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难收（一）（1/2）
覆水难收（一）
这一刹那,屋内一片寂静。
屋内的书生，不管是在互相说话，还是在低头复盘着刚刚题目的,皆是错愕地擡头，朝着他们二人看了过来。
薛虹这会已经气疯了,没人知道这一个半时辰,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煎熬！
他所有的准备都围绕着青杨给他的题目展开。
甚至为此放弃了全部的背诵记忆。
今日自踏进过国子监的大门后,薛虹浑身上下洋溢着这段时间从未有过的自信。
提笔之后的每一个字都已经在他心中排好顺序了。他坚信,等到出了排名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今日这糟糕至极的天气压根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甚至薛虹都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云端之上,在所有人都行走在乌云之下时，唯有他一个人在沐浴着阳光。
过了今日。
他依旧是那个薛家唯一的少爷！
但在薛虹拿到试题翻开的一瞬间,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但是清晰的,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
在旁边的人已经提笔开始写下名字的时候,薛虹还在不可思议地来回翻看着每一道题目。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这和青杨那日给他看过的题目完全不一样！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风马牛不相及了！！！
这一瞬间的绝望，山崩海啸一般朝着他迎面扑了过来。
薛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那场倾倒而下的大雨，将满心绝望的薛虹浇了个彻底湿透。
一瞬间的心惊之后，紧随而来的是慌乱和恐惧。
从云端一下子跌倒了地上,毫无任何的预警和缓冲。
薛虹只觉得自己好似粉身碎骨一般,七零八碎的躯干骨骼浸在了温热流淌的血液之中。
支离破碎。
绝望到叫人想要落泪。
但是时间紧张,他甚至都来不及愤怒,提起笔时,手腕都止不住地颤抖。
薛虹深吸一口气,企图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他企图告诉自己，并不是毫无机会的,好好写完这套题，还是又机会可以挽救的。
但在短短几息之间经历了这般剧烈的情绪波动，越是企图努力要想起什么，就越是脑子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闪过的关键词汇都和水患治理相关。
根本没有办法用上写到后面，薛虹都已经开始麻木了。
他的几乎是靠着本能在书写着，不知为何，明明是这么紧张危机的时刻，薛虹却忍不住想起了薛承道。
也是，这书院也是薛承道强硬要求他来的。
他一直是不情不愿的。
虽然这段时间的薛承道叫他觉得非常陌生，但是薛虹长到这么大，大多数时候，薛承道一直扮演着一个相当称职的父亲的角色。
到现在为止，薛虹都不知道。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会叫薛承道这般性情大变。
明明之前，他是那样温柔地喊他“虹儿”、手把手教他写字、每次外出归来都会给他带礼物。
究竟是为什么啊？！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叫薛承道这般厌恶他啊！！
他想不明白……
若是薛承道真的不能容忍他的不优秀。
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姨娘是没法指望的了，薛虹看得出来，她完全就是依附着薛承道的。
薛承道说一，她根本生不出二三的想法来。
这天地之大，根本没有可以供他栖身的一席之地。
哨声想起的一瞬，薛虹的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结束了，他想。
一切都结束了。
行尸走肉一般地往回走着，握着笔的手指头微微抽搐着，但是薛虹一点也不在意。
他浑浑噩噩的坐回自己的桌前，并没有和旁人说话的心思。
一直到青杨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那被绝望掩盖住的愤怒，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
炽热的岩浆混入血液之中，附着在骨骼之上熊熊燃烧。
薛虹整个人被翻涌的热气吹得鼓胀，几乎要丧失理智了。
所以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青杨。
为什么，为什么题目完全不一样！
是顾青杨欺骗了他！！！
“薛少爷，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冷静一点。”
面对薛虹的突然发难，青杨面色不改，他大声询问着，边擡手用掌心盖住薛虹揪着他衣领的手，企图用这种方式叫他放松下来。
这突如起来的翻脸，叫周围的书生们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薛虹这几日不是和顾青杨缓和了关系吗？怎么看这架势，像是要打起来了一样……
“冷静一点薛虹。”
一个平日里成绩靠前，且和众人关系都还不错的书生率先站了出来，企图稳定住局面。
“按照院规，当众斗殴是要被书院除名的！”
有人开口了，周围人也松了口气，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是啊是啊，有话好好说。”
“有什么事等博士们批阅完卷子再说嘛。”
“是啊，都冷静点！”
毕竟同窗了这一段时间，多少还是有些情谊在的，没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薛虹和青杨就这样打起来。
而且，若是真的打起来了，后续等学正来追责的时候，他们这些袖手旁观的人也是没办法独善其身。
周围的劝阻虽零碎，但多少还是叫薛虹听进去了一点。
滴滴答答的雨水也会汇聚成溪流，淌进那炽热滚烫的岩浆之中，多少也能有些作用。
感受那股揪着衣领的力气稍微松了一些，青杨稍稍低下头，附在薛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说道。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宋庭临时更换了题目，你稍安勿躁！若是被定性为当众斗殴，你我就算是考得再好，都没办法进国子监了！”
青杨的这一番话实在是诚恳，并且有道理。
周围的同窗们也还在劝阻着。
话里话外都在告诉薛虹——别闹了，要是因此丢了名额岂不是亏大了。
被这样的话环绕，即使薛虹清楚自己用空空的脑袋到底写下了什么，即使他对自己的文章极为不自信，在这一刻，也是稍稍松动了一瞬。
万一……真的可以拿到名额呢？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人总是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丝的希望。
哪怕清楚自己的能力和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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