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2/2)
已然知晓自家父亲便是罪魁祸首之一的江衡,默默数着因此牵连而死去的族人坟墓,此时更是惶惶然难以心安。
待全部奠唁完毕,江衡已然浑身汗涔涔的。
幸好,当初父亲没有在真相大白后活下来,亦幸好,三叔不打算将父亲这事袒露与外人知晓。
随着江二管事一起启程回陵州的路途上,以及回到祖宅后,面对如此多蒙难的族人,其中还有那年纪比自己还幼的弟弟妹妹的坟墓,江衡羞愧难当,同时亦幡然醒悟。
若一旦父亲犯过的事被揭发,他无法想象,凭他罪人之后之身,还怎么在京城立足,那满城的郎君,又会用何种眼光,审视他江仲珏之子?
这些个日日夜夜以来,江衡已经不下一次地后怕。
若是,三叔因为父亲之罪,迁怒与他,莫说想要继承三叔的爵位,便是还想再江氏立足,怕也难矣。
幸好,自父亲出事以来,三叔对他并没有罅隙之貌,而如今回到祖宅,三叔对他亦如往常,这总算能让他稍稍安心。
此时,他跟在三叔跟蝉娘后面,走到了自家阿爹新修的坟墓前头。
江衡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三叔的脸色,看他面色黑得比乌鸦还深,忐忑不安地垂下头去。
林幼蝉瞧着坟墓前头立的字碑,亦嫌弃地撇了撇嘴。
尚不知晓内情的程四郎蹙了蹙眉,不解,但不敢发问,只默默站在一旁。
江叔珩狠狠地啐了一口痰到江仲珏的墓碑上,“衡儿!”
“三叔!”江衡赶紧回了一句,心惊胆跳。
“记住你爹教训,切勿要学你爹!”江叔珩重重道。
“三叔放心,江衡谨记三叔叮嘱,端方行事,定不负三叔期望。”
“是便好!”江叔珩又长叹了一口气。
林幼蝉瞥了这位说不上什么感觉的大堂哥一眼,想想他虽是江仲珏的儿子,同时亦是受害的一员,小小年纪亦在监牢里关过,甚至曾经与阿爹那般受过万般冷眼嘲讽,那恨江仲珏的心,终究没有也恨到江衡身上。
且看他日后表情再说。
跟了一路的程四郎却是看出名堂来了。
侯爷不待见江仲珏,蝉娘也不喜欢江仲珏,而且江仲珏的儿子江衡一副自家父亲有罪的模样。
怎么回事?
侯爷不是因为自家二哥的丧事才丁忧的吗?
为何明明不待见,却还是回来祖宅居丧呢?
他听父亲说过,似中书令这般的重臣,又是首辅,侯爷其实可以不用特意为了自家二哥选择服丧离开朝堂的。
这么看来,这江仲珏的死,是内有隐情?
程四郎好奇了,但看看板着脸的两父女,跟垂下头去默不作声的江衡,再看看后头同样只默默跟随的江万里一家子,想想这里实际上只有自己是外人,摸了一把下巴,也默然跟着回了江氏祖宅。
一来一回,天色渐暝,林幼蝉倒是感觉累了,回去洗漱后,草草用过斋饭,早早歇下了。
而次日,那陵州知府跟安泉县知县,听闻安国侯归乡居丧,早早地便来了江府,明面上是吊唁江仲珏,实际上自然是为了过府探望新晋的安国侯。
安泉县如今便算是自己的祖家,故乡了。
每到一个陌生之地要探索一番的习惯未改,故而林幼蝉用过早膳后,戴上幂篱与小竹到外头转去了。
这是个小县城,听昨日江二管事介绍,整个安泉县不过三百户左右的人家,而住在县上的人就更少了,有人气的也就县衙所在的街衢两条巷子,商铺食肆亦少得很,除此之外人气对旺的,便是集市了。
十多年前江氏没有出事之前,安泉县跟今日相比是不同景象,因为是百年江氏的发迹地,外头的许多江氏族人在此进进出出,带来了人流货源,安泉县繁华得很。
而且,江氏子在简州,在成都府都有府邸,只是出事这么久以来,或被充公变卖了,或被族人出逃时自己变卖了。
遭受池鱼之殃的安泉县亦元气大伤,渐渐便成为了今日冷清的模样。
到后来江叔珩起复后回来收拢江氏宅邸,也没能收回多少,便是收回来一二,因为江氏旁系郎君少有,不是租与了他人,便是转手又卖了出去。
最后留人好好照料的,也便是祖地安泉县的这间祖宅了。
昨儿回来才知晓,托管的江氏族人,亦不算称职,没看顾好老宅不说,还差点将祖宅都给抵押出去了。
林幼蝉跟小竹在街上晃悠了一会儿,其实亦没甚好看的,服丧期间,酒肆茶楼都去不得,见着好吃的小食摊子也不能凑上去,省得被人撞破后说闲言闲语。
最后作为从医人士的职业习惯,转移注意力去查看医馆药铺去了。
安泉县算是偏远的小县,故而似永春堂济安堂等显赫的百年大医馆,一般都不会将分馆开过来,不过有两家名声稍微不显的小医馆,还有便是大夫自开的小诊房。
专门的药铺亦有一间,收购附近药农送来县城的药材再运往别处,至于其他药商,则只零零散散地在集市物色乡民拿来卖的药草。
在医馆药铺之间走了一圈后,了解了个大概,林幼蝉与小竹便准备回家了。
她们是走着来的,等见着前头那辆晃悠悠的乌木马车时,彼此觑了觑,加快了脚步追上去。
“程四公子,真巧啊!”小竹嘿嘿。
“你也出来逛街啊?”林幼蝉也大声问。
听见她的声音,那车夫一下将马车停了下来,程四郎则一把撩开了帘子:“是你们?”
“载我们一程吧!”林幼蝉说着,不由分说地先钻进车去,随后回头拉了小竹一把。
程四郎也没阻拦,看看两人的模样,“你们出来做甚么?”
“第一次回来祖乡,四处看看。”林幼蝉摘下幂篱,反问,“程四郎你呢?”
程四郎不语,总不能说自己跟她一般吧!
“程四郎啊,你不是出来游学的么?怎么挑安泉县这么偏的地儿?”林幼蝉好奇。
“是我游学,去哪儿自然由我说了算!”程四郎没有正面回答,“你们呢?没人告诉你,居丧期间不得娱乐消遣吧?”
林幼蝉轻哼了一声。
给江仲珏那等货色丁忧呢,其实毫无必要,也就是阿爹想急流勇退一下,拿这做幌子而已,私底下阿爹都说了,不用太拘束自己,该干嘛干嘛,但不要给人揪着太明显就行了。
不过程四郎是外人,她当然不能如实说的。
“我们不是出来消遣的,是体察民生民情!”林幼蝉一本正经道。
“你?体察民生民情?”程四郎嗤的一声笑了,“怎么个体察法?”
“自然是去看我们最熟悉的老本行,医馆跟药铺咯!”
小竹听着林幼蝉的解释,附和的点点头,“没错!”
“怎么,想在安泉县开一家小神医?”程四郎随口问。
林幼蝉愣了,而后下意识去觑小竹,发现小竹也眼睛忽然发亮,见她看过去,使劲点头,也一拍额头:“对喔,也不是不可以!”
她既然都能在京城那般繁华的地方开一家小神医了,在自己江氏的地盘,想开一间小神医,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当即决定回府后,去找阿爹好好商量商量!
进了江府门口,抓着幂篱转过影壁时,恰见得有个年轻郎君正随江二管事离开,不由得多瞥了一眼。
那年轻郎君亦下意识望了过来。
这不望则已,一望,那位郎君踌躇起来。
林幼蝉亦觉得他眼熟,可愣是许久没想起来是谁,于是直接问:“这位公子,看起来很面善啊!”
“大娘子,这是我们安泉县的知县老爷!”江二管事赶紧跟她解释。
“这么年轻的知县老爷啊?”林幼蝉惊诧。
年轻的知县老爷忽而便腼腆地笑了起来,轻声道:“不才今年幸乡贡科举考中,气运好,给补缺到安泉县来做的知县,敢问……”说到这,知县老爷忽而一顿,略有踌躇。
“你是今年考中的进士?”那他去过京城,她在京城见过他!林幼蝉肯定。
“敢问大娘子可是,蝉大夫?”
“你在京城见过我?”
知县老爷笑了,“何止见过,蝉大夫你还曾经医治好了我的腿伤,我名徐攸,不知道蝉大夫可记得徐某?”
“是你啊!”林幼蝉惊奇。
徐攸,便是那位在万家客栈二楼摔下去伤了腿的乡贡啊!
难怪她看着他觉得眼熟!
他算是她去京城后治疗的第一个病患呢,居然跑来安泉县做官了,士别几月,当刮目相看啊!
“你来找我爹,现在才走啊?”
他不是跟那陵州知府一样早早就来了么?如今都晌午了吧,商谈什么聊了这般久!
徐攸点点头,“便是,商议下月初始,安泉县税赋的事,稍耗了些时辰!”
安泉县税赋跟阿爹有何关系?林幼蝉糊涂了。
“蝉大夫怕是还不知晓,安国侯的食邑,安泉县便是其一。”
林幼蝉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