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一找来(1/2)
隐一找来
张慧很快去而复返,且一脸欣喜。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不是空手而归。
果然进屋后,她从菜篮子里,取出了一张纸,一支笔,一端砚,并一根残破墨锭。
“姑娘快看,这些足够么?”
“很够了。”钟离婉轻声说。“有劳了。”
“那就快写吧,写完了,我把多出来的东西立马还回去。”
钟离婉点点头,伸手将那张纸对折,撕下一指长的小条。
研墨提笔,写下一小行字,便作罢。
张慧眼巴巴地看着,不由得诧异:“这就写好了?”
“只是叫他们知道,我在这里。”钟离婉笑着回答。
“那,也不用写字吧?带个话不也是一样?”张慧喃喃地问。
钟离婉动作一顿,听出她言下之意,没想到这样一点纸,也能让她心疼至此。
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却耐心回答:“若你家兄弟替我去送口信,没有信物,我家奴仆只怕不会轻信。”
可能还会将人绑了,严刑逼供,确认再三后才会来寻。
“有了这纸条就不一样了,这是我的笔迹,他们认得出来。就能省下许多功夫。”
“原来是这样。”张慧恍然大悟。“笔迹,又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写字都有自己的风格,横撇竖折,笔画勾勒间总会带上自己的习惯,很容易就能看出不同来。”
“竟还有这样的说法。”张慧惊奇。
过了一会儿,她想了想,学着钟离婉的样子,也撕了一小张纸条下来,羞涩却难掩渴望地捧到钟离婉面前,对她说:
“晚姑娘,你可以在这里写下我的名字吗?”
钟离婉欣然同意,取过纸条,放在桌上。
“你的慧字,是不是聪慧的慧?”
“应当是的。”张慧不好意思地说。“这也是村长伯伯给我取的,要不是两年前朝廷要所有人都上户,不拘男女,我也不会有这大名,但我记不清这是哪个慧了。”
钟离婉冲她安抚一笑:“不打紧,那你自己选吧。女子常用的慧字,有聪慧,有贤惠,你喜欢哪个?”
张慧只犹豫了片刻,便坚定地说:“聪慧的慧。”
钟离婉没有问她为什么选这个字,只是提笔用簪花小楷,将张慧二字稳稳写好。
张慧捧着那一小张纸条,如获至宝。
“谢谢姑娘。”
此时,一直缩在窗外偷看的小宝坐不住了。“晚姐姐,我也要!”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屋内,一脸渴望地看着自家小姑手里的纸条,哀求道:“晚姐姐,你也给我写一张。”
“张小宝,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呢!”张慧小心翼翼地将纸条藏好,对进屋的外甥怒目而视:“扒窗户偷听?这么丢人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小宝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想还嘴几句,却见钟离婉也是一脸的不赞同,于是果断认错:“我,我就是好奇你们关在屋里做什么,我再也不敢了。”
钟离婉也道:“做人总要坦坦荡荡,下回你要是好奇,不妨直接敲门进来。我们之所以关门,就是不想被所有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若是愿意叫你知道,自然会让你进屋,若是不想你知道,你也不该偷听。”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小宝连忙说。
“但愿你是真的明白了,而不是在敷衍欺哄我。”
钟离婉叹了一声,没有不依不饶,只是照旧撕了一张差不多大的纸条,准备如他所愿。
“等一下!”小宝突然说。“晚姐姐,你也给我取个好听的名字吧,小宝小宝,我如今是家里最小的,叫这个也没什么打紧,但要是以后家里还有更小的,我怎么办呀?”
何况这村子里叫小宝的这样多,据说当初为了得到朝廷给的五文钱,给所有孩子上户的时候,村长爷爷为了方便,给村子里所有没有正式名字的男娃,最小的孩子都取名叫小宝。
如今走到十里八乡叫声“小宝,吃饭。”
得至少有十几个人应!
他其实早就不乐意自己叫这个名了,奈何自己人小,家中又没有其他识字的人,所以一直没有改名的机会。
如今亲眼瞧见小姑姑选了自己喜欢的名字,他哪里还按耐得住。
钟离婉是不明白他这些弯弯绕绕的,但这不妨碍她愿意满足孩子的小小心愿。
“那你想叫什么名字?”
“要威武的,厉害的,别人一听就知道是个好名字的!”小宝毫不犹豫地说。
钟离婉还在想,冷不防听这熊孩子又说:“要跟小姑姑的名字一样,那么多横的!”
登时哭笑不得。
“笔画多就是好了?”张慧也忍不住轻哼一声,没好气地说。
“那是自然,既然是自己的名字,我肯定得学会写呀!我要是会了这么难的字,以后谁敢不高看我一眼?”小宝毫不犹豫地回答。
张慧一滞,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那就,张衡吧。”钟离婉轻笑着说:“衡不同轻重。愿你长大后,能明是非,分得清轻重缓急,做事前,多衡量。”
相处这几天,她看得出来,这孩子有急智,脑子也转得极快。
但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喜欢与常人那套行为背道而驰。若成长路上无人循循善诱,提前在他们心中建好让他们认可的框条束缚,就容易误入歧途,用他们的聪明害人害己。
钟离婉希望这孩子长大后能善用他的这份天资。
“好啊好啊!”张小宝,不,张衡开心地点头。
意思他没懂全,但比起小姑姑的两个字,他这个名字的寓意明显更长。
长就是好!
钟离婉笑着写下张衡两个字。
和张慧一样,拿到自己名字的张衡也高兴地不得了。
一手拿着那张纸,另一手就在桌上依葫芦画瓢起来。
钟离婉见了便笑道:“写字是要按笔画顺序写的,你们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们。”
两人听了都很是意动,张衡一口答应。
张慧却面露难色。“我就不学了,纸笔这么金贵的东西,就算学会了,我也没机会碰啊。”
说着便手脚迅速地将桌上的文房四宝都收拾了起来。“我先把这些送回去。”
其实她是怕钟离婉一会儿教小宝写字的时候,用太多笔墨,那可不是糟蹋东西吗?
钟离婉道:“初学者用不上纸笔,一会儿等外头的人散去了,我带着小宝用树枝在地上学,也是一样的。”
“不是小宝,是张衡!”
小家伙不满地说。
钟离婉失笑:“好好好,张衡。我带着张衡写字,可以了吗?”
小家伙这才点头。
张慧见状也放心下来。“那我一会儿就回来。”
……
随后钟离婉便将自己先前写的纸条交给张大娘,请她派一个儿子出去替自己送信。
张大娘一口答应下来,并将字条交给了最靠谱的大儿子,也就是小宝张衡的父亲。
饭桌上,小家伙得意洋洋地拿出字条,宣布自己以后的大名,并郑重声明,从此以后家里人不许再叫他小宝,要叫他的大名张衡。
“知道了,小宝。”
张家三代最大的男丁,同时也是二房的长子张大庆脱口道。
“张衡!我叫张衡!”小家伙怒目而视。
“知道了,小宝。”
张家三代其他兄弟姐妹互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这可把小家伙气了个半死,但其他人却都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晚饭后,钟离婉遵守诺言,带着张衡和张慧走到后院,先清理出来一片空地,然后让张衡找来三根树枝,三人一人一根。
钟离婉一笔一画地教着两人写自己的名字。
叫她意外的是,张衡只是仔细地瞧着她写了两遍,便飞快地在地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张家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凑过来看热闹。
眼见着张衡几下就写得似模似样,不由得惊奇。
“你这小家伙,真的学会了,还是在乱画?怎么学得这么快的?看你小姑姑,比你大这么多的年纪,还没你写的快。”
张慧听了自家二哥这话,俏脸一红,突然就坐不住了。
将树枝随手一扔,站起了身。“我,我也就是随便学学。我就不是个写字的料。”
说完便落荒而逃。
速度快得,钟离婉都来不及出声喊住她。
无奈地摇了摇头,读书识字这种事只能自己想明白了,没有牛不喝水强摁头的道理。
当下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场内硕果仅存的弟子身上,开口为其辩白道:“小宝很聪明,学得很快,这个衡字就是这么写的。”
随后又写下张字。“这是你们的姓,合在一起,就是张衡的全名了,你要不要继续试试?”
小家伙被夸得飘飘然的,闻言哪有不肯的?
当下就认真学了起来,没两下,也很快上手。
这下,连张大娘都凑了过来,稀罕地捧着自家小孙子的脑袋,连声道:“竟没看出来,我们家小宝还有做读书人的本事?”
众人都笑了起来,钟离婉也被逗笑。
张大娘又说:“快,让晚姐姐再教你几个字。”
气氛正好的时候,一旁响起凉凉的声音:“多认几个字有什么用?这辈子还不是要在地里刨食?难道还能进城当贵人去?”
这句话无疑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在场诸人的兴致。
“老四家的,又是你!”张大娘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家小儿媳妇。“一天天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王氏被说得下不来台,不服气得很:“难道不是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读书当官,那是贵人们干的事。您可千万别脑子一热,觉得小宝有读书天分,就去买什么纸笔来给他用。咱们一家人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闭上你的狗嘴!”张大娘着实是被气得狠了,扬手就是一巴掌落在自家小儿子的脑袋上。“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娘把你家这个搅事精送回娘家去!老娘还没死呢,她就惦记着我老张家这点子家产了!”
“怎么,生怕老娘用你们挣回来的钱,给其他兄弟,侄子们用了?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可你别忘了,你年纪最小,你娶这个搅家精的聘礼,都是你的几个哥哥挣下来的!非得算得这么清楚,你就把那些钱都还给你的哥哥们!”
“娘,您说哪里去了!”张家老四不得不站起来表态:“哥哥们对我的好,我一定回报,但不是为了算清楚什么。咱们既然是一家人,一起挣的钱,那就一起花!她不懂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这就把她送回娘家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接回来!”
说完就拉着媳妇往外走。
等人走远了,张大娘才啐了一口,将气氛拉了回来。“甭理那些扫兴的,晚姑娘,你接着教。”
本来受到些许影响,但是一看最讨人厌的小婶婶被送回了娘家,张衡心情又好了起来,也跟着道:“姐姐,你的名字怎么写?”
钟离婉一笑,在地上写下一个“婉”字。
“婉,婉约的婉。”
“姐姐给我取的衡字意思这么好,那姐姐你的名字,意思是不是更好?”张衡又问。
钟离婉一愣,一些久远的回忆,竟都随着这个问题,纷纷扰扰浮现在眼前。
“倒也没有。”她轻笑着说:“我有个姐姐,叫初,最初的初。她生来是我们姐妹里最出众,位居首位的一个。而我出生后,不受父亲重视,便随意给了我一个晚字,意思是排行最末,最不起眼的一个。我娘不喜欢这个名字,偷偷给我改了个同声字。婉兮清扬,意思是美丽,温顺。”
这是她从前,深埋在心底多年的疙瘩。
年幼时,她自然不如现在这般洒脱,也会因为后宫中不公不平的待遇,对那位父亲,对所有人,怀恨在心。
那个男人对自己的轻视,和他放任张皇后拿自己与母亲出气泄恨,所造就的伤痕,其实一直到现在都还遗留在她的心底,不时作痛。
“姐姐的名字真好听。”张衡说着,拿着树枝的小手也在用力,很快就模仿了出来。“姐姐应该生得再晚一些,这样我长大,就能娶姐姐做媳妇了。”
童言童语将有些沉重的氛围顿时打破。
众人哄堂大笑,张大娘更是道:“臭小子,想得倒美。”
张衡摇头晃脑,任家人如何取笑,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写了两遍婉字之后,又问钟离婉其他字如何写。
如此这般直到将家人们的名字一个个都问过了,忽然看向一旁角落里静静站着的阿岳。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阿岳哥哥,你的名字是哪一个字?趁婉姐姐在,你也来问呀。”
见所有人目光都转了过来,其中也包括了钟离婉的。
阿岳轻笑了一声,这小子,倒挺记仇。
只不过少了他一碗野鸡肉,便想着法地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于是他缓步上前,拾起张慧丢下的那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字。“岳,山岳的岳,也有顶天立地的意思。”
没能让讨厌的人在婉姐姐面前丢脸,张衡有些不大高兴,敷衍地应了一声,但手下动作却不含糊,两下就将简单的岳字写了出来。
“很简单嘛,还没我的衡字难呢。”
“你个臭小子,怎么跟阿岳哥哥说话的?道歉!”
张有才本来乐呵呵的脸色登时一沉,低斥道。“才学会几个字就让你飘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道歉!不然今晚给我滚到柴房去睡!”
张衡瑟缩了下,怯怯地看着阿岳,很识时务:“对不起,阿岳哥哥。”
“不打紧。”
而钟离婉却看着阿岳,眼中带着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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