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1/2)
七十六
叶鸣赫薄唇紧抿,额前浮起的青筋隐隐颤动,面对苏念恶毒的咒骂,他好似故意忽略了一样,只静静地听着。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按压胸腔中涌出的蓬勃又尖锐的情绪。他指间不知何时捏着一片破碎的瓷片。
“我想要这个孩子啊!”面对叶鸣赫的无动于衷,苏念用尽力气歇斯底里地喊起来,“我就要生下来,我就要生下来——”
直到又哭又骂的苏念疲累不堪,声音几乎嘶哑地发不出来,叶鸣赫弯身托着苏念的手臂,轻轻把她抱在桌子上。
他扶着她的肩头,微微仰首,凝视着她哭肿的双眼,低声道:“小念,孩子打掉之后,你好好在这里休养一个月……”
“我不要在这里!”
“那……公府、将军府、私宅、小院、或者其他山庄,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你在长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
面多叶鸣赫郑重的许诺,苏念木然地说道:“如果不打掉呢?你就和别人在这里成婚好了,然后再满足那个人的所有愿望。叶鸣赫,我不会用孩子做交换。”
“为……什么?”叶鸣赫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但还是急促又紊乱,指间的瓷片划在手掌里,他微一用力,掌间立时多出一道血红的伤口,渗出了触目惊心的红。“苏念,我供你驱使,任你差遣,用我的一切,我的所有,难道就换不下那个孽种?在你眼里,他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孽种?”苏念颤抖着唇,惨然地仰头笑了起来,“叶鸣赫,你居然说他是孽种?那你自己又是什么?”
“我是什么!问得好!我又是什么?”叶鸣赫也癫狂地笑了起来,他逼近苏念的脸,贪婪地看着她的每一个神情,“我不也是个孽种吗?你知道那滋味吗?生下来就被至亲抛弃、伤害、甚至要他死,活着真是一场折磨!苏念,难道你也要抛弃我?你生下那孩子,你会后悔的。”
苏念的脑袋了无生气地耷拉在一侧,默不作声。
叶鸣赫没得到苏念的半分回应,胸腔猛然一滞,喉间翻涌出一口气血,他死命按压下,只从嘴角溢出一线血丝,他擡指擦掉,盯着苏念毅然决然地道:“我说过,就是这个孩子不行!你生下来,如果是他的,我就掐死他!”
“他?谁?”苏念闻言,神情有了一丝触动,“我和纪冲没有过,我就只有你一个男人!”
叶鸣赫低垂着头,不知是笑还是在极力隐忍着某种情绪,胸膛不住地颤抖,他低低地质问,却铿锵有声,“你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凭什么说只有我一个?”用力地摩挲掌间的瓷片,他似乎都感觉不到疼痛,血液顺着掌间滴落在地上。
“叮”的一声,瓷片掉落在地,他沾满血液的手一把按住她的后颈,将她的脸逼近了自己。
他抵着她的额头,凶狠地道:“你执意要生下来,咱俩就结束了!”
说罢,他发狠地吻上她的唇,绝望与撕咬辗转在唇齿间,口腔中弥漫的血腥分不出彼此,呼吸交融间亦是你死我活。
这场对垒,没有赢家。
叶鸣赫霍然松开苏念,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叶鸣赫决绝的背影,苏念的眼神落在新端来的汤药上,她终于保下了腹中的孩子……
“苏姨娘,这……”胡川见叶鸣赫神色阴沉,一言不发地就策马而去,便知事情进展不对。果然,屋中狼藉一片,地上是崩碎的瓷片和散落的黑色药汁。
而苏念的形容也好不到哪去,满脸泪痕不说,半张面颊上都沾染着血渍,更显得她脸色苍白虚弱。
“国公爷……伤你了?”
苏念目光呆滞,她闻声讷讷转首,用手抚在自己脸颊上,满手的血。“没有,是他的吧。”
胡川无奈地叹了一声,“苏姨娘,你别怪国公爷,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
苏念冷笑一声,她不想再解释了。
“国公爷一个武将,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灌药轻而易举,但他还是放弃了,苏姨娘,你明白为什么吗?他只是想让你坚定不移地选择他。”
“我不明白啊,”苏念道,“如果他不是为了哄骗我,他与孩子,为什么要让我二选其一?我怀的也是他的骨血啊。”
“万一的机会,”胡川想了想,终究还是说了,“可忽略不计。”
“什么?”苏念诧异。“什么万一的机会?”
胡川拧眉,面色不善,“都是苏福干的好事。”
苏念闻言,内心一惊,猛然反应过来苏福将她囚|禁的缘由,也许不是要用她腹中的孩子要挟叶鸣赫,叶鸣赫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啊。
是另有其人,那个人想要她肚里的孩子,便指使苏福来做这件事。
胡川又道:“国公爷在一年前被人下毒你已有所知,这毒药不仅使双目不能视物,还让国公爷不能生育,你说下毒的人绝不绝?在叶煊生辰那日,国公爷的双眼是恢复了一些,但毕竟没有完全恢复,所以那天他能让女人怀孕的机会微乎其微。”
所以,她腹中的孩子,不是叶鸣赫的么?
苏念迷糊了,那日她中了药,只对肩膀上有刺青的男人有印象,后来……后来还和其他人……
她指尖骤然攥紧,不敢往下想了。
“叶煊……你知道吗,叶煊是国公爷的亲生父亲。”苏念猛然擡眼,在愕然中,她听到胡川继续说道,“国公爷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女人,生下自己的亲兄弟!”
苏念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立时空白一片。
叶煊的孩子?
怎么会?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且,叶煊还是叶鸣赫的生父。
怪不得叶鸣赫刚才说,孩子生下来,他就掐死他,还直言那孩子是个“孽种”。
也怪不得叶鸣赫说他自己也是个……
在他四岁时,他的母亲伤害他,现在生父也与他针锋相对,巴望着他死。
是不是可以推断,叶鸣赫的母亲在得知儿子是叶煊的孩子后,因为无法接受,才去伤害他?
所以,叶鸣赫会认为,当她得知孩子的父亲不是他时,也会选择伤害这个孩子?
又所以,于情于理,都容不下这个孩子?
胡川不知何时已退了出t去,临走前,他将那碗能结束这一切纷乱的滑胎药,默默放在苏念的手边。
苏念眼眶酸胀,苍白的手腕颤抖地擡起,指尖搭在碗沿,费力地握上。一晚汤药犹如千钧负重,压得她手不住地晃,汤药也随之抖动,她迅速用另一只手也握上,捧到自己唇边。
浓郁的苦涩味儿直窜鼻腔,不知是哀恸还是被药熏了眼,她阖下眼睫。
与此同时,泪水如柱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她心口刺痛,是万般不舍。
霍然,她凝眉,睁眼,眼底已是一片坚决,她擡起药碗狠狠砸在了地上。
可是,她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啊。这两个月来,她受了多少委屈和折磨,而大夫说这孩子能保下来都是万幸,但就是这样一个脆弱的小小生命,在她还不知道他存在的时候,默默地陪着她面对一切。
她的血肉供养着他,父亲是谁又如何?
没有人,再没有人,可以为她和她的孩子做决定!
她受够了这种不被问及感受,任由他人裹挟着走。那明明是自己的路。
……
“随她!”纵马疾驰的叶鸣赫眼眸晦暗,长眉纠结在一处,发狠地用马鞭抽着马臀提速,仿若只有这样,才能把欲将胸口挤炸的那团蓬勃叫嚣的情绪甩开。
随她!她爱怎样怎样,自此以后同他再无半分瓜葛。
他倾尽所有,她依旧决然弃他而去,他又何必执着下去。
耳边风声呼啸,眼前的景物飞速后移,他越骑越快,可骤然他紧紧扯上马缰绳,战马嘶鸣扬起前蹄,他似有感应倏然回头,遥望着刚离开的方向,
她一身锋芒,本该如炽阳般艳丽决然,现在却如一头困在牢笼中受伤的幼兽,而她的满身伤痕还是拜自己所赐。
他轻叹一声,锋锐的眉目柔和下来,“随她……”
随她吧,那孩子,她想生就生,他认下了。
他真的,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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