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都城旧事(2/2)
任凭她怎么想法子拖延时间,到最后也没等着个能来搭救的人,郑娘子一声令下,足足上来了六个仆妇,像抓小鸡崽子一般轻轻松松便把她与宋希声分离开来,强行脱去了李莺莺的衣衫,只剩下个贴身主腰和小裤,把她架到了院门外头,按着郑娘子的吩咐叫她丢人现眼的一路走回家去,好震慑下家里外头那些动心思的女人。
李莺莺咬着嘴巴,指甲似乎要攥进手掌心里去,她没有哭,只是紧紧捂着主腰一步一步的往外走,今日并非是她技不如人,而是那郑娘子以势压人,逼得她强吞下这碗苦水。
走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人往李莺莺身上披了件衣衫,将她悄悄拽到了一边门房之中。
“是你。”李莺莺被吓得擡眼一看,才发现是之前扶自己一把的那个小厮,不禁大感意外。
宋来德是在郑娘子率人来时才发觉不好的,只是他是男人,郑娘子过来时便要和其他人都躲到墙角去,免得冲撞了大娘子,他耳朵紧贴着墙根也只听到里头隐隐几分动静。
等着那些爱看热闹的仆妇丫头说什么大娘子在收拾人的话,宋来德便提起了心,今日来的花娘可不就只有李娘子一个,这样想想,大娘子要收拾谁就可想而知了。
他踮着脚拼命听着里头的动静,等听到郑娘子嚷嚷着要扒衣服时,更是慌张,宋来德也顾不得其他,干脆就跑了出来找被吓一跳躲在院外的梨花,求她去自己屋里取件外衫借自己一用。
拿了东西快步赶来,万幸李娘子还没出大门,宋来德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忙把长衫给她披了上去,指着里屋道:“李娘子,你把这件衣裳换上,我这里来往人少,并无其他人在,你便在里头换了衣裳出来,有长衫罩着,纵使没有裙子也能遮住大半个身子,等会儿我叫了轿子在门口等着,你出来就躲进轿子里,外头人不会知道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李莺莺坐在阴影处,擡眸望着宋来德,并不信这个小厮能有这样的好心,她可从来没给过这小厮一点半点的好处,他凭什么担风险的来救自己?
“李娘子您这样心善的人,谁瞧见了不会帮呢,您快穿上吧。”宋来德在李莺莺灼灼目光下,话变得结结巴巴。
“你要是不说,好,那我就当你想要我的身子。”李莺莺勾起嘴角,摸着自己的发簪笑笑,把那长衫放在了一边,自己往后解起束带来。
“您……您这是做什么!”宋来德被吓的差点要跑出门去。
李莺莺上前抱住了他,凑在他耳朵边吐气,“不是你说的,这里少有人来,你还装什么。”
“李娘子,您别这样,我真是想帮您,我什么也不要,您快穿上衣裳吧。”来德紧闭着眼睛,哆哆嗦嗦的摸到那长衫就想往李莺莺身上披,李莺莺却丢下了衣服呜咽一声捂住脸来,“好啊,连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
“不是不是,”宋来德拼命摆着手,努力想要解释:“我哪里敢看不起您,是我配不上您,我只是个下人。”
“下人又怎么样,你是下人,我也只是个花娘,我们俩有什么分别,都是服侍人的货色!”李莺莺擡起头,带着泪痕的脸上冷笑了一声,“要我说,你可别在那里头装死人的好多了,他们连下人都不如,真该挤了黄子喂狗。”
李莺莺伸出手,嘲弄的看着宋来德,“你呢,你比他们有没有胆子。”
---
宋府门外,李莺莺穿着那不大合身的长衫快速走了出来,发丝微乱的坐进了轿子里头,沙哑道:“快点回院子去。”
她在宋府耽搁的时间长,等回到家时,冯妈和兰鹊已经到了,李母见着她面色绯红眼角含泪的,只安慰道:“好孩子,这回是咱们吃亏,等回头陈老爷来了,一定叫他好好补偿补偿你。”
“是要补偿。”李莺莺眼里闪过微光,不单只是陈老爷,她吃了郑娘子这么大的羞辱,宋老爷若是不想在外头传出个软脚虾的名号,就得好好给她一笔封口费。
指挥使家的女儿、侧妃的娘家侄女,好大的名头啊,怪道看她就跟看蚂蚁一般,可这位娘子怕是忘了,蚂蚁多了也是能咬象的。
许是宋希声的确心有愧疚,又或许是怕自己的名声真个败坏,在张平的商量之下,最后由他做主给了李莺莺价值五百两的封口费。
本来想给银两,只是他骤然开销这么大,恐怕会引起家里注意,所以最后托张平在外用置换了一个小宅院,李莺莺额外给了张老爷五十两抽成,当日的事便死死的瞒了下来,在外人眼里,宋希声仍旧是风流潇洒宋老爷,可他心里真的就不计较?
按下此事不提,有了这个小宅子之后,接下来李莺莺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她十天半月里总会去那小宅子里头略待一些时辰,这段时日,兴许陈平也有愧疚,便是李莺莺对他态度冷淡了些,不叫他在李家过夜,陈平也没提出什么异议,反而时常的带着李莺莺往外头逛去,好显摆他泰宁侯府的明头。
次数一多,李莺莺从中撒个谎去了别处,李母也没怀疑。
偷闲的日子过了俩月,宋来德这段时日便如同上了天宫一般叫他难以置信,脸上笑呵呵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他心里想着,日子若是这样过实在是好,等将来他得了大爷喜欢,多攒些赏银,便送过去讨李娘子喜欢。
只是这段时间大爷同郑大娘子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硬,宋来德打算先缓一缓,别在这时候触了爷的霉头。
院里的气氛连宋来德这么一个小厮都能察觉,其他人岂会不知。
等到中秋节前,宋希声更是与郑娘子爆发了一场大冲突,两人吵了一架,他索性直接搬到前院书房里住来了,底下人都在猜着不知今年中秋宴会,夫妻俩还能不能睡到一个屋去。
宋希声屋里的事,本该和宋来德没关系,可哪想这日他在外头守门时,忽然间见着梨花苍白着一张脸,急忙忙跑来见他,“来德哥,我怕是活不了了。”
“怎么就活不了了?”来德一听这话唬了一跳,“你得病了?”
“不是,”梨花流着泪摇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帕子,帕子里头是两个金元宝还有一对宝石戒指,“这是大爷赏我的,今儿大爷叫人往书房收拾铺盖,一眼就瞧见了我,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赏给我的,还夸我长得好看,把我的名字改作可心。”
梨花满是惊惧,“大娘子那样的脾气,她一定容不下我,只怕我真的要死了。”梨花知道先前伺候大爷的那些人是什么下场,说的好听准许她们嫁人,可实际上呢,听说个个都灌了热汤烫坏了嗓子,什么首饰衣裳都不许带走,交给私牙往外不知卖到谁家做媳妇婆子。
梨花在府里没有亲人,唯一能倾诉的便只有宋来德这么一个与她交好、待她亲厚的哥哥,在门房里哭了半天,梨花把东西都留给了来德,自己带着哭红肿的眼睛走了,“来德哥,我要是死了,这些东西给你,你花几钱银子给我买件好衣裳穿吧,别叫我什么都没有光溜溜的下葬去。”
“不会的,不会的,只要你在大娘子面前安分,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来德看也不看那金元宝,只拼命安慰着梨花:“大娘子再怎么也已经嫁进来了,她是宋家的媳妇,大爷又喜欢你,有他护着,你不会有事的。”
“绝对不会有事的!”
这话说了没过五日,宋来德就被人带到了郑娘子面前,郑娘子气定神闲坐在椅上,拿茶盖轻轻的撇着茶叶,“我听说,你和大爷前院一个叫梨花的丫鬟关系亲近?”
宋来德咽了咽口水,没摇头,直接就承认了下来,“是,梨花姑娘当初在前院提水的时候,小的帮忙擡过几回,所以还算有些认识。”
“你倒是老实,也不瞒人。”郑娘子慢悠悠的吹了吹茶水,喝了半盏,见宋来德还跪在地上打着哆嗦的模样,不由得轻笑起来,“行了,别装模作样的,梨花伺候了大爷一场,我本想把她升做姨娘,哪想到她命小福薄,欢喜的生了场病,可巧就死了。我想着她在府里也没有什么亲人,正好底下人说她与你关系不错,那就让你把人安葬了吧。”
郑娘子搁下茶盏站起身来,身形几乎要把宋来德全部盖住,“只是你听清楚了,梨花是病死了的,别叫我在外头听见什么多的话来,要不然,你就跟着她一起埋了吧。”
宋来德紧紧咬着牙齿,不叫那些愤恨泄露出去,自己低下头来忙表忠心,一个一个的磕着头。
郑娘子都被他这样的举动逗得一乐,想了想,顺手就把自己腰里一块玉佩丢给了他,“好好替我办事,后你的好还多着呢。”
那是中秋时她姑姑赏的玉佩,只可惜郑娘子那日正好碰见了晦气事,也嫌弃这东西不吉利,她好东西多着呢,随手就扔了它来使唤人。
宋来德低着头沉默着退了出去,沉默着办了丧事,他去店铺里头买了最好的衣裳,最好的鞋袜,买了糕点蜜饯,买了手帕脂粉,最后还补了二两银子,选了一板好木头,将那具血肉模糊的身子装裹了进去,埋在地下,连个土包也没有。
等风吹走了黄钱,等雨浇灭了香烛,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宋府照样平静。
不对,有事情发生。
李莺莺在小宅子吃鱼时,忽然间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