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2/2）
再后来，她在他怀里，彻底没了呼吸。
他明白他该学会“大度”，学会“懂事”，他想她开心，便不能自私地将她独占。可他似乎永远、永远也学不会。明明说好了的，要有更多的朋友陪着她，然而每当想起那个梦，却比从前的任何时刻都想拥住她，亲吻她。
他害怕那梦境的成真。
“璎璎，”他抵在她额前，声音很轻很轻，“我只是，想再多看看你。”
哪怕日夜不眠。
春鸣又携着温热的泪吻上来，两人跌坐在软榻上，扯到他的伤口，将靛紫衣衫染得更红。
他却像是不觉得痛，愈发抱紧她，用牙尖啃磨她的唇角，下颔，再到颈窝与肩头，一寸一寸，留下湿漉漉的印记。
平时他知道兰璎爱干净，每次都会乖乖洗干净才凑上来，这会儿他哭得晕乎，血也染到她身上，像是从她体内流出来的。
这样可不行。
兰璎拥着他，一下下抚摸他脑袋，“春鸣。”
“春鸣。”
“我不会死的。”
春鸣趴在她肩头，仰起脸，肉眼可见的颤抖。
“那个梦，只是梦罢了。”
怕没有说服力，她继续道：“又或者，你可以把那个梦看作是前世，前世的事情，不会影响到这一世。”
“梦里我是摔下山崖摔死的，可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么？”
“摔死的么。”
春鸣不知道梦的前因后果，闻言稍稍冷静了些。
可是。
他想起什么，双臂箍紧她，像是怕她化成一缕烟飞走。
“璎璎，你是猫么？”
倘若，她像幼时那只白猫一样，消失不见。或是像话本里的猫鬼一样，魂飞魄散。
兰璎愣了下。
……这是什么奇怪的走向。
他睁着澄澈乌润的眼睛，神色认真，绝非说笑，“一只白猫。很久以前，你来找过我，是不是？”
原来他还记得啊。
她当时变成白猫去找他，后来被屠九抓住，正要被刀砍下来的时候，她醒了。
那只猫，应该也随着她意识的离开而消失不见了。
所以，他面对那只小猫时才那么古怪，不习惯它靠近，却又怕它跑远。
所以，他才烧了那本志怪话本。
许是他不想让她也知道话本里猫鬼的结局，又或许是他想自欺欺人，看不见，便不存在。
原来是这样。
兰璎拨开黏在他脸颊的发丝，认真望进他眼底，“春鸣，我之前不是找大师求了签文么，在青山观，还有京郊的枫山观。”
两次，签文都是同样的：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
当时她虽问的姻缘，其实想的是什么时候能回家。
既然路途漫长，她隐约预感，她和春鸣的羁绊并不会只有这短短的不到一年。
但她不能和春鸣说回家的事，而且，她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
目前，她只能以另一种方式解释：“签文说了，我与你是要拉扯纠缠一辈子的。”
可不是么，要熬那么久，甚至十年都不一定能圆满，怎么不算是要纠缠一辈子？
哪怕做鬼也要缠着啊。
“还有，”兰璎亲亲他唇角，忽然笑开来，“小猫是猫妈妈生的，也是猫妈妈叼过来的。”
他可真呆。
就像她，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出现在他身边的。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啊。
*
那夜与他谈过以后，春鸣扔掉了千步香，意思就是再也不会入她的梦了。
他似乎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也不故作大度了，每回苏问柳登门拜访，他最多只让她待半个时辰，就摸着银蛇走过来，抿出礼貌微笑。
“苏姑娘，似乎是时候回府用饭了。”
……那会儿才刚到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下午茶都嫌早。
而且也恢复了白天的睡眠，每回兰璎睡午觉，他也跟过来，窝在她怀里一起睡。
银蛇卷着尾巴藏在桌底，新宠小猫也是不能入帐的，只能窝在不远处的软榻上，翻着肚皮眯起了眼睛。
每天这个时候，屋子里只有几只蛊虫趴在地毯上，避开秋光拱来拱去。
看起来一切恢复正常。
可是，兰璎却能感觉到，春鸣只是把心事藏得更深了。
“怎么总是盯着我看。”兰璎睁开眼，对上他来不及闭上的眼睛。
前几日下过秋雨，郊外漫山枫叶愈发红火，比晚霞更加绚烂。
今日放晴，兰璎带春鸣出城，层林尽染的山谷间溪水淙淙，两岸草地柔软干爽。
许多人在溪边搭起帷幕，兰璎也不例外，架起帷帐，铺好毯子，两人一起躺在枫树下，看着湛蓝的天空。
“不是说了，一起歇会儿。”
春鸣却没睡，一直盯着她瞧。
她说是带他出来玩，其实没有玩多久，爬山才到一半，就拉着他躺下休息了。
他知晓她的用意，可是，他睡不着。
不安与焦虑在心底无限膨胀，像是一只扰人的蛐蛐，钻进他耳朵里尖锐嘶鸣，不休不止。
“春鸣，你看。”
秋风拂过，叶浪翻涌，晃下一片枫叶，一摇，一摇，飘落在兰璎接手心。
“好漂亮的形状。”
这是一片近乎完美的枫叶，形状对称，锯齿清晰，色泽饱满鲜明。
透过叶片，天空投来橘红的光。
纱帐轻拂，两人身下是隔着一层绒毯的草地，依旧能嗅到青草的清香。
兰璎捏住叶柄，用叶面遮住一只眼睛，侧过身，看向春鸣。
他正平静望着她，朝她笑得浅淡。
秋风一缕一缕的，枝头再飘落一片枫叶，她在半空抓了一把，抓住了。
两片枫叶，被她捏着向前，盖住他直直望过来的两只眼睛。
她笑得轻柔，“说了不许再看我的。”
“璎璎。”
被枫叶遮住的双眼下，露出的唇瓣微微颤抖，他似乎有些不安。
抓住她的手腕，以此确认她就在身前，不曾离开。
兰璎依旧没挪开叶片。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倾身凑近，在他唇面轻轻落下一吻。
有枫叶飘下，降落在头顶。
她的吻，比叶落还要轻柔。
春鸣眼睫轻颤，沾染了潮润的水光，将要看不清眼前的风景。
忽地愈发紧攥她手腕，加深，探入，攫取她每一丝气息。
手中叶子飞落，兰璎察觉到不对劲，眼睛骤然睁大，想推开他，“你……”
话音被吞没在绵长的吻里。
眼前是漫山火红的枫叶，他的吻也如这枫叶般炽热、浓烈。
携着血气，馥郁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