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日方升（三）（2/2）
“您带我去见见他吧。”
若是按照那妇人说的，自称他弟弟的人蹲在原来摆摊的位置等了很久，为什么现在又不出来了？
只是，所有的疑问，在青杨见到那个“弟弟”的时候，便突然明朗了。
婆婆领着青杨和侍卫，走到了油条摊子后的一棵树下。
树荫下堆叠着附近摊贩带来的竹筐和箱子，看起来有些许的拥挤杂乱。
婆婆弯下腰，掀起了一头搭在竹筐上的木板。
木板和竹筐之间刚好形成一个狭窄的空间，可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这样压抑的空间里，居然蜷缩了一个人。
在看见这个人的一瞬间，侍卫便大步迈上前，将青杨护在了身后。
青杨更是直接怔在了原地。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薛虹。
不过一段时间没有见面，薛虹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这一身衣裳空空荡荡，格外不合身。
他裸露在外的脸颊和脖颈，还残留着青紫的红痕。
不只是有伤，他看起来有一段时间没有吃饱饭、没有好好休息了。
薛虹的脸颊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他原本半合着眼在养神，突如其来的光亮叫他应激一般地瞪大了眼睛。
眼下一片漆黑，眼眸布满血丝，透着不正常的暗红色。
因为消瘦，薛虹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的大，在看见青杨的一瞬，他的双眸透出一道光亮。
像是榨干了浑身的力气，回光返照一般的光亮。
“薛虹？”青杨小声喊道：“你怎么了？”
大概是意识有些游离，薛虹明明已经认出了青杨，却僵了好一会后，才猛的回过神一般，怯生生喊道。
“青杨……青杨。”
“是我。”
青杨明明是恨薛虹的，拜他所赐，他在书院的这一个月过得很不愉快。
甚至差点失去了进入国子监的机会。
但是看见这样的薛虹，他的心莫名被揪了一把，说不出来酸酸涩涩的发疼。
薛虹颤抖着手，将一直揣在怀里的东西朝着青杨递了过去。
“给你……给你！”
那是一个匣子，通身漆黑，像极了那日青杨在宋庭书房开过的那个。
不等青杨反应，薛虹已经一把将匣子塞到了他手里。
而后像是猛地泄了一口气似的，他整个人竟直接瘫软了下去。
若不是侍卫的反应够快，就已经磕到地上了。
眼睁睁看着人直接昏死了过去，给那油条摊子的婆婆吓了一大跳。
侍卫一手搀扶着薛虹，扭头看向了青杨：“少爷……”
青杨抱着匣子，有些惊魂未定。
稍稍回神，只觉得手指一片潮湿粘腻。
他垂眸一看，捧匣子的手指竟沾染上了一片暗红的血迹。
这匣子，不是一直被薛虹抱在怀里吗？
青杨忙上前，探了探薛虹的鼻息后，擡手朝着他的腰腹摸去。
他穿的了一身极为耐脏的黑色，完全看不见有什么伤口。
但真的摸到那一片潮湿温热的时候，青杨才惊觉，薛虹到底伤得多严重。
靠近的时候，甚至能能很清晰闻到血腥的味道。
到底是一条人命，青杨当机立断：“带他先回村里。”
……
和油条摊的妇人和婆婆道谢后，青杨并没有否认薛虹“弟弟”的身份，将身上所有的现钱都给了她们以示感谢。
并且，叮嘱了他们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薛虹最后被人所知道的行踪，是被薛承道送去了乡下的宅子。
他是逃出来的吗？
薛承道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这样看来，薛承道今日来国子监的目的可能不只是来找他的。
他是在追跑出来的薛虹？
青杨根本不敢带着薛虹去姜家，也不敢带他去找姜禾。
若是薛承道追过来，不敢想象后果如何。
回村子里，找摄政王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薛虹的情况，肯定是要请大夫来看的。
可但凡青杨踏进京城里任意一个医馆，都不可能逃过薛承道的视线。
他们家还有两个太医坐镇值守呢！
因为那一手浓稠的血，侍卫在马车上便已经解开了薛虹的衣裳，想要给他止血。
青杨心情复杂，他一手拿着薛虹拼死也要塞给他的匣子，另一只手揽着小榆。
小榆没有见过这样的血腥，见他有些不安，青杨直接擡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少爷，只是一道口子，像是撞在什么尖锐东西上撕扯开的伤口，并不深。”
侍卫简单检查了一下，取来马车上简单配备了的急救用品，给薛虹重新包扎了一下。
“只是他的外伤……”
侍卫说着，让出了半个身位，好叫青杨看清楚。
薛虹单薄的脊背上，一片青紫，那长条状的痕迹，看起来像是鞭子抽打出来的伤痕。
甚至在交汇之处，伤□□叠，淤肿发黑，破了口子。
他的脊背就像是一条破烂的口袋。
青杨倒吸了一口冷气，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薛虹到底经历了什么？
马车颠簸，薛虹虽没有了意识，但在触碰到伤口的时候，还会是不是发出破碎的、痛苦至极的呻吟声。
这叫缩在青杨怀里的小榆止不住的开始发颤。
青杨只好一下一下抚过他的脊背，好让他放松下来。
长公主给小榆安排的侍卫，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他们都有着基本的外伤处理的能力。
本以为腰腹是薛虹伤得最重的地方，当侍卫包扎完，给薛虹系好衣服后，青杨也松开了捂住小榆眼睛的手。
小榆依旧窝在青杨的怀里，没有动弹的意思。
他甚至不敢去看薛虹，逃避似的低垂下目光。
但当目光落在了薛虹无意识垂荡下的脚时，小榆浑身一僵，下一秒，他下意识尖叫出声。
“啊！！！”
青杨和侍卫顿时紧张起来，顺着小榆所指的方向看去。
浓稠的暗红色顺着薛虹裸露出来那一截脚踝，缓缓地流淌而下……
侍卫一惊，他一个侧身，直接用身子挡住了小榆的视线。
青杨也没怎么见过这样的血腥，他抱着怀里的小榆，沉默地等着侍卫检查的结果。
马车里一片安静，就在侍卫的手指摁上薛虹腿上高高肿起的黑色淤痕，想要检查有没有伤到骨头的时候。
大概实在是太疼了，薛虹在哑着嗓子低声嘶吼了几声之后，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薛虹？”
面对青杨的试探，薛虹的眼中全无光亮，甚至叫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看得清楚眼前的东西。
清醒了，但好像有没有。
侍卫动作不停，继续给查看起薛虹腿上的伤。
只是并不再去触碰伤口，怕这孩子疼得实在受不了。
就这样过了好久，眼看马车已经拐进了梁家村，薛虹才缓缓张开嘴。
他的声音沙哑，平缓地没有一点语调。
“这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