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言情 > 醒掌天下权 > 千秋仁政

千秋仁政(2/2)

目录

想明白了这些以后,汤法也没有耽搁,立即命人将自己的名帖送往这些年来在他心里挂过号的学子府上,说是自己想要举办一个诗会,请他们来探讨一番。

他本就是极有威望的大儒,这些年来登门造访他,向他拜师求问的学子数不胜数,确如钟离婉所说,都是即将没落的世族之后,但他们还有入仕为官的机会,更是从小饱读诗书。

一如当初的周文。

他们也在等着,属于他们的机会。

其中有的人选择闭门苦读,充实自己;有的却喜欢往已经成名且大权在握的高官面前,毛遂自荐,指望能得到青眼,得个一官半职,从此青云直上。

自从汤法成为正一品太师之后,如此这般上门的人更多了。

但给他留下好印象的,又太少了。

会读书的,太迂腐,爱说空话不务实;有那面面俱到的,他又觉得人太市侩,太精明,与自己不是一条路。

不过这一回,他记着钟离婉的叮嘱:

“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便没有太端着架子,给所有这期间来过,人品还算过得去的都送了帖子,更包括了还在与自己读书的几位徒弟。

诗会是临时起意的借口,筹备得很是仓促,且就在第二日,但是该来的人都来齐了。

汤法也没有啰嗦,两句寒暄过后,便直奔主题,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了义学的事,更是特地点出钟离婉有多么看重此事,一旦成为义学夫子,又代表了什么。

在场之人虽有迂腐的,却都不是蠢人,再加上汤法解释得虽然隐晦,却也很清楚。

这无非是另一种入仕的机会。

只要耐得住开始几年的寂寞,有了成绩,将来在官场中,便可算作真正的天子近臣。

有人当即表明自己愿意,更有人迫不及待地问义学何时才能办好。

却也有人,对此不以为然。

当着汤法的面他们是不敢说什么的,可回家以后,私下里却忍不住一脸嫌弃地对其他人说:

“区区贱民,有甚资格读圣贤书,还要我等治国之才纡尊降贵去教?当今陛下说到底还是女子,短见至此,放着满朝文武不去安抚,诸多世家不去拉拢,做这些扰乱纲常秩序之事,根本就是在自寻死路!天子近臣又如何,当今陛下又算得上什么天子?还不知能在那位上装模作样到几时。”

这样的言语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也扰乱了不少本来愿意做义学夫子的学士的心,让他们变得不再笃定。

钟离婉也听到了些风声,前些日子张家那块地方又送了几个暗卫来,这回终于有个女暗卫了。

生得姿容不俗,比永乐殿中最明媚可人的珍珠还要美上几分,人却冷冰冰的,如同所有暗卫一般。

身手不凡,能在隐一全力以赴之下,挺过一炷香时间而不露败相,甚至通医理,善使毒。

钟离婉如获至宝,赐下琉璃为名,将其留在身边贴身伺候着。

隐一负责永乐殿中的安危,隐二却被她派了出去,跟其余人一起,专门建了个情报网。

想做大事,除了人手,她也需要人充当她的眼睛,她的耳朵,替她听,替她看。

她要天下事,尽在掌握。

脚下这座金陵城,自然也不能例外。

这喧嚣而上的流言她听见了,也知道是出自何人之口,但钟离婉却没有将其捉拿问罪的意思。

事成或不成,若干年后,自见分晓。

待她赢了这局棋,自会有人因此而步入仕途,青云直上,而说这话的人将一生一世,于陋屋中苦读文章,抱怨天下没有能赏识他这匹千里马的伯乐,最终在贫寒交加中郁郁而终时,众人自会明白,谁才短视,谁才是笑话。

……

姜响的速度也很快,回去后便按老规矩,将工部尚书约到一起喝酒。

跟汤法一样,他将宣政殿中周文所说的话,和女帝的打算,尽数转告了。

“陛下怎会知晓,你我是多年的酒友?”

正在他侃侃而谈造纸术和印刷术的精妙时,工部尚书汪策忽然开口。

“陛下如何知晓,是我得了这册子,马不停蹄——”

姜响兴奋的言语戛然而止,圆胖的脸上先是怔愣,随后倒抽一口冷气——

他今天都不知道倒抽了几口冷气了。

“还真是陛下让我拿着这东西来跟你商讨的,说这两项技艺虽然造福的是我国库,但经营兴造之务,本就该属于你工部,自然是要你我二部联合办这事。嘶,可陛下却不下明旨。”

只有口谕,仿佛笃定了他便是私下来寻汪策商议这等大事,也不会被拒之门外。

可明明,他与汪策的交情并非大张旗鼓。

汪策所在的汪家多年前也曾是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望族,与他是发小的交情。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汪策随父母回了老家,长大后通过族叔推荐入仕,又使了些手段,得了家族老祖宗的慧眼,才有今日工部尚书之位。

姜响与他来往得非常隐晦,摆在明面上的交情,便是双方皆为好酒之徒,私下里聚在一起,只谈风月,不聊国事。

女帝是从何而知的?

汪策饮尽一杯酒,感慨:“咱们这位陛下,虽是女子,却不可小觑。其心智,心计,皆非常人所能及。”

姜响陪他饮了一杯,后怕地点头附和。“那群老家伙要是再不收敛,不肯正视她的能耐,还想凭她是女子之身,非要通过婚事来拿捏她的话,这七年一过,还不知谁为鱼肉,谁为刀俎呢。”

“管他们做甚?咱们照旧管好自己便是。”汪策替他斟满一杯。“纯臣孤臣的路好走就好走在此处,管他们神仙打架谁输谁赢,咱们只管办好落到咱们头上的差事,旁的一概不理。尤其是那些落不到咱们头上的差事。”

“兄长说到我心里去了,你是工部尚书,只要管好水利农耕等要紧事,我是户部,我只管好大越的赋税银钱,旁的,与咱们何干?”

他一早也是这样对家中长辈说的。

数年前他一只脚踏上女帝贼船,助其落实劝商令后,便遭家族长辈三司会审。

姜家也是百年的世家了,实力不小,不然他再如何精通数算,也无法在而立之年,得到这尚书之位。

可在姜家之上,仍有强权。

也是在他们有意无意的压迫下,他不得不缩回那只脚,这些年咬紧牙关,只做女帝明旨吩咐给他的份内事,等闲不与汤老一系多加来往。

“哎,多说那些也无益,咱们来说说正事。”

两人对饮半壶,才又拿出造纸、印刷二计,细细讨论。

越看,越觉得精妙绝伦。

“这周文,不得了。”汪策难掩震撼地说:“我看陛下的意思,是想将他当作一柄利刃。”

“确实如此,眼下尚在开刃呢。”姜响回答:“按理说,光是进献这两样技法的功劳,就足够他入朝后,被擢升至与你我并驾齐驱的位置。可陛下的意思却是要咱们守好口风,不许透露丝毫。想来,还有后招。”

汪策“嘶”了一声。

“好大一盘棋。”

六部尚书之位尚不能满足,那女帝心目中,真正适合周文的职位……

女帝所图,当真不小。

“她就这样信任你我?笃定我们会按她所愿守口如瓶?”汪策忽然兴味满满地问。

“不守口如瓶又如何?将她这些打算都透露出去?那咱们还能是孤臣纯臣么?”姜响苦笑着反问。

汪策大笑,心中对女帝倾佩不已:“有意思。”

善布局者善谋人心,当今陛下,更为善谋人心中的佼佼者。

二人商议着敲定了许多细节,又喝了大半天才散。

翌日一大早,两人便给跟了自己多年,办事得力的下属分配了各种差事。

工坊选址,适合的工匠,器具,材料等。

待第一批负责雕刻的匠人到位,已过了十日有余,钟离婉得知以后,便问汤法要了两本他亲手所抄的千字文与百家姓。

“匠人们是不识字的,只会依葫芦画瓢,朕想着,老师的一手好字,若能用在此处,便似好刀用在刀刃上,再适合不过了。”

她笑意盈盈,说得漫不经心,汤法却大为震惊。

用他亲手所抄的书做底本?将来那万千孩童学的,就是他的字,临摹的,也是他的字迹。

如此恩典,不可谓不大。

“陛下,不可。印刷术乃旷古烁今之法,这第一版印书,意义更是重大,自该是陛下您的亲笔……”

第一座义学,第一批入学的平民孩童,第一版印书,俱是前无古人的大手笔。

势必会被载入史册,为后世所知。

此等名垂千古的大好机会,钟离婉作为一国之君,自该当仁不让。

何况她还是一女子。

若能借此机会将自己亲手抄录的书籍流传开去,将来在帝王本纪之上,不但能有实打实的政绩,还能留下万古芳名,也将占据一块只属于她,且不可撼动的篇幅。

她却要拱手让人?

“我这一手字,自己人留着看看就行了,怎好在关公面前耍大刀,拿出去给天下人评鉴?老师,不要推脱了,朕意已决。”

她面带笑意,语气却不容置疑。

汤法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郑重而恭敬地行了一礼。

“老臣,多谢陛下恩典。”

钟离婉笑得一脸温柔。

于是工部人收到的便是汤法亲手所抄的书。

正在盯着工匠忙活的汪策一拿到书,就认出了上头的笔迹。

汤老那一手字,是天下有名的。

他愣愣地抚摸着上头的字迹,有些走了神,直到身旁匠人一再唤他,他才回过神来。

“汪尚书,难道这两本书有何不妥之处?”

“不,当然不是。”汪策将思绪收了回来,郑重地将手中两本书交了出去,末了还不忘叮嘱:“让人小心临摹,记住了,字迹必须与这底稿一致。”

“大人放心,咱们这次找来的都是好手,保管一笔一画都与底稿别无二致。”

等人走了,汪策才眯起眼睛,任由心中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饶是他早有准备,甚至昨天才与胖子说,不可以常理看待这位女帝陛下,今天仍是被她展露的胸襟与手段所震撼。

如此这般让自己的功业实实在在留在史书中的大好机会,她竟然说让就让了。

只为收买一颗人心?

不,怕不只是一颗人心。

这是千金买马骨。

她就是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天下人,她,钟离婉,大越之主,有识才之能,更有容人之量。

如此气魄,莫说先帝,便是往上数辈国君,都未必能及。

可惜了,竟是个女子。

若能生作男儿身……

汪策感慨到一半,忽然又想起先前与酒友姜响所说的话——

是男是女都好,她已然具备为君者的能力与资格。或许生作男人,能让她在这条路上走得更顺遂,少些舆论缠身。但有如此心智手段傍身,究竟最后鹿死谁手,谁又能说得准呢?

他忽然很期待七年之约满后,这位前无古人的女帝陛下,将会有何动作了。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