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1/2)
第69章
“给你写信的人,是陈侧妃?”
信尾没有署名,话语一曲三折,委婉非常,让人读了后得再仔细思忖一番。是以这信虽然写了三页,意思却很简单。
无非是说,我儿子和你曾经有些不愉,如今在家纡郁难释。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看了十分不忍,解铃还须系铃人,想和你见一面,以清误会。
“必然是她。”嘉卉点点头。
“这么说,他们都知道你是谁了。”卫歧弹弹信纸。
信内写的开头是周姑娘,卫歧冷笑一声道:“都是那个梁少州惹出来的事。”
嘉卉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她收起信,道:“他们总会知道的——事到如今,他们知不知道已经没有差别了。”
“会面的事,你是怎么想的?”卫歧本想直白说会面的事你想都别想,但冷着近一月后和好才没几天,他不想再起任何争执。就收回了略显强硬的话,问她。
见他眉头已经微微皱起,一副她若是敢说想去就立即反驳的样子,嘉卉不由笑了。
她笑道:“我可不敢去。”
很是干脆的语气,卫歧一怔,竟然感到一丝惊喜。嘉卉瞧他面色,愈发想笑,趴在枕头上笑出了声。
江南王府的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了,她已全然不放在心上了。既然回到了他们的地界,总有一天会被察觉。她从在绸缎铺子见到梁少州后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
但真要去见陈侧妃,嘉卉觉得没有必要。她想起父亲的几个妾室,被收进府后,就一直养在了后院,多数人再也没踏出过垂花门。
可王府的妾室,是能被称呼一句侧妃的。江南王府后院的女人非常多,嘉卉即使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孩,也听人说过不少王府妻妾争斗的事。这位陈侧妃她记得盛宠数十年,儿子也被立了世子。
所以绝不会像她父亲的那些妾室一般,这辈子都被关在后宅。今日她有本事将信送到她府上来,改日她要是真去赴陈侧妃的画舫之约,怕是一炷香的功夫后就在湖底喂鱼。
卫歧确认道:“你真这么想?”
“自然,我和她没什么要说的。难不成还真和她聊聊她儿子?虽然我怀疑过她就是溪女,但我当面试探她,也定然问不出什么来。反而要担上极大的风险,得不偿失。”嘉卉懒懒道。
他松了一口气,道:“你要是说想去,那我们二人是只能再吵一回了。”
嘉卉轻哼一声,道:“我可从来不和人吵嘴,我只以理服人。”
“巧了,我先前也从不和人吵嘴。”
若有什么分歧,动手就是。
“不过,”卫歧道,“你我的口舌之争,倒是可以常有。”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后,耳垂悄悄红了。霎时,她就想到昨夜在等人将茶壶送来前的光景。嘉卉嘴上没搭理,转而问他:“那就当做没收到过信?”
“既然知道了她何日要去游湖......”卫歧有些踌躇,他自然不会同意让嘉卉去,但若是就这么放过了一个机会,又觉得十分可惜。
嘉卉还在想:“她想见我到底为何?他们知晓了我的身份,还不如直接派官兵来抓我。她私下邀约,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真想和她说梁少州的事吧。她记得梁少州比她大了四五岁,那日听别院的婢女说,膝下已经儿女双全。
这个年纪的人,总不至于真让自己的亲娘出面为自己处理男女之事。
她终于想定了,道:“我不回信,看她还会不会写信送来。如果再有,就肯定是有别的事要说。”
*
翌日半早,又有一封给她的书信送上了门。
和第一封相比,不仅语句没变,就连字迹都一模一样,简直像是描红描出来的。嘉卉不禁怀疑她命人抄写了许多份,直到她肯去赴约。
不是不好奇的,但嘉卉还是收起了信,暂且当做没这回事。前些时日紧绷得如同弓上待发时的弦,忽然闲散下来,反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接到信后,她又睡了半日。
这样懒散的日子,换做还在家中时是想都不敢想。她想起以前在闺中的生活,早晨跟着几个族里的姐妹一道上学,下午各自回房。她喜欢和母亲待在一处,往往就是在正院里消磨一个下午。母亲只有她一个孩子,教会她许多事情。
她坐在美人榻上,翻着一本风物志。在家中时常常盼着日后能走遍名山大川,为此她也盼过日后能嫁一个开明的丈夫,或者是根本没工夫管她的男人。如今她已经行过不少地方,对着这讲秀丽山川的书卷,反而怀念起在家中做女儿的岁月。
大约是钱塘和吴兴离得实在是太近,才会让她总是沉湎过去,多愁善感起来。
她在看书,卫歧仍旧在床榻上睡着。嘉卉有些好笑,转念一想他这段时日远比她更累。
白日里睡多了,晚上就走了困。
又是过了三更才睡下。嘉卉一睁眼,已是半早。
问了婢子,今日居然没有信送来。嘉卉有些错愕,道:“她这就放弃了吗?”
卫歧亦是不解,沉吟片刻道:“莫非真的只是想谈她儿子的事?”
两人也猜不到这位素昧平生的王府贵妇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嘉卉见卫歧正在换外出的衣裳,没开口。
“我去见见梁承,他每日都给我送口信,说他也不知道皇帝有没有派人监视他。求我去和他碰面,不然不好交差。”卫歧抱怨道,理了理袖口。
嘉卉奇道:“他还真当只是来应付交差的啊。皇帝难道对这些小辈完全不了解吗?”
即使没把江南的繁华面下隐藏的丝丝怪相当成大事,也不该派这么个人来。
卫歧神色复杂,道:“皇帝对他那几个不受宠妃妾生的孩子,名字都记不住。这些宗室子弟,应是无甚了解。”
不知为何,嘉卉脑子突然想象出隆佑帝状似无意地对着卫歧说这些,指望他能感动的场景,不由扬了扬嘴角。
“怎么了?”
她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桩事怪好笑的。这样的事,皇帝把殿前司指挥使派来都不为过的。”
“这样才好,就当没这人。要是来个人指手画脚的,反而不美。”卫歧收拾齐整,“我走了。”
嘉卉等他走后,才想到按照夫妻之礼,她方才应该服侍他穿衣的。然而她先前从未有过这个念头,他也从没有提过。反倒是他给她铺床叠被过过,还给她穿过衣裳鞋子。
她不由假设了一下,若是她依着人生前十四年正常的路子,正常嫁人,会为丈夫做这些妻子的分内之事吗?
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和旁人成婚会是个什么光景。
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对他不够好,看书也就看得心不在焉。午时,前院突然传起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嘉卉不知出了何事,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书,起身穿鞋。
她才推开屋门,走到院中。就觉今日一下子比昨日热了许多,已是五月,夏意悠长。
但也没有这么热的......
空中的味道不对劲,一阵热浪袭来,嘉卉一怔,竟然是走水了!
嘉卉提起裙子就往前面跑,后院是没有门出去的。即使显然是前院开始走水,也只能从前院出去。
她一边跑,一边t分神去想。怪不得今日就没有送信了,原来陈侧妃的耐心只有两日。嘉卉忽而顿住脚步,倘若是陈侧妃命人放火烧府的话,她是不是就等着自己从宅子中出去?
可也不能在里面被烧死!嘉卉不再分神,院墙外已是火光冲天,染红了半个天际。从她听到声音到火势蔓延才多长时间?必然是用了火石,这绝不可能是灶上的人不小心!
正在曲折回廊跑着,忽然被冒出来的一个年纪很小的婢子撞了一下。嘉卉没什么事,她反而被撞倒在地,大哭起来。
嘉卉拽起她的手,情急道:“不准哭了。”
她拖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奋力向前跑着。空中一股焦糊味,耳边是猎猎风声和四处传来的慌乱脚步声。
是了,今天风很大。
嘉卉只觉脚下的地砖都是滚烫的,一张口就是满嘴的烟尘。婢子七八岁,人小体弱。嘉卉一半力气都在拖着她跑。火已经烧到廊下,一截着火的横木挡在面前,拦住了去路。
她估算了一下距离,她自己能跨过去。这个小姑娘是不行的,她一咬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单手抱起她,另一只手提起垂低的襦裙,闭着眼睛大步垮了过去。小女孩手指拽着她胸前的衣裳,几乎要抓开,哇哇大哭。
“不准哭了。”嘉卉沉了语气,将她放下。
她听到有人在高声喊她“夫人”,嘉卉也连忙高声道:“前院见。”
一路有惊无险,气喘吁吁地跑到前院,她松开抓着小婢女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襟。
留下看守的护卫和几个仆从都灰头土脸的,正在泼水灭火。一个领头模样的见她出来松了口气,上前行礼。若是她再不出来,他们就只能进后院找她了。
嘉卉扫了一眼四周,问道:“门有没有被火堵住?”
护卫道:“尚可通行,我们先护送夫人出去。”
她摇摇头,当机立断道:“你派人将这几个年纪小的婢子小厮都带出去,我留下来。”
“夫人——”
“不必说了,快去。”宅子里好几个七八岁的小童,都是灶上洒扫的孩子,做着跑腿打杂的活计。这几个孩子年纪小,留下来也是添乱。火势无情,这时候也没有多余的人能照看他们,不如赶紧送出去。
方才被她带出来的小姑娘抱着她的腿,抽抽搭搭不敢走。嘉卉摸摸她的头,道:“快去。”
“你继续组织灭火。”嘉卉镇定吩咐道,正要跟着仆妇去接水,忽然想起崔延意不见了。
延意和她住得不远不近,她方才跑出来时太匆忙,根本没想到去找她。
“有没有看见崔姑娘?”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说没有。嘉卉回望一眼后院,火势已经烧到廊下,连泥土都泛着一股令人难受的焦味。她提腿想往后跑去,被领头的护卫虚虚拦住,随手指了一个人。
“夫人放心,他去将崔姑娘带出来。”
嘉卉点点头,道:“拜托你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跟着去泼水。脑中飞速转动着,此地说不上热闹,也不算偏僻。外头人看到了,不论是报官还是上门来帮忙,定然都会有的。天干物燥,火势一时难灭。但她只要不出去,陈侧妃也不能派人闯进来将她掳走,不然何必放火。
卫歧一出门,家中就着了火。可见是时时盯着她们的,或许是不愿直接和镇国公府的公子对上,可对她是无所谓的。嘉卉顿了脚步,今日风大,火势容易蔓延。梁承是真的日日都想请卫歧出门去,还是已经被人收服,特特选了今日?
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嘉卉手中动作没停。她在这里被大火围困,他出门是否安全?。
埋头又干了一会儿,看着脚下的土地,她不由分神。从前的家,她被母亲送走时还是好好的。之后只隐约听说破败了。然而她在这里住了快两月,眼见一把大火,将小半房屋烧了大半。
从前许多事连想都不敢深想,一旦深想就不受控制地头疼欲裂。
那种深入骨血的痛苦让她清醒地领悟,若是一味想着过去,她是根本活不下去的。她只能将自己和从前的周嘉卉割裂。后来到徐府,再一路辗转,又住在了这里。
她把这里也称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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