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1/2）

八十八

自从邱向荣离开,甘欣已经重复了许久相似的话，一次次地燃起希望，又自我否决,随时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她当然不是因为害怕承认他们所处的空间确实被回溯过,而秘境呈现的一切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真正令她感到惶恐的,是那些悲剧会以她无力抵抗的方式在当下再次重演。

甘欣试图将自己骗过去,可种种迹象与理智又告诉她，装作一切都是假的，并且不会发生是没有意义的。

清醒着痛苦比什么都磨人。

可她也做不到稀里糊涂地忘却。

于是甘欣一边厌恶着这个不干不脆的自己,一边又继续与自己较劲。

可她身边的顾屹神智却是得未曾有的清明。

他相信甘欣能熬过这巨大冲击所带来短暂的茫然,也知道没有人能越过甘欣去替她做下决定。

但他想成为那个能让甘欣无所顾忌地做自己想做之事的后路。

不过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是为了甘欣，顾屹也深知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像在知晓千彦帮着甘扶在秘境里洒下魔种那样，带着事不关己的态度稍许提点一句，便继续漠然置之。

早在很久以前,顾屹就从随春生反常的举动和灵龙语焉不详的说辞中确认了禁阵的效用就落在他们身处的这个时空里。

可是和光书院的出现,几个驭兽师不算清白的身份与作为，还有甘扶命令千彦将魔种散入秘境坑害各家弟子的举动……种种现象皆只与仙门世家内部的纷争脱不了干系。

直到今日从邱向荣口中听到，各大仙门正在携手围剿灵兽一事,顾屹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置身其中。

他是灵兽之王,虽说不喜欢圣碑赐予的身份，可守护灵兽族既然是他亲口许下的诺言，那无论如何顾屹也会做到。

虽然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理清头绪,比如秘境中所见告诉他们驭兽师和灵兽是被魔修逼到如此境地的，可秘境外的魔种却是驭兽山庄的少庄主甘扶牵头埋下,这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因果关系？

可顾屹又想，既然一切的起因皆与魔有关,那在事情朝着甘欣害怕的方向发生之前，将魔修斩尽杀绝，便能一劳永逸地杜绝后患。

其实这么多年各大门派世家即使有机会，也不会将魔修彻底诛灭是有原因的。留着他们就像人为地在仙门世家之间放了一颗不断滚动的珠子，它四下乱撞固然会短暂地引起一系列的纷争，也会让一些无辜的人为它付出代价，可至少能让几方势力在彼此的算计较量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当这个平衡点被打破，外部的纷争一齐向内消化，没有人能知道后面可能发生什么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顾屹自觉没有那么伟大的志向让天地万物因为他的存在和平共处，他只想为了自己和自己在意之人的愿景负责。

如果随春生费了那么大功夫重溯时间，就是为了阻止驭兽山庄的覆灭，那只要他们成功护下驭兽山庄，再召集大家一起想办法，把护山大阵重新建立起来——有甘欣和随春生在，想来总有机会一步步实现。至此，外界的动乱都与他们无关，驭兽师和灵兽仍然能守着自己的天地偏安一隅。

在顾屹看来，这便是整场回溯最完美的结局。

只是这件事并不容易实现，他必须要以兽王的真身现世，才能施展出毁天灭地的灵力，在顶着名门正派和魔修两方的压力之下，把事情推至他们想要的轨迹上。

或许之前顾屹还有过犹豫，是否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他和甘欣就像现在这样在一起一辈子，明明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方才看着如此难过的甘欣，顾屹便知道他没有什么其它选择的余地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只是如何潜移默化地让甘欣接受他可能有别种身份的真相。

以前随春生和灵龙就曾告诫过他，一旦骗了甘欣，之后要得到她的原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或许不会说什么，但心里总归会埋下在意的种子，寻常的朋友家人或许还好，若顾屹想在欺瞒的基础上再求得甘欣的爱意，便没那么容易。

顾屹一边细致地替甘欣检查伤口，一边想：可他现在已经拥有甘欣了，让她在对他足够深的感情基础下告知真相，会不会比原先设想要简单一些呢？

没想到甘欣自己将话题引到了他兽王身份的事情上。

“怎么可能呢？”甘欣失笑，“若你是兽王，或许我们都没有相见的机会。”

甘欣身边的驭兽师们和灵兽相处得十分融洽，是能为彼此献出一切的挚友。可这是他们长久的相处，对对方产生足够的信任之后，才逐渐培养出的深厚情谊。在那之前，真正将大家牵扯到一起的，仍然是檀山表里生灵相互依存以获取利益的这么份宿命机缘。

可并不是所有灵兽都需要、也能从心底接受这份机缘的，就比如叶恒所说的兽王。

他根本不屑于借助驭兽师的力量，作为万兽之王，他真正想做的，无非是如何帮着灵兽全族摆脱与驭兽师之间的牵绊。

每一任兽王都是如此，没有例外。

只是灵兽有着天下最质朴单纯的琉璃心，他们自知尚且没有反抗驭兽师的能力，便也只是暂且蛰伏下来，万不会想着不择手段地动用鬼蜮伎俩。而灵兽好斗的天性又使得檀山里界一直斗争不断、不得太平，内乱不定，他们哪里来的精力齐心对外。

于是这一蛰伏就是百年。

历代驭兽师们还不如这一届山庄弟子的实力，灵兽族便已经无瑕分心在攻克表界上，更不用说如今的驭兽师们各方面都是近百年来最强的一代，甘欣觉得，不管那传说中从混战里厮杀出来的现任兽王如何厉害，都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再说了，他若是有心，早在驭兽山庄大部分弟子们没有进阶的时候，便带着灵兽们攻上驭兽山庄了。

这么多年兽王按兵不动，大约就是为了灵兽子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生活，不愿意在没有十成胜算的情况下挑起表里两届的纷争。

所以如顾屹这般随意在驭兽山庄走动，又能与驭兽师们和平相处的，在甘欣看来和兽王二字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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