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结局(下)(2/2)
沈姝摸出腰间的,放有砒霜的瓷瓶,揭开瓶盖后温顺递给了他。
胸肺气管咽喉口鼻全都火辣辣的疼,皇帝昏头昏脑,毫无力气,甚至眼睛都未睁开,就被人粗暴捏开了嘴。
有什么粉末撒入了萧琰口中,他的大脑判断出危机,连忙挣扎,却挣不开,睁开眼,只见到萧玦绝情的眼神。
萧玦将所剩的砒霜尽数倒入皇帝喉中,还抖了抖瓷瓶,争取一毫不剩。
皇帝死去活来,十分虚弱,完全无法阻止,就这样狼狈地被控制着。
萧玦又紧紧合上了他的嘴巴,防止他吐出毒药,冷漠道,“去年九月之前,我从没想过,你居然要杀我。我不后悔当初替你喝下一杯毒酒……”
毕竟那时的感情是真的。而若不是因那一杯毒酒,或许他无法遇见沈姝。
萧玦道,“……但我觉得,这提纯的鹤顶红的滋味,你该尝一尝。”
听到鹤顶红三个字,萧琰的眼睛惊恐地瞪大,死命挣扎,却依旧无法挣开,只能被迫吞下毒药。
感觉皇帝一寸寸绝望,萧玦也放松了压制的力道,笑了笑,“鹤顶红其实是有解药的,我毒已解了,但我不会给解药你。”
萧琰脸上青筋暴起,似乎是想骂人,但下巴被钳制,骂不出。
萧玦也不再笑,眼中殊无感情,说着最后的告别,“你以杀我为目的,算计了我那么多次,我杀死你两次,也算公平。”
已然明白彻底输了,无力回天,萧琰不再动,眼泪从眼角滑落。
萧玦站起了身。谨慎起见,沈姝用自己斗篷的系带,将萧琰的手腕绑在了栏杆上,免得他还有力气逃跑求救。
萧玦失笑,瞧着沈姝动作,过了会儿,萧琰开始毒发了。
鹤顶红毒发的模样狰狞无比,萧玦怕沈姝吓着,也怕她从萧琰脸上,看到自己昔日的狼狈,于是把沈姝拉到了身边。
他本想把她按在自己胸口,想到自己浑身冰冷,于是只拿手掌捂住她的眼睛,“不要看。”
明白他的心绪,沈姝乖乖道,“嗯,我不看。”
眼睛不能看,但沈姝听得到萧琰的痛苦呻吟,以及浓郁的血腥味。
又过了片刻,沈姝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皇上!”而后萧玦道,“自己闭上眼。”
沈姝依旧乖巧地答应。
来的是周远。他到了梅苑没看到皇帝,又发现魏修失踪了,顿时发觉自己受骗。好在梅苑旁的水岸就有一只船,他连忙带了十人,乘船赶往湖心亭,而后看到被绑住的萧琰和造反的靖王。
皇帝生死不明,周远忙要救驾。
长廊那边战斗激烈,这边却只有萧玦一个战力。他丝毫不慌,拔出之前射来的那支箭矢,便冲着周远大步流星而去。
木船才靠近长廊,萧玦先扔出箭矢刺中一人,而后周远朝萧玦挥刀,萧玦不慌不忙,擡脚对着木船用力一踹。
只能乘坐十人的小木船顿时剧烈摇晃,上面的人也跟着东倒西歪。萧玦顺势夺过一把刀,将那原本的持刀人斩落水中。
其余的人连同周远,尽数在晃动中落水。北方的士兵,没几个擅长凫水,何况穿着一身沉重铠甲。
等周远好不容易攀到长廊边沿,萧玦用力将他拖起,扔在地上,而后以刀刃抵上周远脖子。
战斗结束得太快,又太容易。萧玦方才顷刻杀敌两人,威慑太甚。
从前便那般可怕的靖王,恢复武力之后更是令人胆寒。周远眼眸惊恐,不住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萧玦命令,“叫你的人停手。”
不停手也是输,皇帝七窍流血,已经暴毙。周远颤声道,“住……住手!”
统领将军发了话,原本便逐渐没了斗志的人,纷纷停手。
萧玦道,“太子因痘疮身故,皇帝也已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说说,该谁继承大统?”
太子……太子薨了?周远眼中掠过讶异,身为羽林卫最高统领,他竟不知这件事。这段时间跟着皇帝的,都是受宠的萧综……皇帝好像总是这样,深于城府,没有感情,喜将人控于掌中……
脖子上传来的疼痛令周远回神,他敬畏地俯首,“自然是先帝嫡子的您。”
萧玦收回了刀,走到沈姝身边。沈姝听着他熟悉的脚步声,问道,“可以睁眼了么?”
萧玦看了眼满是血迹与尸首的长廊,和被血染红的一方湖面,轻柔叹气,“还不能。”
他伸手将沈姝抱起,沈姝被冰得抽了口凉气,“好冷。”
萧玦听她嗓音细弱又娇嗔,失笑,“冷也忍着。”总不可能叫萧综或者岑敬抱她。
吩咐周远给他开路,再令萧综将皇帝尸身带回太极殿偏殿,萧玦抱着沈姝稳稳举步往前。
所有人莫不敬畏地低头,让开道路,萧玦就这样,从容抱着沈姝,踏过丛尸与血海稳步而过。
沈姝信任地抱着萧玦脖颈,她闭着眼虽看不到,但却能够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也能够想象出,那是怎样血腥的画面。但她内心十分坚定,无论刀山血海,她都愿同萧玦一起走过。
回到太极殿,萧综已提前派了羽林卫控制这里,魏修也已等候在此。
沈姝甫一落地,便急忙奔进之前停留的暖阁,找到了那个装着奶糕的食盒。万幸,里面的糕点一块未动,沈姝连忙将有毒的那块销毁,以免有谁误食。
外头萧玦一一处理着后续事宜,吩咐周远封锁宫门,不让任何大臣进入;又命岑敬派人给朱骁八百里加急送信,令朱骁时刻警惕;安排魏修稳住钱炳与京郊大营……
岑敬早令人去明华宫将马车内的替换衣衫拿来,沈姝提在手中,瞅了个空,终于拉萧玦去内室更衣。
帮萧玦换上干燥衣裳,再搓热他的手,感觉不再寒凉,沈姝终于展开了因心疼而蹙起的眉头。
事情还未完,萧玦自然仍需稳定朝局,沈姝则是担心坤宁宫,当即准备过去。萧玦派了萧综保护她。
坤宁宫仍隔绝着,又被魏铭派兵把手,宫人们听见纷乱,感觉出了事,一个个满脸惊慌,却又无计可施。
沈姝谨慎地在宫门口止步,唤了个太监出来询问。那太监原本还嘴硬,直到沈姝威严呵斥,直言皇帝驾崩,皇宫已由靖王掌控,那太监才战战兢兢说了实话。
“前两日太子殿下便因痘疮薨了,皇上大怒,错手伤了皇后娘娘,又责杀了好几个太医与宫人,顾嬷嬷也……也没了……”
沈姝心中一痛,眼睛一酸,没想到真相居然如此残酷。那些太医何辜啊,而这又该如何向幼薇交代?
萧综见沈姝难过,替她问道,“坤宁宫目前到底还有几人感染着疫病?”
太监道,“还有两人,一个安王妃的婢女,一个太子身边的嬷嬷。”
沈姝强打精神,又追问顾嬷嬷的尸身下落,却只得到更令人悲愤的答案。
但萧琰已经死了,如何愤怒都于事无补,沈姝只能命令道,“继续封闭,直到再无疫病。”
回到太极殿,萧玦正在暖阁边吃奶糕边等着她——今日好一阵忙碌,做的还是颇费体力的事情,萧玦当真是饿了,何况无论如何,娉娉亲手做的点心不能浪费。
见沈姝回来,他手里的动作停住,关切道,“情况如何了?”
沈姝神情低落,缓缓摇头,走到他身边,“顾嬷嬷当真……去了,是皇帝下的手,因太子离世而迁怒……连骨灰都未留下。”
萧玦神情一顿,拥沈姝入怀给她安慰,沉沉叹息一声。
这样安静了片刻,沈姝从萧玦怀中退出,擡头望他,轻声道,“接下来我们如何做?”
萧玦拉住她的柔荑,声音格外温柔,“我留在宫中,你回家去,安抚好幼薇,而后好好睡一觉,明日,便将是崭新的天地。”
离开皇宫前,沈姝先去了太医院,为安王妃挑了些合用的药材。萧玦耐心陪着,送她到明华宫。
莹月还在马车上,虽模样还算镇定,t但攥着拳缩在角落的姿态,再再显示了她心头的恐惧。
沈姝倍觉心疼,又有些歉疚。她舍不得折柳担惊受怕,又必须得带一个婢女,免得引人怀疑,于是最后只得带上莹月,致莹月面对近在咫尺的厮杀。
她忙揽着莹月肩头柔声安慰,幸而莹月亦非常体谅她。
马车骨碌碌碾过残雪驶出宫门,旁边跟着萧玦精心安排的护卫:除了最为可靠的岑敬与王府那九十守卫,还有周远与萧综手下最精锐的羽林军。
路上沈姝折去了梅府,一则是关心那里的疫病情况,二则担忧安王妃。
不过梅府仍在隔绝中,沈姝谨慎地并未进入,只在门边与梅家长子询问情况。好在梅府的疫病也已得到控制,令沈姝放松不少。
安王妃昨日昏迷,今晨已经转醒。沈姝将药材交给梅府长子,嘱咐他好生照顾安王妃。梅府长子自是连声道谢。
从梅府离开,沈姝这才算了却心头杂事,于马车上专心思索,一会儿见到幼薇该如何说。
情况未明,靖王府依旧按照萧玦离去之前的安排,由王府守卫重重把守,所有人集中于德馨殿等待消息。
周远带着羽林卫回返,沈姝则与岑敬进入府门。
听说二人回来,折柳几乎是一路从德馨殿冲过来,抱着沈姝便呜呜直哭,“姑娘,吓死我了……”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如此爱哭呢。沈姝失笑,爱怜地安抚她一番,目光掠过冷静的岑文,落在欲言又止的幼薇身上。
“皇帝已死,王爷坐镇宫中稳定局势。今夜仍需守好王府。”沈姝简单与众人说明了情况,而后吩咐岑文,“你随我来。”
显然大家极少走动,靖王府各处的积雪洁白如新。沈姝踩过那白雪,带岑文走到一棵开满冰花的玉兰树下,面色沉重而忧郁。
岑文观她神色,率先开口,“殿下,是不是想说顾嬷嬷的事?”
沈姝长叹一声,看向他,“顾嬷嬷她……仙逝了,因为太子染病夭折,皇帝迁怒……”
岑文的眉头迅速拧起,擡手狠狠一拳侧击在树干上,骂道,“这个……”畜生两个字,他是从心中的,想不到顾嬷嬷和幼薇对先皇后一脉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最后落到这个下场。
沈姝也想骂萧琰,悲愤道,“皇帝同时还杀了好几个太医与宫人,然后令人将所有尸身随意混在一起焚烧,对外说是感染痘疮……”
当真是做得太绝了,连个念想都不留给那些逝者的亲人,欺世盗名,无情无义,无耻之尤。
岑文已骂不出什么了,脸上也再露不出一丝笑意,知道沈姝的意思,问道,“殿下是想让属下将消息告知幼薇?”
沈姝点点头,格外温柔地嘱咐,“你比我合适,好好安抚她。”
岑文走后,沈姝回到人群中,吩咐瑶琴,“给他们送两杯安神茶。”
因这几日关键且危险,沈姝特意配置了安神茶,令厨房煮好,这会儿正好用上。沈姝希望,幼薇喝了这茶,能好受些。
王府的守卫有岑敬安排,其他事务有岑文与瑶琴,沈姝回到静思阁休息,等待着萧玦说的,崭新的天地到来。
第二日一早,沈姝被宫里的钟声唤醒——那是告知满朝文武、京中百姓,皇帝已驾崩的钟声。百官与命妇听见钟声就得入宫为皇帝哀哭守灵。
记挂着萧玦,沈姝很快洗漱完毕,出了静思阁,恰好听到岑文过来禀报,“殿下,王爷派了周远将军来接您入宫。”
沈姝轻轻一笑,再度感受到了心有灵犀的妙处。
依旧是岑敬与周远各领了兵马护卫,沈姝进入宫门,在明华宫坐上步辇,去的却不是太极殿,而是她曾待过的,萧玦旧时寝殿。
沈姝进入时,萧玦正坐在明间的檀木桌边,自己与自己下棋。阳光携带着梅花的清香,从他背后的轩窗射入,拢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温暖光晕。
见沈姝进来,他微笑朝她招手,“过来。”
沈姝坐到他对面,看了会儿棋局,拿起一枚白子,落到棋盘上。
萧玦笑道,“不愧是我的徒弟,进步倒是快。”
二人便这样你来我往地下起棋来,沈姝疑惑道,“你不去太和宫主持局面么?”
萧玦唇角含笑,望着棋局,悠缓道,“自是要去,不过不是我去,而是等人请我去。”
沈姝便明白了,他应当是在等百官过来恭迎他,一是为了立威,二来也是告诉所有人,靖王登基名正言顺众望所归。
至于为何萧玦如此确信会有人来,必然是他已经安排好了。
跟着萧玦久了,她好似也渐渐懂了些朝堂的事。沈姝轻笑,“那我们多下两盘。”
一直到巳时二刻,殿外忽然响起繁杂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在门外停下,转为掀衣下跪的响动,紧接着有人扬声说道,“陛下殡天,国不可一日无君,求靖王殿下登基为帝,主持大局!”
随后诸人跟着高呼,“求靖王殿下登基为帝,主持大局!”
萧玦神情不变,继续悠然落子,对外面的声音置若罔闻。沈姝含笑看着他,自然顺从,继续与他对弈。
一直到群臣隔门高呼三遍,而棋局也到尾声,萧玦终于起身,笑着朝沈姝伸出了手,“走罢,爱妃。”
前沈姝到门边,萧玦打开了菱花门扇,便见前面密密麻麻跪了近百人,打头的自然是位高权重的阁老。
魏修跪在稍后一点的位置,俯身带头高呼,“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被他提醒,其他大臣也跟着高呼,一时呼声震天,直入人心。
萧玦俯视着众人,神情十分平静,好似皇位于他,是再寻常不过、理所当然的东西。
而如果不是那年为萧琰喝下一杯毒酒,皇位也确实,早该是他的东西。
萧玦平淡道,“都平身罢。”
“谢陛下。”百官纷纷站起,恭敬地拱手、低头,退到两边,给新帝后让出通道。
萧玦牵着沈姝往前,一直到走出富丽宽广的殿门。
阳光如碎金,洒在二人身上,带来融融暖意,也给二人增添几许光彩。萧玦在这光彩中揉了揉沈姝的手,侧头含笑注视着她。
从前他没有野心,如今登上帝位,为的,也不过是保护自己与身边在意之人。此时此刻,达偿所愿,娉娉在侧,夫复何求。
沈姝亦看着萧玦俊美的眉目,从他眼中看到了温柔情意与对未来的期许。她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心绪呢?
从前种种悲苦彻底过去,此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沈姝将萧玦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二人相视一笑,一起往光明更多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