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弥补(1/2)
番外四:弥补
她想了许久,却一直没想好该如何回信与他。
已是七月底,大热的光照得人心烦躁,摇晃着枝头葱茏的枝叶,泛出熠熠的金光。
那些碎亮的光逐渐往西消退,拖长着院墙的影子,将月亮送了上来。
夜风拂散窗台下的栀子花,一阵馥郁的香味透过纱窗,飘进了屋里。
曦珠仍坐在桌前灯下,撑腮沉凝,提笔未落一字。
他还被困那些繁琐军务里,似乎不大方便在书信里,与他商议这些。
等峡州的战事结束,她会再与他说。
因此最终落在纸上的,是对他关心的回复:一切都好。
书信被折叠地方正,翻折着月份送往峡州,又承载着另一封崭新的信纸,漂洋过海地送还到她的手里。
他的所问,不过是有了孩子,身体可有难受不适的地方?和从前相比,是否有异样?
平时里都有吃什么?又可有用药养着胎?夜里是几时睡的…
真是够无聊的问,躲不过吃吃睡睡。
再或是问她近段日子,有做些有趣的事吗?
和先前他写给她的那些信,没什么分别。
打仗是那么清闲的事吗?
树下浓荫里,曦珠躺在椅子上晃呀晃的,将他的信反复看了好几遍。那些粗简直白的言辞里,再明白不过是他的思念。
看着看着,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得端碗养胎药过来的蓉娘不明就里。
人都分隔两地,和了离的。还跟从前未成婚时一样,一个在北疆,一个在京城地互送书信。
她瞧这两人是没断干净。
但如今的蓉娘,不会再多说劝解的话。
这年轻人的事,她是懒得掺和了。
只将躺了大半日的人招呼起来。
“快将汤喝了,别放凉了。”
曦珠赶紧收敛嘴边的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书信,爬起来喝药。
药汤呈棕褐色,干涩浓苦。
她不乐意喝,但为了孩子好,还是捏着鼻子,仰头屏气将药都喝尽。
又姗姗地放下碗,去抓了矮凳上的一瓣甜瓜吃。
孩子一日日地长大,肚腹也拢高了一些。
皮肉之下渐起的小山,有了跳动。
是在八月中旬时,十四那天的午后,她从午觉中惺忪地半睁着眼,自然地将手放在肚子上。突兀地,忽然感觉到手下有什么踢了她一下。
曦珠将这一天记得很清楚。
她登时睁大了眼,清醒过来。手迟迟没有移动一分,直至孩子又轻轻踢了她一下。
怔望头顶的青帐,过了好半晌,她抿唇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不由得湿润,流下了一滴泪。
曦珠发觉自己在有孕后,心绪波动得厉害。
时常想起前世的事,以及今生在京的那三年。其实并没多少心伤,只是忍不住想哭。
躲在夜里哭了一会儿,又摸着孩子,想着不能哭了,怕对孩子不好。
半夜里,孩子安静地睡了,没有再闹她。
其实也很少闹腾,只在白日,有时会踢一踢她,像是在跟她玩一样。
真是一个很乖的孩子。
曦珠又笑起来,有些出神地想生出来会是什么模样呢?
在这个时候,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卫陵。
她闷闷地希冀:孩子的模样是很好的,最好多像她一些。
“囡囡。”和那些爹娘叫女儿一般。
曦珠小声唤了孩子一声,禁不住地笑。
她还没想好女儿的名字,得慢慢想,还很早呢。
好像与现在这样无拘无束的自由日子相比,那些过往已是很遥远的事了。
可也不过才过去四个月,天已入秋。
照看的人选定了下来,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
自己生育过两个孩子,也曾在大户人家做过乳母,还懂得药理,家住得不远,来回半日而已。性子温良慈善,做事仔细小心,称呼焦娘。
焦娘到柳府照顾姑娘的近半月,蓉娘时时地察看人,虽然话少,但没有一丝出错,处处周到。
好歹放心下来,像是卸掉了大半的担子,自己松懈地开始养老了。
陈冲在暗地里,将这妇人查了一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也松了口气。
三爷每隔半个月,会隔着迢迢的路途,送信过来。陈冲便趁着这个机会,随同夫人的回信,将此事告知了三爷。
曦珠不将此等琐事写在回信里,也知卫陵会得知她的一切。
她每日四顿,吃着精细准备的膳食,睡足了觉,只好好养着自己的身体。两三日与露露闲说,消耗无聊时日。
在九月初时,露露终于生产了。
曦珠是在天亮后听到的消息:人在半夜里发动,一直到近晌午都未生下来,怕是难产。
她慌张穿衣后,由陈冲驾车,和蓉娘一起赶到赵家去看望。
才进院子,便听到一声声仓惶地催促。
“夫人加把劲儿啊,见到头了!”
“快把参汤喂进去!”
“帕子擦汗!夫人您忍着痛!剪子呢?”
……
夹杂着露露撕心裂肺的抽泣,似有什么撕裂了。
曦珠愣站在门外,耳畔是同样焦灼等待,赵闻登爹娘的窃窃私语:“千万要是个孙子啊。”
她全身发冷得动弹不得,嘴唇翕动得苍白。
在屋里长久不息的痛苦里,腹中似乎生出了一股隐疼。
孩子在踢她。
曦珠抚摸着孩子。
孩子只踢了一下,就乖乖地没有再闹她了,可她的手还是一下接一下地,不断轻柔安抚着她,更像是在安抚自己。
她的目光一直在那门上,耳中只余露露的痛嚎。
终在那扇门被从里推开,稳婆笑地眼睛眯成一条缝,怀中一个红色的襁褓,朝着外边的人喊道:“夫人生了,是个男孩!”
真是皆大欢喜,母子平安。
赵家公婆欢喜不已,抱着孙子左右瞧着,如何都看不够。
曦珠进屋去看露露。
露露躺在床上,艰难地喘息着,勉强弯起一丝笑道:“这里味道难闻,你进来做什么?”
曦珠伸手顺了顺她惨白脸上,被汗湿的发丝。眼中潮湿酸涩,也笑道:“当然是来看你,还疼得厉害吗?”
露露落下一行泪,道:“真疼啊。”
不过说了两句话,她便累得睡了过去。
夜里,白日提心吊胆的害怕又涌了上来。
曦珠再次想起了从前见过的那些生产,多的是难产血崩,一尸两命。
也想到了卫陵。
峡州的战事如何了?到底何时能结束?
结束了,他是否会信守承诺地来津州找她?
在她生产前,他能……赶到吗?
不知道,也不会问他。
其实不管他来不来,又有什么用。
*
卫陵日夜置身于灾情和战事,奔波于百姓和将士之中。
不是在视察赈灾情况,强行勒令当地宗族捐款捐米。便是在将傅元晋手下那些士兵打乱重排,裁撤了不服军令的将领,又安插了自己的亲信,亲自练兵,以应对海寇的偷袭。比之卫远的手段,更加严苛狠厉。
在风暴中损毁的战船,也要上折送往工部和内阁,拟定此后的造船规划。
水上作战,对于擅长陆战的他而言,实在需要学习。
另外得罪的人过多,已有多次刺杀。
夜袭、下毒,甚至是美人计,层出不穷,如同前世,都想要他的命。
倘若他死了,卫家将无人可撑。
兴许在这一场场的刺杀里,背后主使还有来自京城的谁。
再一次派人去探查,将谁人的姓名记在心里,今后要讨伐回来。
数不清的情报和军务摆在案上,疲惫、少眠、亢奋厮杀后的血腥,让卫陵焦躁不已,终熬不住折磨,暗下吃过几次头疾的药。
眼前仿若又出现了她。
拿出她离京前,他为她收拾衣物时偷顺的小衣,鹅黄色,绣白玉兰花,残有她的馨香气息。移到了身下。
但在泄尽后是怅然。
他想见她,很想。
却不得不被困峡州。这个让他多待一日,都会压不住暴戾的地方。
也想见一见他们的孩子。
今天是十月初三,孩子有五个月大了。
离出生该也有五个月,若是顺利,会是明年二月出生。
心间不由泛起热意,想到了她的那些信。
她和孩子都很好。
纵使没有他在身边,她也能照顾好自己。
从来都是,他再明白不过。
但还是怕她生产时,会出意外。
更何况意外是他造成,他要负责。
身着盔甲躺在冰凉坚硬的板床,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合上。再睁开,又是天光未明,营帐外传来海寇偷袭的军情,急赴攻伐斗争里。
无休无止地,不知何时才能停息,好去津州找她。
在对方人头落地,颈间的热血喷溅到脸上时,卫陵拿着刀,暴躁地一脚踢开了靴边的白骨头颅,如此想。
他真是厌恶战争啊。
*
而当他终于从峡州的战事中脱身时,已是十二月初。
其实也不能算是真正的结束。
赈灾算是完善妥当,但海寇并未完全消除,只是抑制住了,死伤大半,势力骤减,退出了大燕的海防线。
兴许休养生息之后,会再次反扑沿海抢掠。
卫陵也收到了来自皇帝的收兵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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