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1/2)
正文完
梁衡拖着两条腿,被两个身强体壮的兵士拉着。身侧的禁军将他遮掩得密不透风。任谁路过瞧见,也看不到其中还有个受过刑的罪人。
被带进紫极殿候着时,他心中突然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
皇帝怎会在内殿中审问他?
莫非是皇帝在段氏谋逆案中,受的伤远比传闻中的要重?
一入内殿,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等见了皇帝,他恍然大悟,原来那是苍老的味道。
兄弟二十余年未曾见面,都愣怔了一瞬。从前二人长得很是相似,后来皇帝仍坚持习武,而梁衡则是一路发福,脑满肠肥。
面圣前,梁衡被狱卒带着梳洗过,以免污了皇帝的眼。梁衡被押着跪下,唤了一声:“皇兄。”
“你们都退下。”隆佑帝淡淡道。
平王连忙劝阻道:“陛下万万不可,此人穷凶极恶,老臣唯恐他会暴起伤人。”
隆佑帝道:“卫歧留下。”
闻言,平王略一思忖,领着所有人鱼贯而退。
梁衡有些意外,他才注意到内殿还有个高大的青年男子。他撑着自己的膝盖,费力地坐了起来,自顾自地坐在圈椅上。梁衡上下打量卫歧,卫歧也毫不客气地瞪着他。
片刻,梁衡叹道:“是我小瞧你了,不料皇兄竟会如此信赖你。”
皇帝面色不改道:“平王说你喊冤,执意想要见朕,你有何冤?”
“臣教子无方,养出猪狗不如胆敢犯上作乱的儿子,实在是难有颜面面圣,更是愧对列祖列宗。然平王让臣认罪的,臣实在是不敢认。”梁衡手摸着膝盖,缓缓道。
隆佑帝问:“那一件是冤枉了你?朕起初,也不信你会犯下滔天大罪,但你实在是让朕大开眼界!梁氏列祖列宗若泉下有知,恐怕都要托梦给朕,训斥朕有眼无珠,错信了人!”
说完,皇帝大口喘着气,平复一会儿又道:“你拿母后生前爱物,随手打发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梁衡手上动作一滞,道:“平王污蔑臣有反心,臣绝无!臣说句大不敬的话,臣若是有反意,就凭臣麾下镇海军,早就可以打到京城!”
皇帝喝道:“你还有脸提!”
他声量太响,耗尽半身力气,倚在榻上,面色隐约发紫。梁衡不禁问道:“陛下,您这身子......可是有何不妥?”
半晌皇帝都没有答话,卫歧亦是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看着梁衡。
梁衡面露惶恐:“是因为梁少州这个孽障伤到您的龙体了吗?他胆敢与反贼共舞,臣是再不把他当儿子的。要杀要剐,绝无二话。”
殿内一阵静默,许久后,梁衡又试探地开了口:“皇兄,我们二十余年不曾见面。臣虽久居南方,但常常怀念和皇兄在父皇母后膝下承欢,一道上学打猎的日子。臣如今......”
他顿了顿,道:“臣如今已经舍了一个儿子,还请皇兄能念着我们兄弟之情,开恩饶了臣的不察之罪。”
“你儿子?”皇帝反问道,“你儿子本就该死。可周氏一族,何其无辜?”
闻言,梁衡笑道:“皇兄难不成是忘了,臣临行前,您还千叮万嘱命臣一定要盯好周氏。”
“朕让你盯牢周氏,没让你用无稽之谈的罪名灭了周氏满门。”皇帝面露不虞,训斥道。
梁衡只是笑,道;“皇兄当年不曾真惩罚臣,臣斗胆揣测圣意,是因为您也觉得周家该除去。”
皇帝警告地瞥了卫歧一眼,示意他别轻举妄动。不料卫歧一动不动,他又收回视线。
“我说卫歧为何在这儿,原来是替岳家鸣不平了。”梁衡轻佻道。
卫歧冷冷道:“你有意见?”
“朕从未授意你除去周家,太宗皇帝也从无此心,”皇帝疲惫道,“朕只问你,你是不是唯恐密道的事被定国公察觉,才要除去周家?”
梁衡鼻子不受控制般抽动了一下,道:“那首反诗,是周守仁自己吟诵的。”
皇帝轻描淡写道:“好,既然周氏能因一首诗落到满门死尽的地步,那实实在在出了一个反贼的江南王府,该如何处置?”
“陛下!”梁衡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您当真是一点都不顾念兄弟之情了吗?”
“你在江南杀良冒功,侵吞军费,排除异己时,可曾想过朕是你的兄长。还是仗着朕是你的兄长,才敢肆意妄为?”皇帝都不想再多看亲弟弟一眼。
原先他也想过,t是否当真是他被底下人蒙骗。
但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切,都是梁衡亲自筹谋,且他有恃无恐。
他那份骨肉血缘的信任,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梁衡明白,自己认不出母亲耳坠一事,绝对是大大惹恼了一向孝顺的皇兄。可二十年过去了,谁还能记得住?等记起后,真是追悔莫及!万万不该把这件东西给出去的。
忽而他转头看到卫歧,不禁有些疑惑。他在押送上京的路上,知道是卫歧救驾有功。若不是此人反应及时,如今高坐明堂的或许是太子,或许是他儿子。
但即使有天大的功劳,皇帝怎会容他旁听,难不成真把他当做护卫了不成?
“皇兄,他为何能在此处?此人和臣私仇颇深,臣唯恐您是受其蛊惑!”
“他是我儿子。”
梁衡愣在原地,卫歧不耐地催促他:“闲话少说,你执意面圣究竟还有何话要说?”
“不是......”梁衡揉揉眼,“皇兄您是在和臣说笑吧?”
卫歧哼笑一声:“你儿子知道,等你们团圆了找他问个明白。”
他说的团圆,梁衡自然明白在哪儿。他从震惊里缓过来,道:“你胆敢妄言藩王生死!”
隆佑帝擡手,阻止了正要回敬的卫歧,他问:“你为了什么?”
“我是非死不可了吗?”梁衡反问道。
皇帝不答,梁衡自嘲一笑道:“其实在上京路上,我也想过,太子亲自来江南,必然是能查出什么的。只是我不曾料到,你居然如此无情!”
反正难逃一死,梁衡也不自称臣。他继续道:“从前我们是兄弟,后来你是君主,我是臣子。就凭这个,你可以把我打发到江南去,让我做一个替你盯着周家的看门狗。我根本不想去江南,且江南王府,本就是前朝末帝所建,寒酸极了。经过几代主子的修缮,反而越来越落魄!是我,自掏腰包修建,才让它变得可以勉强住人!”
“你要安家银子,朕难道会不给你?”
“闽南节度使战败后,他领兵不过一年,就从家里抄出五万两白银。当时,我王府上下,都掏不出这笔银子。”梁衡没有理会皇帝,说了下去。
皇帝忽感一阵头晕,他难以置信问道:“就因为五万两银子,你就要杀了李胤?你若是开口,莫说朕,就连母后都能掏给你。”
“我主动请缨过,是你说我从没有带兵打仗过,派了李胤来。那我只好除掉他了,他是个粗人,连身边亲兵有异心了都不曾察觉,除掉他比睡个女人都容易。”梁衡竟还笑了笑,“你是可以给我五万两。那我花完了,再写信向你讨要吗?我既然找到了生财方式,为何不用?”
他面带笑意,双眼含着奇异的光彩,仿佛那白花花堆积如山的银子就在眼前。
皇帝仍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二人同在宫中长大,何曾缺过花用?皇帝初次听李胤回禀时,是怀疑梁衡图谋水军,乃是有了不臣之心。
竟然,只是因为眼馋一个贪官的五万两赃银?
无话可说,皇帝无话可说。
梁衡继续道:“我本想只做一个富贵闲王,我一不与民争利,二替你除去周家,何罪之有?”
“银子在哪儿?”皇帝已不欲再听梁衡回话。
“我若说了,能如何?”
隆佑帝深深地瞥了一眼梁衡,道:“你死罪难逃。”
梁衡哈哈大笑,下巴颤动。连日的牢狱生活虽让他消瘦不少,却还是看得出先前养尊处优的日子。他道:“只有我一人,完整知道银子在哪儿。”
“你不说又如何?难不成你是一人把几百万两白银藏起来的?”卫歧哼笑一声。
梁衡还想再说什么,皇帝已经命人将他带下去,吩咐不必再用刑,等候命令便是。他闭目养神片刻,突然开口问:“你知道银子在哪儿?”
“不知。”卫歧答道。
*
嘉卉闭着眼睛飞快喝完一碗苦药,喉咙里还泛着涩味。她挑了一颗蜜饯,又忍不住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病了好几日,原是心病,后来不知怎么转成了风寒,在床榻上躺了好几天。
已过了晚膳时分,卫歧还没有回来。难道是被皇帝留饭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远远出来几句听不真切的仆婢说话声。
也不知卫歧进宫是去做什么了。他说是去探望皇帝,出门时正值午后,嘉卉从午睡里半梦半醒地看着他出去。等他走了许久,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绝对是个幌子。
倏然间,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嘉卉还没坐好,他就已经走了进来,问:“吃过药了吗?有没有咳嗽?晚膳吃了什么?”
她好笑道:“竟不知道该先回答你哪件事了。”
接着一一答了,又问:“你在宫里吃了晚膳没?”
见他摇头,嘉卉连忙命人去传膳。她有些惊讶地问道:“那你怎去了这么久?”
嘉卉才不信他和皇帝有那么多话要说。
“皇帝见了梁衡,又被他气倒了。我也不好立即就走,只能看着肖公公他们服侍皇帝睡下才走。”卫歧解释道,俯下身摸嘉卉的额头,“怎么还有咳嗽,我们换个太医瞧瞧?”
“什么?”嘉卉惊呼一声。
她嘴皮动了动,试探地问道:“陛下可有表露出什么意思?”
卫歧道:“虽不知他是为何,但我瞧皇帝是下定决心了。”
“什么决心?”嘉卉立即追问。
他一下子笑了,道:“你是病傻了不成,自然是要把他砍了。”
“为何?”嘉卉轻蹙眉头。
她对隆佑帝了解不多,但几次大风大浪下来,她斗胆揣摩过皇帝其人。
皇帝实际对自己的亲眷很是宽容。在行宫中,段氏私自调用宫中侍卫,皇帝废了她后还默许太子妃去看望她。换作别的皇帝,或许段氏身家性命,早就交代在行宫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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