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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辩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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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胆色。

“你们十人,是朕与左相自天下文人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佼佼者。学识能耐都是一等一的。”她语调轻缓,毫不吝啬给予这帮年轻有为的新臣以赞誉。“初入官场便是正七品,起点之高,前所未有。但朕不想将来听到有人说,朕识人不明,不会用人。因此,就在这朝堂上,你们将自个儿所做的文章,所写国策,当着诸位官场前辈的面,说一遍罢。”

不等诸人反应过来,钟离婉已对孔扬道:“就由孔卿开始。”

孔扬安然接受,作揖道:“微臣谨遵圣命。”

小庞子送上那十张钟离婉最为看重的卷子,孔扬恭敬接过,却不打开,待其他人都将卷子拿到手中,他便朗声开口:“陛下问,当如何兵不血刃拿下北梁所有国土?孔扬答,陛下只管按当下步骤去做就是。以联姻,娶北梁国君,使其国土,如嫁妆一般,堂而皇之入我大越即可。婚事既成,那北梁名下每一寸土地,便是我大越板上钉钉的疆土。此事虽无前例又如何,岁岁年年总有新始,若一切事都要循前人前例,一丝一毫都不可偏离,更不能逾越,那活得还有何滋味?”

他甚至不曾打开卷宗,便将自己所写答案一一道来。

口齿清晰,目光坚定,语调清朗。

神态自信从容,又意气风发。

钟离婉斜斜倚着龙椅,望着下头仿佛发着光一样的青年,眼中满满的欣赏与兴味。

此人,可堪造就,更该重用。

“依微臣来看,只要陛下与北梁皇帝婚事不出差池,北梁自然是我大越疆土,这点毋庸置疑!故而,微臣斗胆,认为陛下此题重中之重,在如何安置北梁百姓,使其心甘情愿自称为越民。又该如何能确保北梁并入我大越之后,曾经那群令诸国闻风丧胆的大梁铁骑,从此销声匿迹。”

孔扬一边说着话,一边大胆擡眼,直勾勾地望向龙椅上的钟离婉:“即使再现于世,也当是我大越铁骑。”

钟离婉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勾起嘴角,轻道:“爱卿所言极是。那在你看来,该如何做呢?”

“驯化。”孔扬不假思索道:“做到八字便足够:分而化之,以和待之。”

“何为分而化之?北梁疆土辽阔,但因土地贫瘠,太过寒冷,孩子很难立住,人口不过我大越四分之一。咱们大可将其一半人迁至大越,让他们散入各处村落居住。一村只留三户。若能一村一户,就更好了。总之,要让他们从此与故国故人彻底断绝往来。”

“其次,以和待之。朝廷给他们按每户人家数量,增其土地,房屋。让梁人孩童,与我大越孩童一般,入义学开蒙,得慈幼月银。如此十年八载后,保管他们再也忆不起故国。那些孩子,在我朝教化之下,也将自称越民。”

钟离婉没有立即下定论,而是擡眼环视朝堂:“诸卿以为如何?不妨畅所欲言。”

有她这话,一人毫不犹豫地出列:“只迁来一半梁人,那另外一半该如何处置?”

孔扬不疾不徐地回答:“梁人只剩一半之数,我等为官,不就是为了赶赴北梁做他们的父母官?上任之后,当效法陛下这些年来在大越推行的政令。义学要办,慈幼月银要给,劝商令亦然。北梁土地虽然贫瘠,却有肥沃草原。梁人善养马,驯马,是众所周知的。往年我大越军队缺马,都要花重金,托金人送来上好马种。其实谁人不知,这些马都是他们从梁人那偷来的。无本的买卖却能狠宰我们一刀,皆因我们自己不会养。但以后,只要能掌握北梁草原,咱们要多少战马,便有多少。”

“除此之外,北梁多矿,铁矿、金矿,取之不竭。采矿、养马,都得做惯了的梁人自己来。”

“一样都是梁人。”裴显冷淡开口:“一半能得我大越照拂,过安乐日子。另外一半却要为奴为仆?梁人能肯?谢南岳能肯?”

孔扬回身一笑,丝毫不惧:“他们自然不肯。既然要他们心甘情愿称做越人,那就不能厚此薄彼。对那一半迁入我大越居住的梁民如何仁厚,对留下来的更要宽容。孔扬以为,既然他梁人来了一半到我大越,那我越人为何不能迁往北梁,与他们同住呢?”

“北梁天寒地冻,物资匮乏,梁人能到我大越居住,得陛下这般仁君照拂,是他们的大福气。”同为前十的一名少年郎走了出来,颇为不满地看着孔扬道:“可我大越百姓乍然搬去北境居住,从衣食无忧到挨饿受冻,岂非可怜?此次分明是北梁有求于我大越,低声下气的也是他们,为何最终要受苦的,却是我大越百姓?如此舍本逐末,胳膊肘往外拐,孔扬,你居心何在?”

此人姓裴名启,弱冠之年,文采风流,前十里头排名第七。

是这裴家倾力栽培的嫡系,也是裴显的亲子。

钟离婉兴味盎然地看着下头闹剧,没有半点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孔扬也没想求助于谁。

他镇静自若地看着裴启道:“裴公子不要着急,在下还没有说完呢。”

温温和和的一句话打散了裴启的气势,也让殿中气氛归于平静。

孔扬笑着说:“谁说要送我大越平民百姓去?”

不等诸人追问,他继续说道:“陛下既能大赦天下,使曾经因株连罪而被发配边疆,不予录用的世家子参与科举,予其重回朝堂的机会。为何不让圣恩彻底泽被天下?”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高坐与龙椅之上的钟离婉身上,撩起长袍,双膝跪地,一脸诚恳道:

“启禀陛下,您可知历朝历代,受株连罪牵连者,足有百万众?他们因先祖之罪,没入贱籍后,所生后代,皆为奴仆。再如何才华横溢,心存高远志向,也无计可施。”

“陛下既有鲲鹏之志,也有能纳天下万物的王者之心,何不让圣恩彻底泽被后世?若您开恩,许自愿迁往梁地的贱籍之人重归良民。眼下之局瞬间可破,北梁必为陛下囊中之物。陛下您的万世仁名,亦唾手可得!”

钟离婉广袖下的玉指轻快地敲着龙椅,并不着急开口。因为她知道,必然还有些老生常谈在前头等着——

“让贱籍之人重归良籍?荒谬!”

“史无前例!”

“被没入世奴者,都是犯下谋逆,叛国这等重罪的家族嫡系旁枝。若轻易赦免了,往后有逆贼国贼犯上作乱,岂不更加肆无忌惮!”

……

不出所料,不少老臣反应激烈,坚决反对。

即使受千夫所指,遭众多老臣质疑,孔扬却丝毫不受影响,甚至面带微笑,平静地回答诸人:“适才刚说,天下万事,哪有前人不做,后人便不为的道理?恰恰相反,世上已有之事,哪样不是后来者开创?造纸术出来以前,有甲骨文,有竹简;人懂得生火做饭以前,吃生肉,饮生水,人不会织布缝衣之前,更是只能以树叶兽皮蔽身,与畜牲无异;若处处都要寻前人先例才做,诸位不如弃了纸笔,重拾刻刀竹简乌龟壳;脱掉身上层层叠叠的官袍,做回古人去罢!”

钟离婉再也忍不住,以袖掩口,笑出了声。

她看得不错,这孔扬当真也是妙人。

看着温润如玉,说话时也是笑容满面的,可这言语却一针见血,刻薄到了极点。

既说人不会织布缝衣以前,与畜牲无异,后又说让人去做回古人,不就是拐着弯让他们做畜牲去?

有她带头,下方不少觉得孔扬说话有趣在理的人索性也不憋着了,放声大笑了起来。

姜响就是其中一个。

老臣们本就被孔扬驳得哑口无言,眼见着女帝与其他同僚都为此发笑,一个个只觉得老脸都丢尽了,以袖捂脸,灰溜溜地跑进队列,溜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去。

却也有个别不肯死心地,怒视着孔扬,嘴硬地问:“休要顾左右而言他,老夫所问的是,一旦赦免了这些人,那往后逆贼国贼作乱时岂非更加肆无忌惮!”

孔扬好整以暇地回答:“如何肆无忌惮?在下请陛下赦免之人,皆是数代为奴为仆者,害他们受株连的那些逆党先辈,入土都不知多少年了。在下又不是请陛下修改律例,减免犯过者应受之刑罚。只不过眼下我大越一等要事,便是安置北梁百姓,接手北梁疆土。若能将这些人以我大越平民的身份,送去北梁,与梁人同住,用我大越礼数教化那些梁人,便是让他们将功折罪。此事若能成,他们当为我大越之功臣。借此机会脱籍入良,有何不可?”

他说得有理有据,众人都败下阵来,不再吭声。

钟离婉见他凭一己之力便能说赢朝臣,心中对这人是更加满意。

“孔卿提议十分出彩,朕会命人修书给远在北梁的右相,待其看后,再行定夺。”钟离婉终于现身控场,缺不着急表态。“大家也知道右相为了此事,不辞辛苦远赴北梁亲身勘察,想来收获颇丰。朕想等他回信之后,再议此事。”

“遵旨。”

众人乖觉道。

有人暗自撇嘴,心道女帝对这位右相的偏爱都不加掩饰了。

即使人家远在千里之外,她宁可快马加鞭送去今日朝堂上的消息,等待回信,如此一来而去地花费至少十天功夫,也不肯当下就做出决定,一劳永逸。

钟离婉又吩咐排在孔扬之后的人各抒己见。

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女帝看似对这前十名,一视同仁,实则最欣赏的,仍是方才大出风头的孔扬。

这个出身名门却以不拘形迹著称的怪胎。

望江孔家单论名望,可排入当代世家前十。

不过家底并不丰厚,听说他们家中不论男女,不论身份地位如何,身畔从来只跟一名书童丫鬟,主要还是为了盯住孔家子孙读书用的。

其余的衣食住行,能不假手于人的,绝不能假手于人。

可这样的孔家却深受读书人的爱戴。

原因就在,孔家每两百年便要出一名惊才绝艳之辈。

不单在读书上天赋过人,文武双全,还智多近妖,有经天纬地之才。

这历代的孔家天骄,无一不是位极人臣之辈。

这一代单传孔扬,便是在这般万众瞩目下出生,长大的。

一开始,他的确不曾让人失望。

两岁能言时便将照顾他的乳娘给说哭了。

三岁启蒙,五岁已能独自读史,六岁能听孔家家主讲经论道,七岁能写策论,八岁出口成章。

当时的永康帝都被惊动,以为上天给他送来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治国大才,匆忙召见,却大失所望。

无他,这孔扬九岁的年纪,便迷上了女色。对其嫡亲长姐身边的丫鬟屡屡出言撩拨,还被永康帝亲眼撞见,他要去吃人家姑娘嘴上的口脂。

言行无状,狂妄轻佻。

永康帝回来后,笑眯眯地说,治国大才他没见到,万花丛中流连忘返的风流浪子倒是见着了一个。

只这一句,孔家千百年来的清名便被毁于一旦,从此沦为笑柄。

他们在金陵再无地自容,只能举家迁回故里。

曾经显赫一时的少年天骄,从此杳无音讯,没于世俗。

只听一些闲话玩笑说,长大后的孔扬更加放浪形骸,流连烟花之地,纸醉金迷。

若不是念在他父亲一生清白,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孔家早已开祠堂,将其除名了。

却没想到这个被所有人当成笑话的小子,多年来竟是在蛰伏,还有这一飞冲天之时。

众人面色各异,若有所思。

董晋却摸着美须,感慨万千。

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明明就生在大越。

孔扬也好,周文也好,先帝爷在位时,他们就已长成,却个个不显。

一直到今天才慢慢展露头角。

莫非天命,真在当今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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