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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候蜡烛2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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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亚似乎反应慢半拍,迟疑一会,才尝试挣扎一般,抵赖道,“不是草民,草民不敢。”

可声音中的飘忽,带着试探和犹疑,似乎只是侧面证明,他有些心虚和不安。

盛从周投过去的一瞥,轻蔑又锋利,他下意识轻颤了几下。

季风立刻读懂大人的厌烦,怒叱道,“陈医工已经招了,你私下花重金,从他那里买了中药番木鼈。官府查问时,因着孙县丞保下了你,他才没有声张。此番锦衣卫彻查了眉山番木鼈的用量和去处,他见无法隐瞒,已经如数招来。你既然没有投毒,那番木鼈藏于何处?”

“我,草民...”

他似乎因着恐惧试图辩解,却又放弃了挣扎的样子,有些懈怠和颓丧。

棠梨不想逼问的太紧,插话道,“孙日出是你的儿子,你为儿子报仇,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孙县丞既然是你的舅兄,你当日若是求孙县丞帮忙,郭县令放了孙日出,也并非难事,你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孙亚听闻此言,嘴角牵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面上却是惨白之色。

他如何能够忘记,日出被官府抓捕后,玉莲哭着求他救人;又如何能够忘记,当他求到孙炳卉那里时,那个毒妇是如何恶言相向。

可怜,他刚刚得知自己偶尔照拂的弃儿,竟然流淌着自己的血脉,就已经失去了这个孩子。

他如何能够不恨?

可他更加憎恨的是,孙家人多年来,对他的羞辱和轻视。

“大人,我去求过孙炳卉,她听完只气我婚前与人媾和,并不愿意搭救日出。”

棠梨见他直呼妻子的名字,察觉到其中古怪,索性故意激他,“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夫妻二十年,她对你一见钟情,你为她竟然肯入赘,这般情深意切,于孙家不过是顺手搭救而已,她怎么可能不同意?一定是你诓骗刘玉莲,根本就不想救你们唯一的孩子!”

这句话稍作细想,就能听出漏洞百出,但孙亚听完情绪激动,硬声反驳道,“我何曾骗过玉莲?当日之事,已经是我负她在先,便是拼上性命,我也是要救我们的孩子。”

他说完,又忽而泄气一般,“大人,我承认龙涎蜡中的番木鼈,是我下的。”

“宫蜡粗而圆,寻常棉线烛芯,支撑力度不够,所以,宫蜡所用的烛芯,是燃烧时更稳定的木质签芯。我在制作烛芯的时候,将木签在番木鼈中熬煮过。害怕官府发现端倪,木签是立着放在锅里煮的。所以,烛芯的前半部分无毒,后半部分有毒。且番木鼈的颜色,本来就和木头颜色相近,晾干以后看不出来,官府检查蜡烛时,也不会想到烛芯能动手脚,就这样逃过了检查。”

棠梨想说,这批龙涎蜡能够逃过检查,呈现到圣上面前,根本不是因着这些人下毒之法隐秘,实在是太子也参与下毒,有意放行,龙涎蜡才能呈在圣上面前。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脑子中涌动出怪异的想法,“太子要下毒,村民也要下毒,还刚好凑在了一起?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还是有人促成此事,让太子吃了闷亏,被摆了一道?”

棠梨隐下想法,暂时不表。只是面上一闪而过的浓烈情绪,还是被盛从周捕捉到了。

他擡眸注视着她,轻声询问道,“阿梨,可是察觉不对?”

棠梨点了点头,却将心思暂时挪在孙亚身上,语气嘲讽道,“我只是替刘玉莲和孙炳卉不值!她们两个皆有情有义,却一片真心喂了狗!这孙亚分明是靠着刘烛匠,才能有立身处世的一技之长,靠着入赘孙家才能作威作福,便宜得尽了,却不肯救自己亲儿子,又胡作非为祸害了孙炳卉,当真无耻至极!”

孙亚原本已经鼓起勇气,认下了罪行,只想着此事快点翻篇,却不曾想被倒打一耙,再好的脾性,此时也气得牙齿发颤。

以手指着棠梨道,“你一派胡言,当日我答应玉莲,一定会救我们的儿子,我岂是言而无信之人。我对不起玉莲,对不起师傅,何曾对不起她孙家?当日,我求到那毒妇面前时,她却说这个孽子死了才好,还说...还说...”

他脸色气得铁青,声音打着颤,却迟迟说不出那几个字,棠梨当下明白,那必然是极伤自尊的话,否则,他也不至于宁愿匆忙认下罪行,也要一带而过,揭去此事。

见他始终迈不过这一关,又怀疑孙家与此案是否藏有关联,棠梨只能接着嘲讽道,“孙烛匠,你就算编瞎话,能不能编的像一点?谁不知道你夫人,对你一片真心,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孙亚气血上涌,脱口而出道,“你们这些外人,怎么知道这毒妇的真面目!我当日百般恳求,她却不断给我希望,只等我更下贱的求她,待她玩腻了,才暴露真面目,说断然不会求情,还说看着这个孽子死了,她开心坏了,下一个就轮到玉莲。”

“我说她善妒失行,有违妇德,她却说我在孙家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学会怎么做只狗!还说我随着她的姓,孩子也随着她的姓,她才是一家之主!如此违背纲常伦理,大逆不道的言行,她张口即来,分明就是毒妇,贱妇!”

棠梨面上流露出质疑的神色,“可据锦衣卫调查,孙家待你极好,便是你舅兄孙炳文,也为了提携你费尽心机,官场酬酢、往来宴请交际,都会带着你出去周旋,这般为你的前途考虑,你怎么能说这种昧良心的话?”

孙t亚握紧了拳头,脸上却挤出放肆的嘲笑。

“他们为我的前途考虑?那为何我入赘孙家二十年,却还只是一个小小烛匠?”

他明明笑着,那笑声漩涡一样,越来越放肆,在空旷的班房里,鬼魅一般骇人,脸上的神情却扭曲成一团,醒目的痛苦看得人揪心,似从阴曹地府走出来,刚被恶鬼折磨过一般,又可怜又渗人!

“起初,我每次被他带出去,也事事以他为先,处处讨好着他,我以为我终于能达成夙愿,距离光宗耀祖越来越近了,可每次都差那么一丁点,无尽的搪塞与推迟,直到我再也熬不住了,去质问他,他才笑着告诉我,只有带我去官场多转转,我才能学会,怎么做一只狗!”

“他说我就是孙家养的一条狗,狗是不能上桌吃饭的!”

他眼中闪烁着泪花,癫狂的大笑着。

“可是大人,狗,也是会咬人的!”

他脸上绝望的笑容散去,一抹令人胆寒的阴沉浮现,饶是盛从周见多识广,也没有明白片刻之前,还唯唯诺诺的男人,为何转瞬之间,似乎换了一个人,沥青色的眼中,索命厉鬼一般骇人。

“孙炳卉这个贱人,她不是说我和玉莲的孩子就该死,说她见我这么痛苦就觉得快活,那我也叫让她体味一把,什么叫生不如死!”

“大人,谋杀皇族,是要株连九族的!”

他又阴兮兮的笑起来,“我现在姓孙,那就连孙家的九族,一起株连吧!我要看看这个毒妇,亲眼看到自己视若珍宝的一双儿女,如何惨死在她的面前!”

棠梨终于意识到,渗入骨髓的恐惧,来自于何处了。

她冷声提醒道,“那一双儿女,也是你的孩子!”

“不不...那不是我的孩子”,棠梨分明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痛苦,他却立刻矢口否认道,“他们姓孙,他们是孙家的儿女!”

好像劝慰自己一般,他连连说了好几遍,“那是孙家的孩子,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已经死了,我的玉莲,也被我弄丢了!”

盛从周的耐心,似乎用尽了,厌恶道,“你当日既然和刘玉莲情投意合,何必贪恋孙家权势?你动机不纯,如今也是咎由自取!”

孙亚似彻底疯魔了一般,再不复之前的犹豫。

他确实在犯下此等罪行后,害怕过,迟疑过,甚至心生侥幸,希望可以蒙混过关。

可此刻,一切脸皮、伪装、尊严,以及被赤裸裸撕下,他最在意的体面,也荡然无存,而他绝无后路可退之后,他与盛从周对峙的目光,居然生出几分仇恨和蔑视。

“盛大人,你是盛国公的儿子,是锦衣卫指挥使,你生来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权势,一路顺风顺水,你当然不理解我们这等贱民的渴望。”

他眼中淬毒一般,阴森森盯着盛从周。

“我只是贪心了一次,我只是在面临选择的时候,就贪心了那么一次,为何老天这么不公平,我就要失去所有,失去师傅,失去玉莲,失去前程,失去爱,失去自尊,甚至失去自己的孩子......”

“我这样一个家道中落,被族亲抛弃的人,失去父亲和母亲,饱藏歧视和冷眼的人,生来就一无所有的人,想要那么一点点权势,一点点让人忌惮和敬畏的权势,获得一点点青睐和重视,一点点自尊和骄傲,就要遭受这样的天谴吗?”

他一气呵成,高声诘问道,“那敢问盛大人,你就没有做错过选择吗?你拥有了这么多,你的天谴是什么?”

“我会睁大眼睛看清楚,看清楚你们这些满嘴仁义道德,虚伪作假的人上人,龙上龙,堕入地狱,坠入阴曹地府!”

季风见他越说越放肆,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他嘴中溢出鲜血,却朗声大笑道,“你们既然不拿我当人,那我就做厉鬼吧!大靖有无数我这样的厉鬼,总有一天,我们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他被锦衣卫押出去时,撞上正等在外面的孙炳文。

他抹着额头的汗珠,正焦虑不安,就见这位一贯怯懦的孙家赘婿,大笑着从他身边拖过去,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恶狠狠的瞪着他。

“孙炳文,孙大人,恭请孙大人入地狱!恭请孙大人来感受一下,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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