吴嬷嬷思索后道:“依下奴看,多半是萧氏善妒,在君侯面前挑唆了什么,加上夫人与君侯间本来就有些小嫌隙,这才引得君侯不喜,对夫人有所误会,也不愿纳箬女郎。”
杨夫人捏了捏额角,“以你言,我当如何?”
吴嬷嬷:“箬女郎是夫人的亲侄孙女,性子又素来温婉,若得了君侯的眼,必会促成君侯与您母子和谐。”
杨夫人垂下眼睫,皱眉道:“这些我也明白,但刚刚你也听到了,他不愿纳妾。”
吴嬷嬷早知杨夫人心头虽有所顾虑,但仍一心想促成魏杨两家的亲事,不然也不会把杨箬带上一起了。
她安慰道:“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先时是因为君侯与箬女郎不熟悉才会拒绝,更何况……”
后面一句她压低声音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杨夫人虽无子,但依然能笼络丈夫,并且还抱来了别人的儿子养在身边,见惯了也深谙后宅的阴私,吴嬷嬷是她身边多年的心腹,自然以主子的利益为先,过程如何并不在意,只要结果能达到预想就好了。
杨夫人略一思索,心中有所迟疑:“君侯万一事后气愤。”
吴嬷嬷劝道:“老夫人是君侯的祖母,君侯难道会对老夫人不敬?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再有老夫人出面,君侯肯定会纳了箬女郎。”
杨夫人一想觉得有理,便下了心。
——
魏恪并未住在侯府,先前杨夫人留他,他婉拒了。
三年前那场喋血晚宴,滔天大火至今让他胆寒,步进侯府大门时,魏恪甚至怀疑自己脚下踩的土地其实也浸慢了鲜血。
这个怀疑让他腹中酒水翻涌,止不住想呕。
魏恪回到居所,已经是半夜。
他推开房门,正打算如往常般进门去换衣洗漱,但只跨进了一步,他的动作忽然就停顿下来。
多年来养成的戒备心理让他对周围细微变化都格外敏锐,他擡眸看了眼四周略微昏暗的房间,仿佛暗中有另一个人在看着他。
察觉房内可能有人闯进,魏恪一慌,往后退一步打算离开。
背后突然传来男人的闷笑声。
“九弟还是这般小心谨慎,难怪会做茍且偷生之人。”有人拖着长音道。
听见熟悉的嗓音,魏恪猛然一转身。
“四……四哥?”魏恪瞠目结舌地望着陡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你不是已经……”
他当日明明亲眼看到对方被魏蛟一剑毙命后倒下,最后葬身火海。
“九弟难道想问,我不是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你眼前?”说话的男人高大魁梧,半张脸轮廓深邃俊朗,而另半张脸横亘狰狞扭曲的暗红疤痕,形如鬼魅。
要不是有下属拼命相救,魏霁确实该如魏恪所说的那样死去,侥幸逃脱后,他这些年一直逃亡在外,集聚旧部后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伺机向魏蛟报仇雪恨。
但是现在,他多年来的心血却被人毁于一旦。
一切原因,都是魏蛟。
魏霁咬肌骤紧,他曾站在顶峰享受他人仰望,并将魏蛟踩在脚下,如今,自己成了东躲西藏的逃犯,从云端跌落地狱也不为过,魏蛟却什么都有了,金钱、权势、地位,这一切本来该是他的。
魏霁对魏蛟恨之入骨,复仇的怒火驱使他冒险来到了衡阳。
他已经没什么再失去的了,就剩这一条命,但最近魏蛟查的紧,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查到他的行踪,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搏一把。
但侯府他进不去,魏蛟平时出行身边也都有亲兵护卫,于是魏霁想到了魏恪这位九弟。
没想到魏恪却在当日活了下来,还取得了魏蛟的信任外放做官。
察觉魏霁对自己并无杀意,魏恪比先前稍稍放松了些,他扯了扯嘴角道:“我如今就是混日子讨生活罢了,四哥来找我做什么?”
魏霁微微眯了眯眼,片刻嗤然一笑。
他双腿分开地坐在圆凳上,倒了杯茶道:“九弟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我兄弟多年未见,就不能叙叙旧了。”
魏恪攥紧手心,随之坐下。
魏霁将茶杯推向旁边,目光如炬道:“我今日前来,其实想与九弟谈一笔交易?”
魏恪:“什么交易。”
魏霁循循善诱道:“你助我除掉魏蛟,事成之后,你我共主幽州。”
魏恪面色一惊,“你疯了不成,你我无兵无马,谈何斗败魏蛟。”
魏霁闻听此话,就知魏恪对魏蛟并不是心悦诚服,笑了笑道:“我有一计,用不着兵马就能除掉魏蛟,就看九弟愿不愿意与兄共谋大业了。”
……
魏霁已经离开了。
魏恪独自坐在桌边,轻轻摩挲冰凉的茶杯边沿,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许多年前的事情。
他母亲是府上一个并不算受宠的侍妾,比不上其他几位夫人,小时候魏恪因为性格胆小怯懦成为几位哥哥捉弄的对象,他向来逆来顺受也生不出什么反抗的心思,事情的转机是在魏蛟进府后,那些人并不怎么来招惹自己了,转而去嘲弄欺负魏蛟。
“他是三只眼的怪物。”十岁左右的少年正是心中藏不住恶的年纪。
魏恪发现他们对待魏蛟比对自己更甚,魏蛟的脸上身上常常会多出许多伤口,幽深的眸子深不见底。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魏恪是府里第一个向魏蛟表示接纳的人。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魏蛟渐渐在军营中赢得声望,得到魏畴的器重,他却还是一副文不成武不就的模样,直到现在,魏蛟已经成为了一方诸侯,自己却只能仰人鼻息而活。
巨大的落差早已让魏恪生出了复杂的情绪,他只能从魏蛟不曾拥有的方面上遐想来抵御内心的不平。
魏蛟向来不好女色,且性情暴戾,这样的人注定得不到他人真心。
当日在侯府初次见到那位萧夫人,魏恪忍不住细想这样一个天色国姿的女子就只能在他兄长的府邸中蹉跎此生,不知道与魏蛟相处时见到对方那双如鬼怪般恐惧的眼睛会不会吓得惊慌失措。
但今日亲眼看到两人的相处才发现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女人与魏蛟相处时从容自如,甚至还有调笑的闲致,而魏蛟对待那位萧夫人更是算得上温和亲昵。
如今魏蛟权势地位女人都有了,他有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
黑暗中,魏恪眸色渐渐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