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2/2)
若他直接杀了他们,她定又要跑出来拦他的。
正好让她先看看,这苏家人究竟值不值得她为了他们而抛弃他。
临近入夜,春鸣借着昏色立在屋顶,放眼望着这华美的侯府屋宇,任风吹翻衣袂,眸中平淡无神。
分明是期待已久的清算,却绷着下颌,唇角压平,如何也抿不出平日里的笑来。
他缓缓擡手,抚上今日一直不受控地胡乱跳动的心口。
都是她。
是她太会欺负人了。
*
苏府在园子里设了晚宴。对面则搭有戏台,用鲜艳的虞美人装点了一圈,台上水袖红妆,咿咿呀呀地唱。
老夫人坐在前头正中,姿态优雅,神色漠然。柳管事立在一旁吩咐下人,举止温和儒雅。
苏稷舟大病初愈,带着妻儿,吃菜饮茶,有说有笑。
苏折霜与苏稷舟后到,坐在稍后一排。趁众人不备,一丫鬟在酒中下了药粉,奉上苏稷舟手边。
只是苏稷舟忙着侍奉老母,暂时无暇饮酒。
兰璎和苏问柳最晚到,见众人问也不问一句,兰璎也就跟着苏问柳坐下了。
锣鼓声响,一曲戏新唱开腔。
但唱戏的并不是台上的“人”。
“璎璎可看过木偶戏?比寻常戏子唱戏要有趣些。”
只见台上有几只惟妙惟肖的杖头木偶,与人等身高,被操纵着拂袖掸尘、舞刀弄剑,活似真人。
兰璎没怎么见过木偶戏,而且还是这么大的木偶,但这戏文是听过的。
低声问道:“你不是过生辰么,为何听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曲调悲怆,最后还以主角双双死去告终,意头不好。苏家人不是向来迷信么,还在生辰听这种戏曲?
苏问柳本人倒无所谓,“方才唱过旁的戏了,这回轮到大嫂点戏,大嫂就爱听这个。”
兰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苏家人看似很重亲情,表面和和美美,团团圆圆。可苏问柳分明落了水,都无人来关怀一句。
台上木偶人浓墨重彩,唱腔高亢,语调尖长,和着节拍一板一眼地转动。
兰璎听着,如坐针毡。
要不是答应了要陪苏问柳过完生辰,她都想立马收拾包袱带着春鸣走人。
……
想起春鸣,兰璎又是一阵头疼。
本来高高兴兴地计划着去玩的,如今和他闹了别扭,都不知道该不该去了。
兰璎垂下脑袋,绞着身前垂落的绦带,叹了口气。
分明是他的错,他倒先躲起来了,这算什么。
正想着,眼前忽地覆下大片阴影,她无需擡头,只瞧见那靛紫色的衣袍,便知晓来人是谁。
一言不合就和她玩消失,过了一下午,春鸣又自顾自地过来了。
兰璎擡头,盯着他在自己左边坐下。他瞥了一眼紧挨兰璎右边的苏问柳,薄唇紧抿,似乎是对她还活着这件事感到不大高兴。
他又来干嘛。
兰璎想问他又要搞什么事,想到他抛下一句“我不喜欢你”就跑了,又不想理他了。
平日两人相处,兰璎是话多的那一方,此时她不说话了,春鸣也不主动出声,两人就这么静默着,氛围别扭。
苏问柳在一边偷看,察觉不对劲,抱着饭碗埋头吃饭,没敢吭声。
兰璎望着戏台,看似专注,实则因为心里有事,视线一直盯着台上某个点,连木偶人早就换了地儿都不知道。
正发着呆,垂在腿上的手却忽然被人握住,传来微凉的温度。
兰璎身子一僵,没躲开,但也没回应。
春鸣不与她说话,只朝着她,垂下眼帘,将她的手牵了过去。兰璎不搭理,五指也自然张开,他就抿着唇,将她的手指一一压弯,与他的紧扣在一起。
也不顾周遭还有许多人,就这样与她牵手,却又始终不肯说话。
终是兰璎忍不住了,想把手伸回来,一边扭头看他,“你到底要干嘛。”
她声量放轻,但字字清晰,落入他耳中:“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要牵我的手。”
春鸣低垂的眼睫轻颤,垂头望着两人交握的手,依旧紧闭双唇。
“你在想什么?”
兰璎心里叹了口气,伸出空着的手掐了把他腮边的肉,“既长了嘴,不能与我说么?”
被掐出一道浅粉的印子,春鸣这才擡起一张苍白的脸来,浓极的乌眸黑润润的,泛着跃动的水光。
夜色深深,戏台上正演到虞姬自刎,歌声凄楚,如泣如诉。
他盯了她许久,才艰难吐出一句:“你在玩弄我。”
久未出声,他嗓音喑哑,声线微抖。
发丝胡乱拂在他脸颊,他唇角耷拉着,浓黑的睫羽不住颤动,一双潮润的眸子直直望着她,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兰璎:……?
她怎么他了,她什么都没做好不好。
“我怎么玩……”
话没说完,就见他忽地起身,揽住了她的腰。
兰璎只觉“嗖”地一下,身子腾空,整个人被他抱了起来,被带着跃上屋檐,离开了满是悲凉余音的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