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言情 > 表妹薄情 (双重生) > 归去来

归去来(2/2)

目录

“不是。早些时候就有的,时不时就疼下。”

卫陵也不知怎么今日头疼的次数多起来,但尚可忍受。

姚崇宪忧声道:“找大夫看过了吗?”

“又不是什么事,还麻烦。”卫陵一听好友的关切询问,叹口气,“行了,我帮你。”

姚崇宪便笑起来。他就知卫陵定会帮他,哪回都这样。

这事既解决了,那接着就是秋猎的玩乐事。

说是玩乐,到底有几分凶险,因上次若邪山的事,几人被家里人好一顿说教,这回选的地倒是熟悉,前两年都来过这座山几次,倒不怕再出事。

还是和去年一样,决意两人为组,拆散来比试。以两个时辰为限,日落之前,回到原处汇合。

王颐不擅骑射。

骑马倒是可以,但弓没摸过几次。

这回也是卫陵派人过来问他,是否要去秋猎,不想t错过这个与朋友相交的机会,才过来的。

同行几人在一道玩过几次,虽他少话安静,但算融洽。

因此卫陵与姚崇宪在前头讲话时,王颐不算尴尬。

等要分开时,就不免窘态了。

只他一人不会射猎。

卫陵将几人看过,直接道:“你跟我一起。”

他将人叫来,总不能放着不管。

王颐安心了。

姚崇宪本想与卫陵一块,如此只能作罢。

几人分别后,卫陵就带着王颐继续往山里去。

崎岖幽静的山道上,秋风兴起,卷刮起潮润泥地上的落叶,泛起似有似无的腐烂气息。

卫陵当下闻着这股味道,愈觉得烦躁气闷,却也拧眉找了个稍微宽敞的地,教起王颐开弓的技巧。

不让脑子空闲着。

“扣弦的拇指再往下些,这样射出时,箭才能不掉。”

“推弓时,你的无名指和小指不要用力,不然瞄准时是一个样,射出去又是一个样,准头会差许多。”

“将背挺直了,力道都是从这处来的。”卫陵按紧王颐的后背,肃声道:“收腹,呼吸放轻缓,看箭头时,要顺着杆子看,别只顾着盯猎物。”

“先将这直弓的动作练好了,再学斜弓。”

……

王颐起初觉得难,连拉开弓都吃力得很,又听卫陵颇为严厉的语调,怕自己不行,但卫陵不厌其烦地教,他也不好说出口,憋着劲地学,终于将动作标准了,射出第一支箭。

中的正是前方一棵红松的树杆中点。卫陵指的方向。

他登时喜悦地笑起来,忙道:“麻烦你费心地教我,才射地这么准。我之前从未学过武艺,还怕学这个要许久。”

卫陵道:“这才入个门,静着让你射,但要跑起来,还要费时日学,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学会的。”

王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这回秋猎,大家说是比试,但你一直教我,花了怕有半个多时辰,我又才学的,帮不了你,担心连累你输了。”

既是比试,输了的就要给彩头。

卫陵见他放下的手臂还在发抖,收眼随口笑道:“我来这不为赢,待在府上闷了,才出来走走,玩而已。你别觉得耽搁我,还紧着自己学,看风景也挺好。”

他骑着马,朝前方的黄栌林去。

深秋未至,那成团的瘦枝圆叶拢在一处,黄里裹着红,间有些残绿,占据了一半的盘囷山道。

王颐趁在身后,甩了甩手缓解酸痛,再跟上前去,就听到卫陵说。

“我原以为你不会来这秋猎。”

确实,以王颐的性子,本不会来的,不仅不擅骑射,也有些心有余悸这样的外出。

可想着自中秋与母亲说了心仪柳姑娘,母亲与父亲商议后,立即去和国公夫人说了此事,虽还未定,但国公夫人也透出意思来,可以找寻机会让他与柳姑娘见面,两人熟悉些再说。

王颐自然高兴,再是三日前,柳姑娘及笄,母亲持礼回来后,更是连声满意,说是仪态容貌品性真没得挑。

家中都无异议,只差柳姑娘那边了。

他心里头更是一股悸动乱窜。

与卫陵既为朋友,是想这次来了,让他在国公夫人面前多说两句好话,多加些期许。

再是上次与卫陵见面,隔了半个多月。

王颐担心疏远关系,这才一口答应今日的秋猎。

“我。”王颐张了好几次口,好歹说出来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卫陵晃了下神,侧首看一脸紧张的他,“帮忙?”

今日真是,先是姚崇宪,后是王颐。

都让他帮忙。

难免不想起自己,可谁来帮他?他自己还气烦地很。

卫陵低头,拧眉看乱踏蹄子踩落叶玩闹的马,拍了拍它的脖子,问道:“什么忙?”

王颐捏住方才学弓时被弦崩疼的指,深吸口气道:“我不知国公夫人有没有与你说及柳姑娘与我的事。”

他是紧张的,头次托人做这样的事。

可想着两人都是朋友,卫陵又是个性情极好的人,定然愿意帮这个忙。

但不想他话说完,过好一会,都没个回应。

禁不住朝旁看去,就见卫陵还将目光落在马上。

这时,听到他问:“没听我娘说过,你和曦珠的什么事,说清楚。”

声调还是平的。

王颐没留意他为何直呼心上人的名,就将想过好几遍的话说出来,“我心悦柳姑娘,中秋过后就与我娘说了,我娘去了公府,与你母亲说了此事……我还不知柳姑娘是如何想的,可又想这事最后要你母亲决定,便想让你帮忙,让你在你母亲面前……”

话间有停顿,但算顺畅。

卫陵在接连的欢喜话中,眼微眯起,唇角一点点冷笑。

好得很。

难怪那时表妹会是那样的神情。

他这几日彻日彻夜地想,不管他再怎么做错说错,她都不该那样。

难道她有什么顾虑,不能对他说。

卫陵昨晚才好不容易找出个由头出来,说不准表妹是担心爹娘不答应,毕竟两人的身份摆在那处,她怕这个是自然的。可他又不在乎世俗的说论。

但也因想到这个,他到底多虑了。娘那里暂且不说,他的婚事最终还要爹答应。

若是爹不点头,他费再大的劲,也是白搭。

而爹那个人严苛得很,一见他就要骂,说他每日只知道玩,不思进取。保不准牵连到他娶妻的事,比二哥娶妻时还严。

卫陵越想越难受,甚至想到最后,真要不成,他就带表妹私奔。

找个清净地,两个人过日子,他不至于养不起她。

胡思乱想没会,他忽地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不行,还是得逞力挣扎。

适才问了姚崇宪神枢营的一些事,念头渐成。

虽还对那日表妹的举止耿耿于怀,但自己才说会改掉坏脾气,转头就对她那样冷言,表妹还不定如何伤心难过。

他得找个机会,将他所想与她说清。

卫陵的身体还在山里晃着,心早就飘回家去了。

不妨王颐一番诚恳请求,将他所有的幻想都给击碎,搅地整颗心抽疼,头也痛胀起来。

“你说,你喜欢上曦珠?还让你母亲来说亲了?”他问。

王颐将话说完,松口气笑道,“是,所以才想请你帮个忙。”

他的笑不过浮出瞬,就听卫陵连声笑。

“好,好。”

王颐以为这是应下,正要谢语,却陡地迎来淬着寒冰似的目光,接着就是一道爆呵厉声。

“第一回,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她,你如何说的!”

憋压了几日的火气蓬动,终于找到了泄处。

随之而来,那晚中秋梦中的场景再次充斥脑中,那个面容模糊的男人好似轮廓清晰了些,却还是不够。

是不是他?

卫陵头痛欲裂,忍不住狠揿额角。

王颐一时被震吓住,都没反应过来,当见卫陵额上都是冷汗,痛苦不堪的样子,醒神过来,着急道:“你怎么了?”

连人都有些摇晃,他忙要搀住卫陵,却被狠戾甩开。

“滚,别碰我!”

王颐差些被那力道给带的摔下马去,慌张间攥把马鬃,马被抓痛,扬蹄乱走。等他稳住身体,就见卫陵双目赤红地盯着他,活似杀人一般的眼神。

王颐整个人混乱起来,不明白忽然之间,就成了这个样子。

身处浓秋林荫遮蔽下,光斑碎漏,头顶翻涌的沙沙声,卷动风尘。对上那种置他于死地的敌意,他一动不敢动,手心在不断冒冷汗。

隐约地,他渐渐想起一些事。

“你是不是也……”

王颐的喉咙干涩发紧,吞咽下,又坚定地看着卫陵,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将要落在那两个沉重的字上,还是停顿下来。

卫陵是他此生以为的挚友,倘若他也喜欢柳姑娘……

一张弓极快地在他眼前挽开,玄黑护腕翻转刹那,箭矢的利铁锋茫搭弦,对准了他。在这张弓背后,是一双如刀森冷的眼。

面无表情,不携一丝情绪。

王颐一霎枯哑,看着对他展露杀意的卫陵。

京中都传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全凭喜好做事,得罪再多人也仍是嘻笑无谓,总归他镇国公府的出身,惹出祸事来,也能借着权势弹压下去。

可自若邪山一事后,在王颐看来,那些不过是传言。

后来更是在两人认识的三个多月里,觉得卫陵是个极好的人,对身边的人义气,与他相处,很随性舒服。

王颐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朋友。

但此时,他恍然自己并未真正了解卫陵。

就在片刻前,卫陵还在耐心地教他骑射的技巧,t却一个天翻地覆间,他手里的弓箭将要射过来。

王颐看着那道弦一寸寸拉满,直到几乎被绷断,扣弦拉箭的手背青筋爆凸。一旦松动一丝一毫,箭将射穿他。

惊惧攀爬全身,王颐颤栗不停,世间所有的声音将要消失在耳际时,他蓦地听到一声短促的笑。

嘲弄般。

在这声笑里,撕裂破风的呼啸猝起,利箭朝他而来。

却划过耳边,朝后方的灌丛去了。

卫陵几觉头痛地似是被火烧灼,迸烈“呲呲”的细微炸响,竭力撑身射出的一箭,还是射偏了,飞入湿烂的泥地。

狼被射偏右眼,捂眼龇出一口惨白锐利的齿,继而昂首嚎叫。

“快走!”

卫陵咬牙忍痛,垂下持弓的手,躬下满是冷汗的后背,虚握缰绳,想赶紧离开这里。

狼嚎势必引来同伴。

如今他这样,根本没办法对付这些畜生。

他见王颐不动,一声怒喝:“让你快走!愣着喂狼啊!”

王颐被吓地醒过来,可不及他动作,身后那匹瞎眼的狼大张着嘴,朝他的腿扑咬过来。

一道身影奔袭而至,王颐只觉眼前一花,就见卫陵护在了他身前。

痛地仿若全身的骨头都在错位,就连视线都模糊,卫陵分辨着声,抡起硬弓,一把朝狼的头砸过去,这一使力,连人都摔了下去。

狼被砸地头偏过去,却极快扑过来,将要咬断他的手。

卫陵一手虎口掐住它,死死按在地上,臂膀扬起,又是一拳砸下去。

好似能看清些了,他晃了晃头,就见王颐还在,只感连日来尽是倒霉事,分明这地不该出现狼才是,一时气涌攻心,痛咳地真不如昏死过去。

可他不能将命交代在这里。

他要去问表妹,将事情都弄明白了。

她一定是喜欢他的,不然不会那样难过。她一定有苦衷,但有什么可担心的,无论什么问题,他都会解决的。

只要她喜欢他,就好了。

卫陵顺着绑腿,将匕首掏出,一刀子朝狼的脖颈捅去,狠转了几下。

热烫的腥血喷溅满脸,他擡袖抹把脸,煞白了脸喘气,头愈来愈痛,里面的浆水都要被火烧干了。

卫陵踉跄地支起身体,抓住缰绳,想要上马。

一只手搀扶起他,王颐还在抖,他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可也知道现在必须赶紧走。

“快上来,我们一道走!”

卫陵借着他的手力,已踩住马镫,又是一阵锥痛,手臂失力。

却在这时,听得狼嚎。

丛林深处,闻着血味找寻而来的狼群,毛发直立,卧伏在地,一双双碧绿的狼眼望过来。

犹剩的清明里,卫陵看到最前面皮毛发紫的狼,朝那只死去的狼长啸一声,跟着就是身后的三匹狼。

此起彼伏的嚎声,他咬紧后槽牙,松开王颐发颤的手,道:“去找崇宪他们过来。”

方才他对付一只狼已够费劲,这再来四只,定敌不过。

“可是你。”

王颐的话乍被呵断。

“赶紧滚,别给爷拖后腿!”

卫陵被王颐磨叽地火气更大,险些吐血,真想将人喂狼吃。眼见那头狼奔过来,他猛地抽出银鞭,甩了一记在王颐坐下的马屁股上。

王颐猝不及防被颠地要摔下来,好在及时稳住,才俯起身,就被马带地跑远。

他再回头,卫陵的背影留在身后。

他抓住了那只深紫皮毛的狼,翻滚两圈,将它的头揿压在地。他那匹纯黑的汗血宝马正一个后蹄子,踢开了他背后扑袭上去的灰狼。

还有两只狼跟上身后,可听那紫狼一声声的嚎,都折返回去,朝卫陵去了。

王颐眼中起了热意。

他恶意揣测卫陵,到头来却被卫陵舍命相救。

他忍泪回转头,夹紧马腹,打了一鞭子,催马疾驰,往姚崇宪等人的去向。

在葱郁的秋林里,大声地喊着同友的名字。

*

剧痛袭向全身,像是大火扑来,把皮肉都滚过一遭,要将他的魂魄烧尽。

他似乎听到了谁正在低声窃语。

“这是什么?”

“不知道,瞧着有些像平安符,但都脏烂成这样,也不知多少年了。”

“哪里来的?怎么拿来这烧。”

“是三夫人还没挪去春月庭养病前,留在破空苑的。这不是这几日要收拢三爷和三夫人的东西,能烧的都要烧干净嘛。”

卫陵只觉整个人快炸开。

他恼怒地掐住最后一只狼的毛脖,曲腿翻身,不想下一刻从坡上滚过,满是嶙峋碎石,划穿身上的莺黄锦袍。

脑袋磕刺额xue,殷红的血蜿蜒流出。

“你还叫三夫人呢,连棺椁都送去津州了。”

“我这不是一时没习惯吗,再说了,不叫三夫人,那该唤什么。”

“哎,要我说啊,三夫人也是可怜,好不容易回京得了好日子过,却是受不住,病成那个样子,就只剩一个架子在。我听说她先前容貌好看得很。”

“可别说了,三夫人病重时,是我贴身照顾的。你不知她那一身的伤疤,瞧着就吓人,看地我难受得不行。”

脸上挨了一爪子,卫陵咳唾出一口血沫。

舔了舔裂开的嘴角,他强撑气息,抓住狼的后颈,再度翻身,将它往石上狠惯。

低嚎,私声,渐弱下去。

额上的血流进眼里,映出一张狰狞惨白的面。

“其实我觉得三夫人真傻。若是三爷还活着,还有的攀附权贵,可人死地连尸都收不全,咱们府还落寞地流放了,你说这到底是图什么啊。”

“三夫人可真爱三爷,就连那回破空苑请道士,都没能送走三爷的魂魄。你说,会不会两人都爱着,却天隔一方。”

“三爷要真爱,还不早娶了?再说三夫人,我看是因担着责,才会答应嫁了三爷的牌位,不然也不会最后走时,说要回家去,都不愿和三爷葬一处,不受卫家香火。”

“你还不知一件事,三夫人以前说定了亲的,就是当朝的刑部尚书。”

“天爷,那怎么会没嫁成!”

“我偷说你听,你可别乱讲出去。”

……

意识在涣散,说话声渐远。

卫陵疲累至极,无力沉在一片腥臭沸腾的污秽里,想要从钻心的烧灼中挣爬出来。

他还要回家去找她,与她都说清楚。

回家,找她。

但抵不过不断蔓延的痛意,秋日的晴空将要逝去于眼中,他渐渐阖上沉重的眼,喃喃低声。

侵压而来的黑暗深处,似乎有人也在唤她的名。

嘶哑地模糊,却一遍又一遍,无波无澜。

“曦珠。”

“曦珠。”

“你到底在哪里?”

……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