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愿(1/2)
情愿
第九十八章
车厢里的空气沉闷,药酒的辛辣味儿正汹涌澎湃地在周围流动。
陆承与陆纨一头一尾地分坐在车厢中,徐意无知无觉地在两人之间睡觉,她睡得香喷喷又安稳,他们父子二人呈现的却是一种对峙的状态。
陆承擡起眼,他问:“什么叫过分?”
“阿意的手伤和肩伤都很严重,下令责打她的太后过不过分?”
“对阿意动手的那两个嬷嬷过不过分?”
“间接导致一切事情发生的人,”陆承的声腔冷硬,他道,“爹你过不过分?”
陆纨呼吸窒了窒,他此刻心绪翻涌,他音调沉静地道:“你此言何意。”
“爹不会以为,阿意说不怪爹,爹就能心安理得地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罢,”陆承冷冷道,“追求阿意的时候,爹是不是先该把自己身上的羽毛理理干净。”
“在太后这桩事情了结以前,我不允许你碰阿意。”
若说陆承此前还能跟陆纨做到风平浪静,但在见过徐意身上的那些伤痕以后,陆承绝不可能再和父亲在阿意的事情上继续扮演父慈子孝。
陆纨听到那句“我不允许你碰阿意”时,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尖锐。
宽和如陆阁老,沉稳如陆阁老,也会有咄咄逼人的时候。
他的眼底覆着一层寒霜,他道:“九郎,你是阿意的谁,你以什么身份对为父说这样的话?”
陆承紧紧地揽着徐意的腰身,他为她拂去了脸颊旁垂下来的那抹发丝,他擡起头与父亲对视,寸步不让地道:“我是阿意最忠诚的守护者。”
“阿意的安危在我心里是第一位,”陆承的眼神坚定且热烈,他不紧不慢地说,“为了阿意,爹难道不该自觉一些么?”
安危、自觉……
陆纨感到有股凝滞的血气在冲击自己的天灵盖,他的太阳xue一阵刺痛。他动作微顿,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刻,陆纨的面色苍白,连目光都有些哆嗦。
陆承皱起眉,他问:“爹是不是头风犯了?”
陆纨没有说话,他只是定了定神,沉默一会儿,他方道:“无事。”
看到父亲这般模样,陆承身上的戾气稍稍收敛了一点儿,他面无表情地说:“阿意说不怪爹,那我也不怪您。但是在事情解决以前,为了保障阿意的安全,爹不要再和阿意相见。”
陆纨眼底的色泽晦暗,他心境复杂烦乱,竟然没发现儿子话里轻描淡写的那句“在事情解决以前”。
陆纨的面色沉静,须臾,他启唇道:“你说得没错。”
在儿子的注视下,陆纨波澜不惊地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珍贵。”
“我可以接受阿意不选择我,可以接受与她的关系永远止步于此,”陆纨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他的眼眸瞳仁浅淡,他伸出手,终于还是恋恋不舍地、温和地抚了下徐意的额头,他轻声说,“但前提是,阿意要好好地活着。”
陆承拧眉,他问:“所以爹打算怎么办?”
陆纨阖上双目,他的声音轻而冷漠,他道:“我会想个妥善的法子。”
陆承眯着眼,他正准备追问下去,陆纨却突然道:“九郎。”
陆承:“嗯?”
“方才我上马车之前,你在对阿意做什么?”陆纨终究还是问出了此问题。
听到父亲讲这样的话,陆承立即放肆又野性地笑了起来。他舔了口牙齿,漫不经心地说:“没做甚么特别的,不过就是爹看到的那样。”
陆纨微微皱眉,他的神色恬淡,他道:“九郎,某些事情,为父一直未教给你,一是因为你此前年纪尚小,二是我以为你懂。”
大概是明白了父亲要说什么,陆承的脸色不再像方才那般自得。
陆纨的神情很严肃,他一丝不茍地道:“阿意是个人,她不是你用来施展魅力的工具。男欢女爱是人世间很正常、很美好的事情,而一切美好的基础,是双方能够两厢情愿。”
陆承皱着眉,他说:“爹什么意思。”
陆纨掀起眼皮,他淡淡道:“阿意还小,为父怜惜她尚来不及,你不要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情。”
“我没有强迫!”这涉及原则性问题,陆承握紧拳头,反驳得很大声。
陆纨的面色沉着,他凝眉看儿子,他道:“没有强迫,她怎会说‘你趁火打劫’?”
陆承的脸色沉下来,他的嗓音低沉,他一字字道:“爹怎知阿意不是嘴上说不要,心里很喜欢呢?”
陆纨的唇角一僵,片刻后才恢复反应。陆纨摩挲着腰间扇坠子,他吐字清晰地说:“九郎,阿意主动亲过你没有?”
父亲的语调还是如从前一般轻缓,可陆承偏偏从中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展示炫耀之意。
陆承的唇瓣颤了颤,他与父亲清冷镇定的眼神对视着,他的瞳孔漆黑,长久都一字未吭。
四个车轮“吭哧吭哧”地压在长街上,马车里的气氛再度恢复压抑。
-
慈宁宫。
两位老嬷挨到三十杖左右时先后断了气,太后在气头上,梁胜可不想惹太后的晦气,遂吩咐手下小太监直接把那两嬷嬷的尸体拉去乱葬岗草草埋了。
孙太后正和景丰帝两两僵持着。
景丰帝一大早来势汹汹,孙太后怎可能现在还看不出,他分明是专程为了徐家那个小丫头找自己的麻烦!
孙太后从当上皇后以后,再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也不收着火气,直接怒道:“皇帝好大的威风,即便我宫里的人犯了错处,你与我说一声,我自行收拾就是。何须皇帝亲自动手?皇帝一早下了朝,不忙于处理朝政,倒是为了个丫头片子忙前忙后,皇帝今日的所作所为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她劈头盖脸一番责诘,景丰帝听了尚没太大反应,慈宁宫里其余伺候的宫人全都面如土色,无一人敢擡头。梁胜与何嬷嬷战战兢兢地,连忙带着所有宫人退了下去。
待宫内清了场,景丰帝方淡淡道:“母后口中的丫头片子并非普通人家的姑娘,她是徐彦的爱女。”
“徐彦夫妇仅此一女,徐彦这个人,朕日后有许多用得上他的地方。母后无缘无故如此惩戒他的女儿,叫人心如何归服?”景丰帝反问道。
孙太后并非簪缨世家出身,她进宫时,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官,遂她不通诗书。入宫以后她又严格遵守“后宫不得参政”的律令,对景丰帝这样的话,孙太后仅是眉头一皱,她凉凉道:“他是臣,皇帝是君。人心若不能归服,皇帝对他该贬官就贬官,该削职就削职。再不然,还有廷杖可用。”
“当皇帝的人,岂能被臣子拿捏?”孙太后脸不红心不跳地大言不惭道。
景丰帝敛了眉,他上下打量太后一眼。须臾,他在内心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与这样一个女人去讨论朝政,且还指望能得到她的谅解,这本就是种异想天开的错误。
景丰帝喟叹道:“随母后怎么想,总之,当朕为徐家的丫头在母后面前求个情,请母后日后莫再难为她。”
他放低了语气,习惯被众星捧月的孙太后的神色总算稍稍缓和了一些,只她并未马上应承,而是漫不经心先呷了口茶。
做足了姿态后,孙太后方慢悠悠地扬声道:“既是皇帝求情,我考虑一二。”
被如此晾着,景丰帝依旧面色如常,他道:“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事儿要跟母后说。”
孙太后扬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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