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储君迷雾（2/2）

赵磐没回答，他陷入了自己的思考，突然冒出一句，“要是大哥活着那该多好……”

王妙仪神情一怔，下一秒这对夫妻做了同样的姿势——猛提一口气，左顾右盼，在自己家也显得鬼鬼祟祟的模样，发现四周的确无人，才无声地喘气。

赵磐连拍自己的脸好几下，提醒自己谨言慎行，才卸了力气软倒在椅子里。“我反正已经这样了，可我不能不顾及恪儿……”他深深叹气，看向王妙仪时眼中藏了一抹希冀，“与贵妃家结亲的事儿，真的成不了么？”他是真的很迫切地想给儿子找个强势的岳家，护他周全。

“本就无意便不该强求，否则结亲不成反结仇啊。”王妙仪温和地望着他的眼睛，握着他的手腕，借着宽袖遮掩，在他手心里悄悄写着字。

赵磐一惊，但面上只作释然之态，心平气和地说，“是恪儿没福，这事儿我不再想了。”

…………

贺重玉并不知道时至今日，还有人想打她的主意，她才刚到家门口，就被皇帝火急火燎地宣进了宫。

这个时节，乾元殿也氤氲起阵阵寒意，尽管殿中大张火烛，连素锦帷幔都渲染出一片暖光，可贺重玉仍感觉有一道凉气幽幽地窜上她的脊背。

皇帝的脸色在跳动的烛火中显得晦暗不明，他打量着跪在面前的年轻人，如此乖顺的模样，实则长了一根十足的反骨。或许是烛光烁烁，偶有一瞬，他在贺重玉的身上看见了许多张一闪而过的面孔。

“前些时日你呈上来的奏折朕看了，觉得这法子可行，你领百工坊的匠隶继续试验罢。”

意料之外的，皇帝没有追究她在早朝上的“过错”，而是说起了与之不相干的事。

贺重玉心头一缓，“此法也只是略有眉目，结果如何臣不敢妄断，陛下不怪罪臣冲动就好。”

“不急，形同明光纸这样的宝物常人一辈子能想出一件已是不易，你多有巧思实属难得，朕给你足够的时间。”也能给你足够的宽容，毕竟是无可替代的臣子，皇帝将冷酷的权衡掩藏在仁慈的外表下。

“多谢陛下宽宏！”

“不过，你行事确实冲动啊……”

皇帝话锋一转，贺重玉知道重头戏来了，她心中一紧。

但皇帝似乎只是为了提点她几句，并没有厉声斥责甚至怪罪，他慢悠悠地开口，“玉娘啊，朕知道，你性格宽厚，所以总是心软，见不得可怜人。”

“可是天下可怜人只他们么？与官宦人家相比，家境殷实的人家不可怜么？与世家大族相比，普通官宦人家不可怜么？与朕相比，天下万民不都可怜么？玉娘，你难道还要一个个帮扶过去不成？”

贺重玉擡头，“臣只能看到眼前的可怜人，只能略尽绵薄之力，可是陛下是不同的，陛下坐拥四海，您——”

但皇帝打断了她，他递给贺重玉一份圣诏。

圣诏上写着，户部赈灾银两不变，皇帝内帑再多出二十万两，加上此前工部徐尚书上秉，说白灰成本低廉，用此重建民居，相较从前旧例可至少节省两成以上，因此赈灾银几乎是绰绰有余的。

“不止这些，”皇帝对贺重玉说，“先前建造朝凤楼所剩银两，朕也尽数分拨京畿衙门，用作京郊路段修整……玉娘啊，朕已经做到如此，你现下还有怨尤么？”

“臣不敢！”

“你说着不敢，却总做顶撞的事，不过你年轻，朕不和你计较，也愿意成全你的善心，几十万两银子朕不放在心上，”皇帝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可你不该和外人一唱一和，让朕下不来台！”

贺重玉砰通一跪，“是臣心胸狭隘，辜负了陛下苦心，也……小看了陛下的心胸，臣有罪！”她得承认，她的演技着实需要精进，不如浸淫此道多年的朝堂老狐貍，或许皇帝早就看出她忠心的外表下潜藏的叛逆和对他的不信任。

“在朕心中，你才是和我站在一边的，其余寥寥，不过是家臣奴仆，玉娘何以抛却朕而选家奴呢？”他走下御座，踱步到贺重玉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

“朕已长成的儿子都不中用，好在还有两个年纪小的略可期待，华娘是朕心爱之人，在朕心中，她与妻无异，日后是要替朕接过重担的，她就你这么一个妹妹，你今后责任深重啊，万不可轻易为人所利用……”

直到已经踏出了殿门，贺重玉仍扫不清方才那一股心悸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