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子案17(1/2)
双生子案17
朝旭东升,青冥沉没大地,晨光爬上树梢屋头,漫天漫地,流泻着白光。
棠梨换上锦衣卫飞鱼服,将准备好的‘遗传图谱树’整理好,望着漏泄的白阳曙天,心里充满忐忑。
昨夜,盛大人问她,要不要亲自面见圣上,由她出面最为合理。
棠梨心知,这是魏棠梨的亲生父亲,是该由她亲自陈词的。
自此,这份面见天子的忐忑背后,便多了些隐秘期待。
等在乾清宫外面时,棠梨望着巍峨皇城,绿绮裁窗映翠,金铺钉户流黄,宫墙高耸,雄图壮丽,对自己的身份,再一次生出恍惑感。
上一次是因为她是魏棠梨,这一次是因为魏棠梨是公主。
乾清宫的暖阁内,盛从周如实禀告后,靖帝看着那繁复的画像,沉默着没有说话,咳嗽声却此起彼伏。
他似风烛残年的孱弱老人,不能承受更多变故。
唯有浓重的薰香锁窗,采饰纤缛,为这位迟暮的老者,裛以藻绣的威严和华丽。
“宣那姑娘进来!”
靖帝没有擡头,扯了一把半掉落的龙袍,刘公公立刻替他披好。
谄媚的笑眼往外一瞟,门外的小公公立刻去传人。
“陛下,您可要保重好身体!”
刘公公轻拍着靖帝的后背,替他顺着气。
昨天早晨,苏拱之在早朝上,闹了那么一番后,靖帝回来咳了一夜,痰盂每隔两刻钟,就要重换一次。
今日早朝免了,一则君王病重了,二则,太子的事情,朝堂上吵不出结果。靖帝不愿妥协,也不耐听那些清流不识擡举之言,索性称病在乾清宫养身体。
靖帝咳了一通,擡着红肿气的眼睛,扫了一眼盛从周,嗓子里都是淤堵之t气。
“希文,养济院的事情办得好......都察院这帮子竖儒,不想着帮朕分忧,只一味拱火,尤其是那个苏拱之,传朕旨意,改名苏拱火.......”
“圣上,这名字会否......”
盛从周迟疑着,思考着措辞,毕竟靖帝如今已知真相,不该还这般羞辱苏大人。
棠梨刚进暖阁,就听见圣上新下的旨意,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这是朕赐的名字,他不敢不改!纵然他所言不虚,煽动民意,操控人心.....”
靖帝盛怒中擡眼,看着棠梨从外间进来。
棠梨只是匆忙对视一眼,就知道她昨日在殿前跪了许久,圣上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她。
“擡起头来说话。”
棠梨行完礼后,按照靖帝的要求擡起头。
这么近的距离对视着,棠梨才发现,靖帝的眼角微微上挑,魏棠梨的也是。
她不知道盛大人的陈述,靖帝听进去几分,此刻心里也惶恐着。
靖帝看着她的眼神,含着打量、审视、难以置信,还有父女形同陌路后的冷漠,以及在对方眉眼里窥见相似之处后,透过她看另一个人的样子。
棠梨的眼睛,长得很像先帝。
靖帝有过一丝晃神。
“你哥哥魏棠樾,果真是你画像中的样子?”
靖帝将目光挪回了画像上。
“卑职不敢撒谎,哥哥确实是这个长相。”
“圣上若是要查证,可去礼部调取魏棠樾的朱卷,他本是要参加今岁府试,礼部汇总的《同年序齿录》,亦有魏棠樾的自画像。”
大靖科考,举乡会试,辄刻朱卷,载入本人姓名、字号、籍贯、出生年月日,及上起始祖,下逮兄弟妻室之名讳。而本朝为了抑制‘冒籍’之风,新增考生自画像。
盛从周深知靖帝多疑,立刻补充了证据。
靖帝看了一眼盛从周,着刘公公去办。
棠梨跪了一会,靖帝似乎才想起来,沉声道,“先起身吧!”
棠梨站起身,心里有些失落。
那是替魏棠梨感到失落。
古往今来,话本子也好,影视剧也好,亲生父母与子女相认,总是带着激烈的情绪和兴奋的拥抱,其实,真实的相认现场,便是如靖帝和魏棠梨这样。
自小被调包,没有形成任何情感上的依恋,血缘关系如同一根带子,将两人衔接起来,父母在一边,孩子在另一边,中间是漫长的隔阂。
有一瞬间,棠梨甚至在靖帝眼中,察觉到些微的厌恶。
毕竟,她是动手阉了太子的人,他亲手养大的太子。
咳嗽声不断冲破静寂,棠梨拘谨站着。
靖帝一边抿口茶吃,一边漫不经心问道,“希文,是何时发现此事的?”
棠梨心中一寒,靖帝不会是怀疑盛大人吧?
他需要一把独属于自己的尖刀,这把刀不能牵扯朝堂之争,不能卷入是非纠纷,只能绝对服从君王意志。
盛从周似有所料,恭恭敬敬道,“禀陛下,昨日审讯苏大人,他抵死不肯认错,再三告知微臣,他亲眼所见。臣心中起了怀疑,回去再三盘问,魏执笔才告知臣缘由......”
“臣想着兹事体大,须得交由圣上处置,一早就带魏执笔来面圣。”
他将自己摘了出来,棠梨知道,这是他在变相护着她。
锦衣卫指挥使,如果参与太子废立,那棠梨就很容易成为博弈的牺牲品。
靖帝缓慢的喝着茶,询问着养济院的情况。
盛从周如实回答,将自己如何根据印迹查到私刻坊,涉案人员的拷问和供词,也一并呈在圣上面前。
“禀陛下,臣如今只是查到苏大人和李皇后,与养济院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并不能确认,他们二人就是幕后指使者。”
靖帝安静的看着案卷,间或咳嗽着。
许久,刘公公终于从礼部回来,亲自呈上魏棠樾的朱卷。
这些朱卷本该储存在渝州,但盛从周从平阴县回来后,就借口调查魏棠樾的死因,将朱卷保管在经历司。
不久前送回礼部,也安排了自己人看护,皆因这是魏棠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有力证明。
靖帝久久凝望着画卷上的人,眼角不知不觉濡湿了。
这才是他的儿子,年少英才,眉眼威武,虽然只有四分像他。
“朕的这些儿子里,唯有他长得,最像先帝。”
靖帝擡眸,又盯着棠梨看了半响,“你们是双生子,眼睛自然是长得一模一样。你这双眼睛,实在是太像先帝了。”
棠梨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准备了一堆证据,哪知靖帝并没有细问。
正如她昨日进宫前,特意让侍女改了妆容,可到头来,靖帝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高高在上的帝王,看待伏跪在地上的臣子们,正如看待群蚁一样,不会去关注一只蚂蚁的眼睛,和另一只蚂蚁有什么不同。
那片刻的动容,也是为了他死去的,原本优秀的王储。
“希文,太子那里,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他终于放下魏棠樾的画像,那抹慈悲流云般消散。
盛从周几乎没有迟疑,就恭谨回答道,“太子是圣上的家事,全看圣上如何处理。以微臣之见,眼下重要的是李家。”
圣上颔首肯定道,“希文说的对,太子自幼心性纯良,便是知道了真相,也断不会狠戾至此。且他从未出过盛京城,又怎会结识安昌王和鬼师之类的人物,定然是李骢父子权势熏心,想要尽快推太子上位,从而更好弄权,操纵朝堂......”
“过去,朕只当他们是太子的外家,太子有一个得力的外家,在朝中才不会被一群老臣欺负。如今来看,太子既然是假的,那这个外家,也不必存在了。”
盛从周本来低着头,不置可否,听闻圣上此言,忍不住看了眼棠梨。
毕竟,李家不仅是死去的太子,魏棠樾的外家,也是健在的公主魏棠梨的外家。
棠梨以眼神安抚他,她不难受。
朱门丽影的殿阁内,飞檐翘角在阳光中钩沉,棠梨站在窗棱下,隐没在阴影中,犹如空气般,听着天子和盛大人商讨事情。
“这些年,李骢父子借着太子的名义,培植了不少亲信。此番,该是他们割肉还权的时候了。”
盛从周听闻圣上此言,呈上另一册案卷,上面全是窃卫对李家的监视。
“陛下,如今朝中大臣们,依附着李家的很多,微臣倒觉得不必操之过急,关键是这些年,李銮作为兵部尚书,掌管任免地方卫所的权力,培植了很多的地方势力。更遑论皇城之内,从上十二卫所到京畿巡城营,他培植的势力不知凡几,单是微臣近日所查,陛下的金吾卫中,就有李銮安插的亲信,虎贲将军也和李家有牵连.....”
靖帝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脸色铁青,连连咳嗽几声后,有些气弱的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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