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2/2)
自然,也是极有可能段氏等人看出皇帝这点心软,才敢肆意妄为。
卫歧的几次不敬,更是都轻轻放过了。
嘉卉一直忧虑的,就是隆佑帝会对同父同母的弟弟也存有宽宥之心。
春燕进屋摆饭,见二人面色都称不上轻快,轻手轻脚的迅速摆完,退下了。
卫歧边吃边说,把紫极殿中的对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她本来也吃了两口,放下筷子,沉默许久才问:“因为五万两银子?”
“他自己是这么说。”卫歧把筷子拿起来塞到她手上,“想吃就再吃一些。”
嘉卉吃了两口眼前的菜,浑然不知自己吃的是什么。她又放下筷子,道:“五万两?他都不用明说,暗示两句,我父亲都能给他,不用他还!”
她是彻底吃不下了。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彻底燃尽了,烟灰四散,吹得她有些缓不过气。
“五万两,”嘉卉又念了一遍,“他一个皇子,一个藩王,就为了五万两,造出这么多杀孽?”
“嘉卉,”卫歧正色道,“你不必多想他是为何去做。你只需知道,周家冤屈即将昭雪,梁衡父子即将去地下团圆就是了。”
她仍是觉得犹如天崩地裂般的震惊,卫歧不再说话,心知只有尘埃落定那一日她才会抛下忧虑。
而那日已经快了。
五日后,太子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城。皇帝身子竟还比前阵子要好些,知道皇帝已有禅位心思,太子长久地跪在皇帝床榻前,但求皇帝回心转意。
然而皇帝心意已决。
翌日,皇帝久违地上朝。众大臣不是瞎子,任谁都看得出皇帝如今行走缓慢的模样,是身子已经不妥了。
朝上,太子首告江南王梁衡陷害定国公周守仁,并当堂带上早已备好的人证。
很快就有人上殿作证,是故意引喝得半醉的定国公当众念出由江南王请人写好的“反诗”。
谁能想到这桩曾轰动一时的大案,居然还有翻案的一天?
有些提前捕捉到风声的大臣,正想出列时,就见镇国公已经跪下求皇帝重审一案。谁不知道镇国公向来明哲保身,纵使传言里周氏女阴差阳错做了他儿媳妇,但他会出头,必然是知道皇帝的意思就是为周家翻案。
一时间,一半人都跪下请命。另有人觉得光凭几个人证,仍是证据不足,应请现下也在京中的江南王上殿对质。
皇帝颔首。
太子命人证暂时退下后,开始上奏镇海军案。在太子回t禀周氏一案时,还有人觉着事不关己。然太子说了几句后,朝野上上下下除了太子不高不低的声音外,再无其他一点杂音。
殿内除了皇帝和太子,所有人都跪下了。
听完太子长长的回禀后,皇帝略一颔首。有大胆的臣子留意到这一动作,心知皇帝是早已知情。
肖乐水提高声量,唱名先后宣了李胤和卫歧嘉卉入殿。
嘉卉要说的话,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对着平王也说过一遍。她深吸一口气,有条不紊地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亦是有人向她提问。嘉卉一一答完,就被命令退下了。
她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三人一道出了大殿,就有内监殷勤相送。
等回了镇国公府,依旧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嘉卉不由有些紧张,连午膳都吃不进。她已经病好了,偶尔还有几声咳嗽。三人一道坐着,相顾无言。
嘉卉在屋内来回踱步,想着镇国公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是早朝上还有什么变动?
李胤突然发问:“你们二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卫歧答道:“我们已决定日后回到嘉卉家乡居住。”
“不错。”李胤点点头。
嘉卉停下脚步,问:“那您是何打算?”
“不知道。”李胤笑笑,“去哪儿都一样。”
未等嘉卉再说什么,李胤有些好奇地问道:“皇帝可有授意你们,如何解释缘何他赐婚的是徐氏女,但你却是先定国公的女儿?”
“他答应了,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公开。”卫歧回答。
嘉卉惊讶地挑眉,道:“皇帝竟然会应下这个?”
“细枝末节,他自然不会公之于众。只要让人知道,徐氏出嫁前就死了一事就行。”卫歧解释道。
她仍是惊讶:“皇帝怎会应下这个?”
卫歧失笑:“我救了他,这么大一个功劳,他随便说几句话为我们正名怎么了?”
嘉卉摇摇头道:“你不懂,这有损皇帝颜面,且不是什么大事,他居然也会答应。”
“怎么不是大事了?”卫歧放下筷子,“这事明明很重要,就算他不说,我也得让人都知道。”
李胤也放下了手中筷子,道:“二位不论是真有争执还是打情骂俏,都请回屋再说。”
嘉卉立刻闭嘴,坐了下来。午膳精美,她埋头吃了一会儿,忍不住问:“您从前和程夫人吵架吗?”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我从不还嘴。”李胤道,又想起什么,“你们二人可是要再成一次亲?嫁妆聘礼,可有预备?”
他是看着嘉卉说的,担心若是没有人为她操持,总不能让她一个新娘子自己打算!也不能让新郎的养母为之筹备,得请个能办好此事的夫人来......
回答他的却是卫歧,他道:“周家的家产,皇帝会归还给嘉卉。聘礼先前给过徐氏一回......”
“等等!”嘉卉视线在二人身上各自停留一瞬,“你们为何都能如此从容,都已经聊到这几月后的事了?”
二人都停了筷子,李胤笑道:“大约是我们都比你更了解皇帝一些。”
她虚心求教。
李胤道:“皇帝若存有一丝包庇之意,就不会让太子在早朝上公开上奏了。”
他继续问:“那阿卉的嫁妆谁来操持?”
“母亲说既然嘉卉已有郡主封号,不如就请宗正寺帮着操办,或者请平王妃出面。”
闻言,李胤这才点头。
这些事,嘉卉早就和卫歧,程夫人一道简单商议过。她都不知自己家里从前具体有多少银子,只知道父母亲从自己出生起就开始备下的嫁妆加起来都不止五万两了。
如今她仍有一种不真实感。回到京城后,日子就好像一辆发了狂的马车,一意往前,让人措手不及。
嘉卉不敢相信,居然这么快就走到了这一天。她原还想着,此事牵涉甚广,没个三年两载,恐怕不会有定论。
忽然间心念一动,嘉卉问:“陛下的身体,究竟是何等地步了?”
李胤严肃道:“你明白就好,不要说出来。”
卫歧朝嘉卉笑,意思是她也有被人教训说话不谨慎的一天。
直到傍晚,镇国公才回来。他为官多年,就没上过时间这么久的早朝,也没再金銮殿见过来来回回那么多人证。饶是他身强体壮,亦是一回府就站立不稳,被卫歧扶了一把坐下。
他饮了口茶,才道:“下月问斩。”
嘉卉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卫歧问她:“要不要去看?”
“胡闹,”镇国公皱眉道,“郡主身子弱,你不要带她去看这些不干净的。”
镇国公改口倒是快,嘉卉有些不习惯。不过,她也并不想看梁衡父子人头落地的模样。这二人即使死上一万回,她的父母亲人都无法死而复生了。
但愿梁衡的死讯,能告慰周氏一族和那些无辜百姓的在天之灵。
翌日,就有圣旨传到镇国公府。嘉卉得封真阳郡主,食邑五百户。在周家被梁衡侵吞的家产前,皇帝从私库中赏了十万两安家银子。
还没等镇国公府内摆酒庆贺,紧接着赐婚旨意来了。
众人又跪了一回。
卫歧眉开眼笑,才吩咐了府内上下赏银,就有镇国公府的各种亲属姻亲上门道贺。如今嘉卉成了实实在在的郡主,先前见过的那些长辈见了她都要行礼。嘉卉一一应付,好不容易把人都送走,已经疲倦到说不出话,合上眼睛就能睡着。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圣旨晓喻京城。先是公开了梁衡梁少州父子的罪行,二人下月问斩。梁衡所有姬妾和子女都赐死。嘉卉没忘了梁滢求过她的事,加之梁滢检举有功,特赦了她生母。
而后皇帝又宣布,日后不再设江南藩王。
一时间舆论沸沸扬扬,茶楼酒肆掌柜赚的数银子都嫌手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皇帝下了罪己诏,宣布退位。
京城里如今真是热闹,议论什么的都有。
即使有这么多前所未有的大事发生,还是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嘉卉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翻着一本新鲜出炉的话本。她正翻到《俏月娘软言抚君心浪荡子情迷温柔乡》这一章,终是看到章回名就笑得拿不稳书册。她的闺名自然没有流传出去,也不知为何头一个写话本的,给她取了这么一个名,后来的也都沿用。
她替嫁一事,皇帝自然不会下明旨。但皇帝有了让人知道的心思,那自然都传遍了。嘉卉没料到,许多人都对这桩事极其感兴趣,不仅每日都有卫府的亲戚女眷上门闲聊打听。就连春燕都一脸有荣与焉地告诉她,如今《月娘传》,《真阳记》等等几本描写他们故事的话本,都十分紧俏。
卫歧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嘉卉笑倒在榻上的模样,双眼明亮澄澈,眉目舒展,露出几颗编贝般的牙齿。他挑眉,问;“什么事那么高兴?”
“喏,浪荡子自己看吧。”
他接过她手上的书册,翻了几页,道:“你居然喜欢看这些?”
“我不过是好奇,旁人是怎么写我们的故事罢了。这些人虽然不知内情,居然也能完完整整编出一个故事来。”嘉卉指给他看,“你看这本,写的是有人一心恋慕你,不欲旁的女子嫁给你。”
话音刚落,嘉卉就想到惠娘。她道:“之后我们也该去江夏拜祭惠娘。”
卫歧点头,道;“往后,你想去哪儿都成,我都陪着你。”
程夫人正有事要寻二人,亲自来了风竹院。她知道二人不喜欢伺候,自己踏进了屋内,看到卫歧和嘉卉坐在榻上,头挨着头,一起翻阅书卷。她没有再走过去,立在原地,微微笑道:“佳儿佳妇,同心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