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2/2)
“虽说如今大庸还算安定,但北齐新皇登基后手段铁血,日日强兵,为的便是收回当初送给我们的北境四城,而大戎如今也换了一位部落首领,最擅马上之战,为此特从克利草原购买了大量马匹,誓要打造最强的马上兵团,皇后想想,再过几年,大庸还会如此安稳么?”
陆赐话落,终于冷笑一声,甩袖离开。
他这番话其实半真半假,为的便是刺激皇后,看朱家知道这些后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但陆赐却没放过皇后在听到北齐和大戎时面上神色的那一丝不同。
他说起北齐,皇后不为所动,但说到大戎,她却好像真切的慌了一下,叫陆赐心生疑窦。
但他现在还有另外的当务之急,大步流星消失在了这条宫道上。
皇后却在陆赐走后皱了眉头,吩咐身边的心腹太监:“立刻去请国舅来见本宫!”
小太监点头,没有片刻耽搁便跑走了,不多时,国舅来了栖凤宫,见皇后神色有异,当即便问道:“可是陆赐与娘娘说了什么?宁北王妃还没找到?”
皇后摇头,将自己拦下陆赐的事说了,也将刚刚陆赐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国舅闻言脸色也沉了些:“大戎确实是在向克利草原买马,但他们这几年内乱严重,对外征战也以失败告终,将领牺牲的已是青黄不接,想要在几年内发动战事很难。”
“陆赐是诓我的?”皇后皱眉。
国舅却道:“但不管如何,他不可能察觉不到我们想收回兵权,他既然这么说,恐怕是想借他夫人在宫中的事先发制人,矛头指向皇室苛待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武将,如此他才方可有一线生机。”
“那我们当如何?”
“动手吧,”国舅目光阴冷,“捏造一封下头人送上来的奏疏,然后其余都按之前说的。”
说着他从袖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低声道:“奏疏我会叫人备好送来,明晚召左右宰辅和内阁四臣直接去到陛下寝宫。”
皇后点点头,将瓷瓶收好,只等明晚便按计划行事。
翌日,皇后派人盯着宁北王府,发现陆赐去了沈府,应该是去说沈良沅之事,这也在意料之中,如今他与沈府走得最近,到时也指着沈太傅替他说情吧。
皇后今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有再多加关注,在这天入夜拿着国舅送进宫的奏疏去了陛下寝宫。
她用手拂过陛下鼻间,便见陛下缓缓睁开眼,双目无神看着床顶。
皇后慢慢给他掖了掖被角,将小瓷瓶里的液体倒在掌心,然后静静收拢手掌。
没过多久,左右宰辅和内阁四臣陆续来了,一个个都看着床上的陛
皇后端坐一旁,目光扫过几位重臣,将奏疏递给了左宰辅,而后肃声道:“这是本宫刚刚收到的加急奏疏,几位卿家先看看吧。”
她奏疏刚递出去,龙榻上便传来几声嘶哑的“赫赫”声,皇后立刻坐到床边,微微撩开窗幔的一角给陛下顺气,急道:“陛下!陛下莫要动气!身子要紧!”
而后又皱着眉看向几位大臣:“陛下今日好不容易醒来一次,却又叫这奏疏弄得气急,枉陛下这么多年如此信任陆家,陆赐现在却趁这个时候利用手上的虎符调兵往上京,其心可诛!”
“本宫到底只是后妃,几位却是朝中的肱骨重臣,今夜正巧陛下醒了,连夜叫几位来便是陛下的意思,诸卿家觉得当如何?”
话落,皇后敛了眸,复又凑近陛下,继续安抚道:“陛下,御医说您不可动气,可是有什么话要与臣妾说?”
她俯下身,借着帘幔和身体的遮挡,将涂了液体的掌心捂住皇上口鼻,然后便听皇上突然发出几声抽气声,片刻后便头一歪软趴趴的倒在了软枕上,闭了眼。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皇后惊叫一声,惹得几位大臣心里一沉,莫不是……!
他们的目光惊惧难定,齐刷刷地朝龙榻上看去,便见皇后一脸慌张,大声叫了殿外候着的御医进来,又红着眼眶悲恸难抑道:“陛下莫不是叫陆赐这逆臣弄得气急攻心,就这样……就这样……”
她像是说不下去,掩面而泣,几位大臣却在暗暗道:陛下身子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现在看来这是叫陆赐给气死了啊!
众人心里一时各怀心思,却也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面上倒没有多少慌乱。
然而正当皇后垂泪等着御医宣告陛下驾崩之时,龙榻上却突然传出了一声嘶哑的冷笑:“呵,皇后,话还是说早了。”
低着头的皇后突然愣住,下一瞬脸色剧变,如遭雷劈!
“陛、陛下你!”
她猛的扭头,只见皇上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朕没死,叫皇后失望了?”
因为躺了太久没有说话,皇上声音干哑,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但目光却已经恢复澄明。
他被太医扶着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面无表情道:“来人,将这个毒妇给朕押到床前跪着,朕要好好与她说道说道,阿赐,出来吧。”
皇上话音落下,寝宫里突然出现了几个侍卫,一把将皇后扣押在地,与此同时,从寝宫另一边的一处屏风后,陆赐走了出来。
他冷淡着眼看向皇后错愕的脸:“皇后现下心里一定有诸多疑问吧?明明枯虫香都叫陛下闻了,陛下为何无事?”
“这自然是因为陛下体内的子蛊已经拔了。”
陆赐嗤笑一声,当着几位重臣的面走到了皇后身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叫眼前的一切刺激的一句话也说不出的皇后,不疾不徐道:“陛下昨夜刚醒,身子尚还虚弱,便由臣代劳,说一说事情的前因后果,为皇后解惑吧。”
原来昨夜皇后派人围住荷芳苑时,陆赐也悄然入了宫,只因金大夫已经研究好拔蛊的法子,要在这天夜里为陛下拔蛊了。
过程很顺利,金大夫道蛊虫养的还不大,陛下身体素质好,调养一番尚还能好,只是也回不到从前了,恐怕日后精气神都会有影响,不能再多操劳。
但生活上还是能恢复正常的。
蛊虫拔了之后陛下过了半个时辰才醒,陆赐担心陛下的身子,没有将皇后和朱家所做之事立刻说了,谁知陛下却心中已有猜测。
偏偏皇后昨夜还自己送上门来与陛下说了那番大逆不道的话,要不是身子还虚弱,陛下当场便要将这个毒妇拖下去砍了!
不过待皇后走后,陆赐却建议将计就计,于是他们索性便演了这么一出戏,将皇后抓个现行,正好几位朝中肱骨都在,这便是辩无可辩之事。
今日皇后先在指尖抹了香,是为刺激陛下醒来,又在手心涂了药水,便是想要杀死陛下身体里的蛊虫,这些金大夫昨夜都与陛下一一交代了。
今日这一配合,她果然没看出异常来,可能在皇后心里,已经到了这一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她和朱家可能怎么也算不到,陆赐早就找到了能拔蛊的人,这最重要的一步毁了,那便是满盘皆输。
皇后被压在地上跪着,听了陆赐所言后半句辩驳都说不出口,只不住地哭着磕头求饶,竟将一切都推给了朱家,只道是朱家逼迫她这么做,一切都非她本意,但这种瞎话,在场没一个人会信。
皇上喝了一口御医端进来的参汤,续了点精神,冷冷地看着痛哭流涕的皇后:“你们朱家真是好样的,不动声色几十年谋划,倒是朕小看你们了,朕实在想不明白,太子已立,日后待他登基你们朱家照样是荣华富贵,就这么不知足吗?!”
“她当然不会知足,”寝宫外突然传来太后的声音,“因为太子也不是她的儿子。”
这突然的一声惊雷叫寝宫里的人都愣了一下神,就连一直在哭叫的皇后都忘了哭。
太后叫人扶着走了进来,身旁跟着的,是沈良沅。
陆赐瞧见沈良沅,心里这才真正的舒了口气。
昨日在荷芳苑外头他架打到一半看见了万寿宫那个叫阿兰的宫女,她远远在拐角处对他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再硬闯荷芳苑,陆赐便想到可能沈良沅已经不在荷芳苑中,皇后是诓他的。
事后他也收到了万寿宫递出来的消息,是沈良沅给他写的小信,让他不要担心自己。
只是他没见到人,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下来。
沈良沅手里捧着那件御霓裳,但上头的纹样已经全叫她拆了,只留下光秃秃一件衣裳和上面几根素线勾出的轮廓。
太后示意沈良沅上前,她便规规矩矩的向皇上行了个礼,然后把衣裳展开来:“陛下请看,这件御霓裳是当初您赏赐给皇后娘娘的,但有人在上头留了字。”
只见那件徒留下一根绣线的御霓裳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太子非后亲生,莲湖藏血书。
皇后一看这几个字便瘫坐在了地上,皇上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即拿起参汤的碗狠狠砸向她的脸:“你这个贱妇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朕!”
皇后抖着唇说不出话来,这时太后身边的阿兰捧着一个盒子递到了皇上面前。
太后道:“这是哀家在栖凤宫莲池叫人挖出来的,皇上看看吧。”
皇上打开盒子,里面当真放着一张血书,已经氲了些水印在上头,但布上的字并未化开。
血书字字触目惊心,竟是皇上当初的宠妃净妃所写。
净妃死于难产,生的孩子也是个死胎,然而这血书上却揭露了当年的真相。
当年皇后与净妃差不多一同怀孕,却意外滑了胎,她将事情瞒下来,继续假装怀孕,却在净妃早产生下皇子时暗中买通了净妃宫中的嬷嬷偷换了个死胎进宫,接生的嬷嬷甚至故意失误让生产的净妃大出血,死在了床上。
这孩子被悄悄抱入皇后宫中,隔日皇后便假意生产,诞下了皇子,这便是太子。
可他们疏忽,以为净妃大出血必死无疑,却不想她回光返照,撑着最后一口气留下这张血书交给了自己的奶嬷嬷。
只是后来皇后为免事情败露,找借口让净妃宫中的人处死的处死,疯癫的疯癫,都没个好下场,但她棋差一招,没想到自己宫里的一位绣娘其实是那奶嬷嬷的亲女儿。
奶嬷嬷预感自己有难,将这血书交给了她,在奶嬷嬷死后,她便偷偷想办法在御霓裳上留下那行字,想着皇后喜欢穿那件衣裳招摇,有朝一日,这字一定能被人发现,事情一定会真相大白的。
陆赐看到这封血书,这才想明白,为何皇后会那样培养太子。
她希望太子成为事事听从她的傀儡,所以严厉打压,让他养成个唯唯诺诺的性子,可太子有天生之才被沈太傅发觉,还要被皇上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于是她又装作悔过的慈母,引荐林太傅,想让他将太子养废。
也是因此,朱家才动手给皇上下了蛊,毕竟太子太能干日后跟在皇上身边学成登基,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且皇后也担心,太子随着长大会越来越像净妃,皇上到时定会看出端倪。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们都必须在现在动手。
一切的前因后果到这都已可以串联起来,皇后百口莫辨,被拖下去关入大牢,等着明日抓了朱家满门后一起判决。
她如今还是后位,当下诏废后从玉牒除名,贬为庶人后,再与朱家一同问斩,只是皇上刚醒,身子疲乏没有心力操劳,便将废后诏书拟了之后,此件事情全权交给了陆赐。
“阿赐,拿着朕的这柄御剑,将这些乱臣贼子都替朕收拾了!”
陆赐跪地接过宝剑,郑重道:“臣,定不辱命。”
于是在两位宰辅和四位阁臣的共同协作之下,接下来的几日,陆赐抄了朱家满门,全部收押大牢,将他们这些年所做之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审了。
朱家却还喊冤枉,跳着脚说陆赐没有任何证据,怎可将皇后在后宫所做之事全部推到他们头上,他们何其无辜!
陆赐听了大理寺丞报的这些,带着一封尘封已久的染血密信和在朱家地板下搜出来的已经被撕成一页一页的账本去了地牢。
那封密信便是今日从徐溪回来的暗卫在典当行后院一颗槐树下挖出来的。
“二十年前,我们在北齐的暗探查得你们朱家与北齐国师一直暗有往来,亲自写了密信让人送回,没想到叫你们暗中派人追杀,沈家小公子意外得到这封密信你们也没放过。”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千方百计想毁掉到的东西还是留了下来,还有这些给北齐贩卖火器图纸的生意,以为藏在地板下就万无一失了?”
原来朱家早在二十年前便与北齐有所往来,通过这些从北齐获得大量钱财,也获得北齐的帮助,一步一步谋划皇权。
“难怪那日我与皇后说起北齐她不为所动,原来是老相识了。”陆赐冷笑一声,站在牢房外看着朱家众人,“等着问斩吧。”
富贵闲人不愿做,那就去地府做个亡魂吧。
他离开地牢,将密信和账目一并入宫交给了陛下过目。
陛下在金大夫的调理之下这些时日身子有所好转,看过这些后气得冷笑一声,朱笔一挥:“株连九族,永不可入仕。”
陆赐应了声“是”,没有多叨扰陛下休息,带着圣旨离开。
亲自去牢里宣了旨后他方才回了王府,远远地便看到沈良沅在门边等着,他快步走过来揽住她的肩,一边将人往府里带一边低声道:“怎么出来了?这么冷的天,金大夫不是说虽然你身子好了,但也别总吹风么?”
沈良沅笑笑:“没事,我刚出来没一会,就是想在这里等你。”
她抚了抚陆赐的大氅,终于轻声问道:“一切都结束了么?”
从那夜出宫后陆赐便忙碌起来,沈良沅默默瞧着,心里一直等着尘埃落定的一天。
“嗯,”陆赐点点头,声音也轻松了些,“都结束了,你爹爹留下的信,就是给他们的最后一棒。”
“那便好。”沈良沅看着天边舒卷的云,温声道,“爹爹知道了,应该也会安心了吧。”
她摸了摸自己颈间的玉坠,毕竟是他生前这样费尽心力藏住的东西。
沈良沅只觉得随着一切结束,好像她心里一直为爹爹憋着的一口气便也松了,若来年扫墓,为他告知身世之余,也可以将这些也一并告诉他了。
这便是很好的结局了吧?
片刻后像是想起什么,沈良沅又笑道:“爹娘来信了,说会到京中来与我们一同过年,带着南星和朝朝,说是已经在路上了,大约再过个十来日便可抵京。”
离着除夕也没多少日子了,若他们能来,这上京的宁北王府也能热闹一些。
陆赐闻言一愣:“闻人南星就算了,还带着秦朝朝?”
“嗯,他们定亲了呀。”
“啊?”
“爹娘在信里说的,说是……”
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一抹阳光突然透过云层间落在了院里,给深冬添了一些暖意。
无端让人觉得,这个凛冬似乎也并不难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哇,写到了现在!
正文就到这里结束啦,之后都是番外内容了,一些日常和爹爹的故事,还有闻人南星和秦朝朝在氓城的故事,大概是这些~【庆祝正文完结这章给评论的宝宝们发红包吧!】
睡了睡了,困死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