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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日方升(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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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日方升(四)

“马上到我家了。”

薛虹怔了一瞬,他缓缓擡起目光看向青杨。

那目光之中,情绪无比复杂,涌动着一场不知道酝酿了多久的雨,就这样落在了青杨的身上。

在马车缓缓停下的时候,薛虹终究是闭上了眼睛。

眼泪滚落而下,薛虹无声地张了张嘴。

他说“谢谢”。

青杨深吸了一口气,擡手阻止了侍卫想要抱起薛虹下车的动作。

院子里,本应该在京城的他们自家的马车,居然停在那里。

能叫姜禾和顾沛突然折返回家,说不定是碰到事情了。

青杨一惯谨慎。

他先跳下马车,牵着小榆先走进了院子里。

这一下子就和站在厨房门口喝汤的姜禾对上了目光。

“诶,你们怎么回来了?”

姜禾觉得有些稀奇,她放下手里的碗,追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青杨并没有回答,而是问:“殿下在吗?”

“不在,任将军一早就把他叫走了。”

姜禾朝着马车的方向探了一眼,追问着:“出什么事了?”

这件事,不可能瞒着姜禾。

在确定家里是安全的之后,青杨朝着马车里的侍卫招呼了一声。

姜禾在看到薛虹后,在一瞬的惊讶过后,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

“你上哪捡的孩子?”

怎么捡孩子这种事情,还会传染的啊!

“娘。”

青杨给侍卫指了方向,这才一脸无奈道:“这是薛虹。”

这个名字,叫姜禾直接愣住了。

薛承道的儿子,为什么会被青杨捡回来了?

而且,青杨不应该是和薛虹相看两厌才对吗?

他们在书院的那一次交手,是真的不死不休,要置对方于死地的。

只是这会,青杨还惦记着薛虹的情况,他只好抱着薛虹塞给他的匣子,边走边和姜禾解释。

今日留在姜家的,是一个年轻的大夫。

听闻他从识字起就开始学习医术,也是因为年轻,思想比老太医们开放很多。

他被师父拽过来帮忙的时候,本是不情不愿的。

但在听闻病人是摄政王的爱人之后,他顿时来了兴致。

他在对着药童大夸特夸这一段感情的时候,正巧被摄政王听见了。

也因此得了摄政王的青睐,大多时候,就都呆在了姜家。

“他是从薛承道手里跑出来的?”姜禾皱着眉分析:“薛承道这个人,眼里的利益大过一切,他知道薛虹不是他的儿子之后,指不定有多恨他呢,这孩子这两个月,估计挺难熬的。”

两个月?

青杨脚步突然一顿。

他突然就明白了,薛虹为什么会放着好好的恩荫名额不用,要来考这个书院了。

为什么他会这样对排名表现出了近乎偏执的反应。

这分明是被薛承道逼的啊!

没有人比青杨更熟悉薛承道那套歪理了。

“青杨。”

姜禾有些担忧地看向他。

只是不等她开口安慰,那小吴大夫探出头来喊了青杨一声。

“青杨!快来!”

语气之间藏不住的焦急。

姜禾和青杨对视一眼,忙加快脚步。

“这个小孩,身上的外伤比较多,但是也只是看着骇人,并不严重。但是他腿上伤的很重,创口已经化脓了,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小吴大夫站在长廊下,详细地说着薛虹的情况。

“可他的身体情况实在是太差了,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休息了,这会还发着烧呢,止疼的药剂量没办法用的太大,他不一定撑得住。”

情况比青杨想象中要凶险,他忙追问。

“那怎么办!”

小吴大夫看了一眼姜禾后,才问:“不管怎么问,他都不开口。你们和这个孩子,什么关系啊。”

“他……”青杨抿了抿嘴唇:“是薛承道的儿子。”

小吴大夫的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来。

薛承道无法生育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巧的是他刚好知道。

之前神医坐诊,他被薅去抄了三天的药方,知道了这件事。

而这段时间,薛承道隔三差五来一趟。

青杨和薛承道之间的关系,在这个家里也不是秘密。

小吴大夫的眼神里写满了“离谱”,但医者的本能还是战胜了想要八卦的心。

他收敛情绪,叮嘱道:“那行,止疼的药量减半,已经熬上了,一会你们进去跟他说话,吊住他的注意力,务必叫他保持清醒。我会趁机把他的创口清理了。”

小吴大夫在他们家里,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眯眯的看医书。

难得见他这样板着脸,青杨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极为郑重地点了点头。

……

薛虹身上的伤已经被上过药了。

他的身上搭着一块薄毯子,受伤的那条腿搭在被垫高的白布上。

只是看一眼,姜禾便直截了当地别过头去。

她对薛虹这个孩子,多少还是有些不满意见的。

毕竟从青杨和宋庭的话中,她可以完全断定,薛虹在书院里对青杨做的事情,已经属于是霸凌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姜禾都没有办法容忍这种行为。

但是同样的,这种已经算得上是虐待的责打,也是姜禾所不能容忍的。

薛虹伤得实在是太重了。

小腿上有很大一块的淤黑,像是一道一道的淤肿堆叠起来。

那破裂的口子肿胀得吓人,虽已经治住血,但一直往外渗液。

不敢相信,这样的伤,会出现在这样一个才这么大的孩子身上。

薛虹躺在那里,脸色苍白。

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直愣愣地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

叫姜禾一瞬间都产生了怀疑。

他还活着吗?精神状态还好吗?

药童端着熬住好的药,一勺一勺给他喂下。

薛虹极其配合,喂药的过程非常顺利。

小吴大夫擦拭着手,给青杨使了一个眼色。

在薛虹的腰腹的位置,药童拉起了一块白布,大概是为了不让薛虹的余光可以看见,从而引起不必要的紧张和慌乱。

但这一个步骤其实挺没必要的。

薛虹根本没有擡眼的意思,甚至青杨在他耳边喊了好几声,才勉强叫他的视线稍稍聚焦。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说出来吗?”

大概是小吴大夫已经开始触碰到他的伤口,薛虹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脸色猛的苍白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极为艰难的开口。

“被送到乡下不久,我就知道了,我不是他的儿子。”

说出这句话,像是用完了薛虹全部的力气一样,他用力闭上眼睛,死死咬着牙。

即使是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薛虹依旧控制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在最初离开京城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想哭。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眼泪根本不会换来他人任何的反应。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面对青杨,薛虹的情绪实在是太复杂了。

他原本就是嫉妒青杨的,在知道这份血缘关系,原来也属于青杨的时候,心中的嫉妒却冲破了所有的理智。

化作了愧疚。

是他对不起青杨。

“我本来以为,我就是被他放弃了,余生都要在这个宅子里。但后来,他们把我娘也抓过来了,和一个男人……我才知道,我娘一直会带我去见的男人,说是她弟弟的男人……原来是我的生父。”

姜禾一下子就想起来,和雨桑一起去买小狗的那日。

现在想来,以薛府姨娘的身份,根本不需要亲自去集市买菜。

她是去私会情郎的。

并且带上了薛虹。

所以薛承道对薛虹下了死手,因为在他眼里,薛虹是知情人,已经背着他见过无数次的“亲爹”了。

但实际上,这一整件事情,薛承道并没有出面。

他手下的人,根本没有对曾经的“薛夫人”和“大少爷”起一点怜悯之心。

薛虹不仅每天都在挨打,甚至为了得到薛姨娘准确的供词,他们还会当着薛虹生父生母的面打他。

在某一个夜里,薛虹又被拖拽到院子里,挨了一顿鞭子。

恍惚他听见薛承道的手下在议论。

说是薛承道没能在阿霁少爷那里有任何进展,所以要再赏他这个冒牌货二十鞭子。

得薛承道疼爱的时候,他是京城里人人艳羡的薛小少爷。

但是一旦失去了这份宠爱,他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一样,被打的哀嚎连连。

那个时候,薛虹真的恨的咬牙切齿。

他恨薛承道、恨薛姨娘、也恨青杨。

那个夜晚实在是太长了,薛虹蜷缩在稻草堆上,眼泪啪嗒啪嗒往地上掉。

那汹涌的恨意之后,他开始恨起了自己。

要是他没有出生就好了……

青杨拿着帕子,动作算不上温柔的给薛虹擦拭脸上的泪水。

“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薛虹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道:“我娘和我生父给我争取的机会。”

薛夫人跟在薛承道身边那么多年,她并不是毫无准备的。

同样,她敢在薛承道眼皮底下私会情郎,本就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熬过了最开始那一波囚禁,也陆续交代出了一些东西之后,守卫对他们一家三口看守的力度也稍稍有些降低了。

在连续观察了一段时间院子里的看守规律之后,趁着薛承道身边的那几个人回京。

薛夫人和她的情夫一起放了一把火。

这火放的也是有讲究的。

火一旦点着,就接二连三的着起来,尤其是柴房书房这种地方,本就易燃。

这就导致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扑灭,给了薛虹能够跑出去的时间。

也幸亏薛承道一直营造自己清廉的形象,他名下的庄子,就只有这一个。

往年的时候,薛夫人也会来小住,帮着整理一下书房里陈旧的书籍和物件。

所以薛夫人对庄子的构造是相当熟悉的,她知道可以从哪里跑出去。

任谁也没想到身上都带着重伤的俩人,居然还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在薛虹生父往地上泼油扔柴的时候,薛夫人带着薛虹去了书房。

庄子里放了很多薛承道早年的书信资料。

薛夫人取了一个匣子出来,交给薛虹。

叮嘱他一定要交给靠得住的人,里面装的是能够让薛承道彻底堕入万劫不复的东西。

薛虹从出生之后,就几乎没有离开过薛夫人。

可到了这离别的关头,却根本没有时间叫他们母子多说一句话。

薛夫人深知薛承道不可能会放过自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程度。

但薛虹不一样。

他还小,他还有希望能够逃出去的。

青杨有些错愕:“所以,你是从京郊走到国子监的?”

确实是走过来的,他这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混在卖菜的大爷身边进了京城,却一下子不知道要去哪,去找谁。

薛虹不知道薛承道在京城里到底有多少眼线,他思来想去,还是去了国子监。

明明他是那样的恨青杨,可到了这个时候,就是薛虹也不得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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