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国为聘(1/2)
以国为聘
顺宁六年,四月。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大越百姓也播完了朝廷发放下来的“任务粮种”。
据说这是右相大人去年自西洋舶来品中,淘来的特殊粮种,大名‘玉米’,亩产达到了惊人的千斤。
女帝陛下心系他们这些小民,核实过,发现此物确实亩产惊人后,便按户籍给每一家发了一小批种子,要每家每户匀出一亩至三亩地来,种新粮食。
这是恩典,也是法令。
今年夏收哪家若交不上百斤新粮,陛下是要治罪的。
故而众人才将此物称之为“任务粮”。
有人甘心乐意,高兴地说:“陛下即位这么多年,哪年颁布的新令不是为我等小民谋利?不过一亩地,乖乖种了就是,不要叫陛下失望。”
种植方法便是通过各个义学的官报推行,保证每家每户都能学会。
也有人不信邪:“我见过西洋来的人,金色头发蓝色眼睛,长得稀奇古怪的,他们传来的东西真能吃进肚子?别到时候把咱们也吃成那副鬼模样吧?况且我看他们言行举止,也不像日子过得多好的,他们的粮食,真能亩产千斤?”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陛下让你种,你种就是了!”男人的老母亲一听这话,脱下鞋子便往他身上砸:“咱们家孩子吃了陛下那么多年粮,如今不过让你种一亩地,哪来这么多废话!”
男人败下阵来,连连讨饶:“不废话了不废话了,我种就是了。”
推行新粮种的事便还算胜利。
不过这仅仅是在小民之间。
除了已经向她投诚的几家,许多世家并未让家中庄园的管事奉命去做,明晃晃地在阳奉阴违。
甚至还有两家已经在替她物色皇夫人选了。
钟离婉放下暗卫传递来的消息,冷冷一笑。
她是永康三十一年七月登的基,不过张皇后谋逆,造下种种杀戮的日子却是在四月底,她的七年孝期,七年之约,本该是从永康帝下葬时算起,可这群老东西,却非要说是从钟离氏族人被残杀那晚开始。
前后相差不过三个月,他们却不肯再等,如此咄咄相逼。
可见自己这些年做得着实不错,让这些人深感忌惮,彻底不管不顾了。
想到这里,钟离婉又嗤笑了一声,颇有些自得。
所幸她也没闲着,这些时日来,也为自己物色了几个人选,都是五官端正,性情温顺,但背景不深的世家子。
等这段时间有关于春耕的琐碎闲事完了,她就拿去给老师过目,让他帮自己拿个主意。
余光里瞧见,指甲似乎有些长了,蔻丹颜色也变得不甚好看,她微微簇起秀眉,唤来珍珠,让其为她修剪,顺道拿来新研好的蔻丹,给她涂上。
就在此时,小胖子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陛下,北梁的使臣到金陵城了。”
钟离婉一愣,随即轻笑:“来得挺快。”
谢南岳这回竟然清醒了。
本以为他还会被那手足之情束缚,难以做出决断,做出取舍呢。
却不想他只用了月余便平息了叛乱,拿回了皇位。
不过这人在军中的威望可真是不低,胆色也是一等一的,听说贸贸然便到了第一座城下,弓箭射程之内,堂而皇之地喊话,要人选择拥戴他还是谢飞。
看似突兀无脑,但其实他这样的坦然和气魄,反而能唤醒城楼上那些士卒的梁人热血,让其打从心底的臣服。
幸好这人生在了北梁,若他是大越皇子,凭他这性情和能耐,这皇位怕是轮不到自己。
“那朕就于明日朝会时,接见他们。”
她轻飘飘地吩咐。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的蔻丹已染好,钟离婉老神在在地阖眸,静候其干透。
不过谢南岳这人虽有勇有谋,却也有其致命的弱点。
她想。
便是重情重义。
有时候甚至心软太过,无法以大局为重,及时做出取舍。
并不适合做个帝王。
他若能狠得下心,当初刚回北梁时,就该趁着兵强马壮,形势一片大好时强硬地破城而入。便不会有如今北梁国力大损的局面。
这样的他,即使生在大越,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除非这几次的教训,让他明白了这一弱点,并将其改过。
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这样天生的弱点,是这几次教训便能根除的么?
胡思乱想中,她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天色渐暗,李姑姑传了膳,将钟离婉轻声唤醒,她才伸着懒腰,微笑着走到桌边。
至于睡前的那些思绪,早已被抛诸脑后。
翌日朝会,接见北梁来的使臣依旧是头等大事。
随着小内侍尖锐的通传,缓步上前的北梁使臣依旧是三人,只是脸庞俱不再是上回前来的三张。
比起上回浑身戾气的三名使臣,这回来的三个竟透着一股越人熟悉的书卷气。尤其是领头的老者,慈眉善目,儒雅的气质竟有三分老师汤法的风采。
“大梁特使,印庆,见过大越皇帝陛下。”
“特使不必多礼。”她笑得温柔,大方道:“上任特使方岳眼下如何了?当时朕与他相谈甚欢,可惜梁国境内叛乱突起,他匆忙离去,所谈之事也没了下文。不知他如今是否平安归国?又是否向贵国皇帝转述了我大越议和的要求?”
她与谢南岳本是私下会面,然而到了最后,那人一得知国内叛乱的消息,便不管不顾地登高离去,在金陵城中掀起了不小的动静。
饶是她及时动作,压下了那些动静,并下旨准许谢南岳一行人安然无恙地出城,但那次见面,到底是被世家们所知。
她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是自己拜访汤夫人时,偶遇了来求见汤法的北梁使臣。
眼下也顺便过一回明路。
“回大越皇帝陛下,方大人已平安抵达,谢陛下挂念。至于他与您的协议,吾皇说,一切照旧,答应您的事,他一定履行。不过吾皇陛下另有一求,请大越皇帝陛下恩准。”
印庆一边递上国书,一边恭敬地说。
“何事,特使但说无妨。”钟离婉不着急看国书,淡淡吩咐。
却见睿智稳重的老者面露犹豫之色,踌躇半晌,方才一脸视死如归道:“吾皇斗胆,想求亲与大越,与贵国修永久之好,请大越皇帝陛下首肯。”
“求亲?”钟离婉轻轻挑眉,感到有些好笑。
嫁女去北梁,定两姓之好,自古就有先例。但让自家女儿远嫁和亲,到底是低了一头。
眼下形势,分明是大越实力更胜一筹,而北梁有求于自己,她为何要低头呢?
“好说,我大越好女子多的是,你大梁男儿来了,即便是上门女婿,也定会受到极好的对待。却不知,贵国皇帝打算让何人前来联姻?年岁几何,相貌又如何?仔细说了,朕一定亲自给他挑门好婚事,寻个会疼人的好女子。”
此话一出,堂下登时传来几道轻微的偷笑声。
汪策连忙给身侧之人一手肘,让他闭嘴。
姜响赶紧低头,忍笑忍得十分痛苦。
就连站在最前排的周文都有些忍俊不禁。
上门女婿,亏她想得出来。
印庆将那几声偷笑听得分明,老脸有些挂不住。
大越女帝,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女人。
但也因此他忽然有了勇气,一口气说完接下来的话:“大越皇帝陛下错了,吾皇是想为他自己,求娶一人,此人更非旁人,正是皇帝陛下您。”
整座大殿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原来偷笑的一批人不笑了,愣愣地看着大殿中央的老者,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周文与汤法相视一眼,眸中笑意瞬间消散,取代而之的,是如万载寒冰一般的冷意。
唯有个别朝臣,如裴显,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
满殿之中,唯有印庆不疾不徐的说话声还在继续:“听闻陛下年少即位,却雄才大略,将大越治理得井井有条。对枉死的先父宗亲,至情至孝。耽误至今,身侧还无一人嘘寒问暖,实为天下第一奇女子。吾皇对陛下倾慕不已,愿倾国之力,聘为正妻。两国永修为好,结为连理,使天下太平,万民安居。”
“使臣此言差矣——”汤法一脸肃穆地出列。
为臣为师,都不许他再袖手旁观下去,任由外国使臣在此等场景,于文武百官面前,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女帝,将他的弟子逼入难堪的境地。
他正要训斥这出言不逊的梁国使臣,保住女帝的颜面时,却听龙椅上的人发出一声轻笑,抢在他之前,不慌不忙地道:
“当真?朕也觉得,贵国皇帝英勇善战,俊美无俦,不失为良配。难得他还愿意奉上大梁所有国土,国民作陪嫁?想来对朕实乃一片真心。俗话说得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那你回去,让你家国君备好国书,带上陪嫁,前来金陵城成婚便是。”
“他既以江山作嫁,朕,自当以皇夫之位相侯。”
殿中气氛霎时间又变得欢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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