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之灾(2/2)
步下楼梯的太子脚步微顿,眼底划过诧异。他第一次听见从来不动声色的人这般语无伦次,若有所思的眼神瞥向他怀中这次意外的苦主。随后,便朝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跟随而来的人点了点头,各自行动。
阿初身体依然发软,仿佛无法支撑自己般靠着他,按口令般动了动,缓缓擡头,委屈地扁了扁嘴,“顾渊,疼……”
胸口如针刺般锐痛,顾紧皱着眉,垂眸惊见她左手衣袖一片鲜红。
“沈俊!”秦天赐窥见那边正想趁乱遁走的人,果断嚷道,“你这狗东西仗势欺人,伤了无辜还潜逃?你是不是男人啊?想跑是吧?宁国公府真是好教养啊”
沈俊霎时成了目光焦点,一张脸黑的可怕,看秦天赐的眼神如刀般锋利几欲杀他百次,“我,我去寻大夫!”
口不择言的话一出口已有不少人讽笑,若不是此事伤及无辜,倒也算是权贵的小闹。如今伤及百姓,太子也不能善罢。
“沈俊,”太子沉声道,“孤已命人传太医了,滚过来给这位姑娘及秦三公子赔罪。”
“阿初,你没事吧?”严春华也顾不得给太子等人施礼,焦急地问道。
大概是有了三条那句话做心理准备,阿初也缓过来了,勉力笑了笑,“还好……”
才怪!一点也不好,手臂一阵灼热迅速蔓延开来,又痛又痒又烫,她超级想爆粗骂人。
“先去包扎一下吧。”顾思衡看她双眼越发明亮,知她已是痛极。他也不欲她成为这几个人暗斗的众矢之的,朝太子道,“此事终究是我等不对,秦公子与这位姑娘已受了伤,万望太子秉公处理,莫让人污了受害者的名声。臣先带人去处理一下伤口,这里……”
“交给孤吧,此事是孤不够周全,姑娘放心,孤一定还姑娘一个公道。”太子自然知晓顾思衡的意思,压着沈俊低头赔罪后,温声安慰,“姑娘别怕,今日之事不会传于外。”
顾思衡瞥了一眼秦天赐,秦天赐当下不依了,“太子殿下,我才是受害者,我差点就死在这里了,沈俊就是故意要让我命丧于此来陷害殿下的。六皇子殿下呢,你家的狗都露馅了,你还装死吗?”
风度翩翩的六皇子刚安抚完店家和其他受影响的客人,打点好赔偿事宜便听到这话,当下脸色一变,只想掐死那个不知死活地挑衅的小子,连忙走了过来作揖。
顾思衡扶着人避开他的礼,低声道,“我们走吧”
“行了,你也去给大夫看看!这么高摔下来,万一伤到了怎么办?”太子皱眉道。秦家独苗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秦阁老肯定会跟宁国公府拼命,揉了揉眉心,看到他的好六弟训斥完沈俊后过来告罪。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早知道这般,他何苦推沈俊出来?
不过……回头看了眼扶着人上楼的顾,太子轻挑眉梢,他没看错的话,方才那只打偏那刀刃的茶杯,可是从他身后弹出的。
就方才的反应,不像是路见不平啊。
如意楼雅房内,如书卷中走出来的俊雅公子衣衫素净,一袭青白色长衫简约高贵,笑容带着和煦笑意,“是被碎瓷割伤了,还好伤口不深,并无大碍,这十天注意别沾水了。”
“谢谢,没想到王家大哥哥居然精通岐黄之术,真是博学多才。”阿初崇拜地看着这位姻亲大哥,她早听说王若慈的大哥才学出众,只是没想到他的医术居然也很不错,连赶来的太医也对他的处理频频点头。
“只是略懂而已,谈不上精通。”王家公子很是谦逊。
阿初一顿,看了眼手臂,“王大哥你这般说,我会怕的……”
听出她的调侃,王家公子失笑,偏头看到春华一脸的沉重,不由得安慰道,“严姑娘不必太担忧,没事了。”
他的声音跟顾思衡很像,都是温润平稳。严春华凉眸一怔,随即低头行了个礼,“方才多谢公子了。”
看到阿初翻了出去,严春华吓得心胆俱裂,压根无法站得住。是恰逢走到她身边的王家公子伸手搀扶,她才不至于失仪于人前。
“姑娘多礼了。”王家公子轻笑,转而走去一边屏风后被太医褪了衣衫诊视的秦天赐。
“手可还疼?”顾思衡低头看着笑容也弱了几分的人,声音略哑。
指尖微暖,阿初怔忪发现她的手还在他指间,方才她实在是痛,用力捏得发白,他也一声不吭。平复过后,指尖发烫,阿初唰地缩回手,喃喃地道,“没方才疼了。”
长指轻动,莫名的失落让他有些失态,视线触及她露在袖外的手臂,雪色柔嫩的皮肤缠上白布,一些没清理干净的血污沾在手腕,触目惊心。
取过沾水的丝帕,顾思衡低着头,很认真地拭擦着她掌心及手指间的血污。一下一下的,润白的指尖连茧子都少见,指甲泛着健康的粉色,缝隙却渗了些血迹,看着碍眼极了。
不经意间抽动扯痛了,姑娘也只是瑟缩了一下,安安静静地任他指尖划过她的皮肤。
明明那般痛,眼前姑娘却没有哭意,唯一双黑眸亮得吓人,翻涌着压抑的忍耐。顾思衡望进那双眼眸,那种如针刺的锐痛再度袭上心头。
整理好自己后,阿初才有心情去关心当她肉垫的秦天赐,盯着屏风后的人开始思考这人护她的理由。方才她曾偷偷问为何要救她,秦天赐也只是嘴硬地说他引起的事自己承担,但……随后却又咕哝着要是她受伤了那人会伤心。
一刹那的决定,如果是本能,那他还不算太坏,如果是因为林染,那……她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送他一程。当然,前提是,林染也对他真有意思。
看来,是该问问林染这段日子考虑得如何了。
“好看么?”
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哑的嗓音,热气呼在她耳伴,拉回了她刻意游离的思绪,“好啊。”
“你喜欢?”屏风是半透的,男子精壮的线条若隐若现。顾思衡瞧她几乎把眼睛长在那边的模样,语气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喜欢啊,谁不喜欢好看的。”阿初瞥了他一眼,秦天赐那脸蛋跟秦星儿有八分像,更有着几分少年不羁的魅力,不说话的时候真的能称得上绝色。
她理所当然的口吻让顾思衡一时语塞,一口气梗在喉间,偏生那姑娘还要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让他好气又好笑。
阿初回过神来,目露惊讶,“你不会以为我对他有意思吧?”
顾思衡眼神微暗,不待他回答,阿初已喷笑起来,“怎么可能?就他?哈哈哈,顾渊我跟你说,我抄经多年,早已心无风月,你不用担心这个。”
这话听着,更心塞了。顾思衡垂眸,眸色深邃若潭,似自嘲亦似是懊恼,“是么?”
言谈间,秦天赐已经边扯着衣襟边走过来了,脸上表情还因疼痛而有点扭曲。
“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瘀伤有点重,还有些内伤。这二楼不高,还有那方桌子作为缓冲,也算是幸运了。”王公子随他走出来,笑容有一丝如释重负。秦天赐要是真有点不好,估计朝堂又是一翻风云了。
看着阿初脸色发白的样子,难得有些关切,“你看上去不太好,早点回去歇着吧。”
这大直男真是让人无语,阿初语塞。不过她出来半天了,又受了伤,早点回去也好。“春华,抱歉,今天约你本是想着好好谈谈的,如今看只能等下次了。”
严春华一直没吭声,只是默默地陪着她,闻言摇了摇头,“身子要紧,你先养好伤。”
阿初点点头,站了起来,“那我就先告辞了,你也快回去吧。”
“我送你回去吧。”除了阿初以外的几人异口同声地道。
场面一默,黑眸眨了眨,阿初逐个看过去。王家公子是对春华说的,春华,顾思衡及秦天赐三人是对她说的。
“呵呵,”阿初率先笑道,“那劳烦王家哥哥送一下春华了。我自己……”
“我送你回去吧,顺道跟云大人说清楚今天的事。”顾思衡不等她说完便道,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秦天赐摸了摸鼻子,莫名地觉得脊背发凉,是药膏的作用吗?“那,那我也先回去跟我爹说一声。”
明日早朝,不把宁国公按在地上摩擦他秦家的脸面往哪搁。秦天赐咧出阴恻恻的笑,整个人阴险而邪美。
在场的几人首次不觉得他胡闹,各自嘱咐几句便散了。秦天赐斗志昂扬地带着大家的嘱咐回去找亲爹去了。
虽说是送,但阿初有自己的马车,顾思衡骑他的马,其实也就是走同一条路而已。被素秋泪意盈盈地看得心虚,阿初撩开帘子,毫不意外地看到那个脊背挺直的人。
“顾渊,”阿初手肘撑在窗沿,像猫咪般举着爪子招了招。
顾思衡策马靠近,只听见姑娘撒娇般的耳语,“你看,有花耶。”
顺着她的手望过去,一小簇粉色的花儿在积雪中探出头,迎风而动。
“京城的花也会开得这般没边界感吗?会被人摘掉的哦……”除了梅花,居然还有花在这个下雪的冬日开得如此招摇,阿初兴致勃勃地想要探身出去摘。
“别乱来。”长指轻点她额心,稍微用力把人推回马车内,顾思衡顺手把帘子拉下,隔绝了冬日凛风。
素秋见状,凑近自家姑娘身边,轻道,“看,姑娘,我就说顾大人对你特别。”
摘个花都不许的特别么?阿初翻了个白眼,竖掌道,“阿弥陀佛,我心如水,施主莫要狂言。”
话音未落,帘子被撩起一角,那簇粉色的小花被送进马车内,花瓣上还带着刚融化的雪水,娇艳欲滴。
“姑娘,纵你无心恋红尘,但缘至又岂能不乱心神呀。”素秋挑眉笑道。
阿初嗔了她一眼,沉默半响,终究接过那簇一直倔强地递到她手边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