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三合一)(1/2)
第67章(三合一)
这事最终就这么定下来了,小年那日裴一远和阮卿率着文武百官在街边等待。
京城百姓原是最爱看外邦使臣来的,今日却出奇的安静,街上连窗户都紧闭,毕竟按照街上卖的话本子里,都说匈奴把人肉当菜吃,看了会折寿。
阮卿今日穿的素,月白袄子外面披着裴一远先前给她做的兔绒大氅,裴一远身穿轻铠,手上握着那杆早晨文官谏天谏地没谏下来的长枪。
队伍中一个文官看着那杆在雪落早晨下反着银光的长枪,一阵牙酸,低声与旁边的同僚道:“这像什么样子,人家远道而来,显得下一秒就要打似的。”
同僚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鼻孔朝上矜贵地哼了一声:“外邦蛮子,就砍了他们头又如何。”
“……”
“粗鄙。”
“懦弱。”
“你!”
“懒得跟你计较。”
近午时,匈奴的马队才慢悠悠地出现在城外,直到走近了才发现匈奴来的不过三人,那位使臣甚至不在其中。
三人打着的都是汗血宝马,阮卿视线落在马腿上,都说匈奴那边盛产宝马,骑术精湛,靠这个让大周吃了不少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连三个仆从骑的都是大周军中血种上等的马。
“哟,竟是你来,若是大人看到你特地来迎接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中间那人一拉缰绳,操着一口不熟练的官话,看着裴一远露出一个调笑的笑来,“听战场上下来的兄弟们说你打仗有一套,看起来一般。”
他大概是想激怒裴一远,匈奴人总觉得打仗的将军总是易怒有血性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带领部落打下胜仗。
但裴一远却非如此,大周讲圆t滑,莽夫领不了军。他不咸不淡地扯起唇角,“支勒呢,蔑视我大周天子可是重罪。”
那人佯装意外地哟了声,然后学着中原士兵抱拳的礼节囫囵推了手:“我们支勒大人并无此意,不过是有些不舒服在驿站休息,唯恐怠慢了圣上,这才让我们先来。”
文武百官在城门等了三个仆从,还得以礼相待,这不是蔑视是什么,
“是吗。”阮卿原是未曾开口,缩在一圈白绒里端着汤婆子取暖,却是被这不知高低的仆从弄得有些好笑,她眉眼滟潋,笑意盈盈,站在一片雪地里像一汪晕开的春水,唇角含着清浅的笑意望着他们,说出来的话却是不怎么温柔,“万兵。”
“属下在,郡主什么吩咐。”万兵身穿重铠铿锵走出来抱拳道。
“带着一队人,去驿站把人请出来,活着要见他活蹦乱跳来,病着就爬过来,死了就砍了头送给百姓做开年礼。”阮卿手里端着小小的汤婆子,语气温柔笑容清丽,如是说道。
众人静默,连带匈奴三个仆从都安静了。
这是慧安郡主……吧。
万兵被这话激的热血上涌,恨不得拿着剑现在就去给那该死的支勒捅个对穿,身子一正中气十足地应道:“是!”然后马不停蹄挑了一队兄弟上马就往城外去。
还不忘带着剑,怕没兵器砍了这些人的狗头。
相较匈奴来的三个仆从冷汗直冒,阮卿倒是八风不动揣着手站在中间,大有一种:今天我们就耗,传出去也是你们无礼,丢的也不是大周的人。
想打也打不过,旁边还立着一杆银枪,上一任单于就是被这杆银枪在胸口捅了个对穿,久治不愈,最后被巴图一把匕首结束了茍延残喘的最后的日子。
三人看着发怵,只能盼着支勒快点来,早晨分明说中原人就是任他们拿捏的包子,怎么和说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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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支勒倒是没让他们久等,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只听城外马蹄声响,一上午不见人的支勒终于在万兵他们邀请下来了京城。
他骑着一匹营养不良的小马,被一队人挤在中间,前后左右夹着送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强忍的怒意。
到了门前他翻身下马,冷笑一声,“这就是大周的待客之道?想十五年前我们来大周,可都是皇帝亲自迎接,武力逼迫客人想来大周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越发不懂礼数了。”
裴一远勾起唇,将入地三分的长枪拔起随手挽了个枪花,“礼数是对人的,使臣你说呢?”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银枪猎猎,“大人,请吧。”
这事不大不小,偏生阮卿将这件事闹大了,让匈奴骑虎难下,失了主动权此时不得不打碎了牙往下咽。
支勒一肚子火,视线一怕偏落在裴一远旁边的阮卿身上,登时一愣。
大漠美人不少,蛇蝎般热烈的,骁勇善战的,但都不似面前这人,活脱脱像中原人嘴里的莲花一样干净漂亮。他从不信什么佛,偏生现在信了,觉得若真有神仙,怕是就长这样。
支勒那直勾勾的眼神一刻不离地黏在阮卿身上,在场所有人准备离开入宫的动作一顿,随着中间三人的动静停了下来。
裴一远脸色不可谓难看,捏着长枪的手咯吱作响,若非长枪乃玄铁精烧制,怕是要断在这里,他脸上绷的死紧,咬着后槽牙的动静咯吱作响,“你看什么呢。”
支勒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难怪……难怪巴图单于在自己来中原前那么叮嘱自己。
他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哪里还有先前不情不愿的怒意:“想来这位就是慧安郡主了吧?”
闻言,阮卿总算施舍般分给他了一个眼神,她嘴角弯起一个有些刻薄的弧度,嘴唇张合:“滚。”
文武百官:“……”
她说完就自顾自顺着礼部安排好的路线往宫里走去,刚走了两步,脚上忽然一顿,她略微侧过头,黛眉微蹙:“还不走?”
这话是在对裴一远说。
“咳”
“请吧。”裴一远莫名心里冒出一些愉悦,扬起一点不甚和善的笑看着他们,眼底带着一线警告转瞬即逝,跑上去跟着阮卿往宫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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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太和殿,只见大皇子和梁晓初带着一干宫人等候,裴一远和阮卿行了礼,让开来让使臣上来觐见。
按道理使臣来见到皇家人都得行礼以示尊敬,但支勒只不屑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然后开口道:“你们中原皇帝呢,他为何不来迎接。”
梁晓初是个笑面虎,脸上画着假笑端声道:“陛下正在做准备,使臣莫要着急才是,不妨各位先行落座?”
支勒矜贵地瞥了他一眼,鼻子就差没看到天上,“那我就在这等着你们大周皇帝好了,你们不是讲礼吗,这样可够礼?”
这分明是把皇帝架上去让人家给他赔罪说自己来迟了。
梁晓初端着笑,不住地给阮卿使眼色。
这里若说谁最有立场去打破僵局,非阮卿不是了,她既不是皇室人,也无官职在身,并不损皇家颜面,且身份尊贵,也无人敢说个不是。
阮卿不虞地瞥开眼。
烦。
不想和这种人说话。
姑奶奶,求你了。梁晓初冲她疯狂眨眼。
不等两人讨论出个结果,只见一个身穿暗色衣装的人从面前掠过,定睛一看,是套轻铠,只见裴一远径直走进太和殿,还招呼着自己军中的下属,没一会外面就空了一大块,几乎所有武官都已经落座了。
按照规矩,官员都应该是在使臣落座之后才进去以示尊重,支勒打的也是这个主意,让所有人在外面等着皇帝,届时就算是为了颜面考虑,大周的皇帝也会先行道歉,那巴图单于叮嘱自己的第一件事就算完成了。
不想这个主意完全落了空。
见一行武官进去,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做好。
阮卿淡淡一笑,看向梁晓初:“殿下,请吧。”然后轻飘飘睨过支勒,红润的唇掀起:“使臣诚心我们大周收到了,你就在这等着吧。”说完便擡步往里走去,在裴一远身边落座。
梁晓初神清气爽,被这蛮子气的所有恼火都没了,袖袍一甩,昂着下巴矜娇地进了太和殿,走前还不忘看一眼大皇子,“大哥不走?”
“使臣诚心,本王见之落泪,便在这陪着使臣等待父皇。”大皇子字字铿锵落下,险些没把正在爬楼梯进殿的文官吓个倒仰。
阮卿走在前面,后面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在她耳边,她默默摇头,暗道蠢货。
这梁晓初夺嫡的对手未免有些太蠢了。
她刚才在案几前跪坐,面前便被推过来一盘剥好的葡萄,转头对上裴一远案几前堆成小山的葡萄皮。
阮卿:“……”
“还没开宴你就弄成这样?”
“哪样?”裴一远细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桌子,终于拍板知道阮卿的意思,然后坚定地拿起就被递给一旁侍候的宫女,说:“劳烦给我添一杯酒。”再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茶叶,叮嘱道:“去将这茶叶泡了给慧安郡主。”
宫女左右打量他们两个,偷偷没忍住笑,欸了一声给裴一远倒上酒,然后端着茶叶去小屋泡了。
这段对话全然落入阮卿耳朵,她像是终于在裴一远日复一日的折磨下练出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能力,小宫女挪揄的笑浑然听不见一般,安静地往嘴里送了一颗葡萄。
没籽,还行。
她还没吃两颗,手忽然被人捉住。阮卿不快地瞪了裴一远一眼。
葡萄也是这人剥了送来的,现在自己好不容易想吃了不让吃的也是他,烦不烦。
“咳咳,手好了没?”裴一远不自然地咳了咳,然后理直气壮地扯过她的手腕拉开袖子,露出底下被层层裹布包裹雪白的手腕。
还没太好,但也没渗血。
阮卿忽然心念一动,问他:“怎么没见你配那把泰阿?”
“啊,我用枪用惯了,那把剑是出征前陛下赐的,就留在那了。”裴一远把她手上挽上的袖子一寸寸放下,继续给她剥瓜子去了。
阮卿瞥了一眼,又往口中塞了一颗葡萄,用舌头将葡萄顶到脸侧,道:“不吃了。”她说的是瓜子。
“嗯嗯。”裴一远倒是敷衍,嗯嗯两声手上继续拆着瓜子壳,用一个鎏金小碟通通装起来,剩下的瓜子壳袖袍一扫,全丢到渣斗里去了,把鎏金小碟送到阮卿面t前,大手道:“吃吧。”
“不吃。”阮卿懒懒地说着,继续吃了一颗葡萄。
“我都剥好了。”
“我说过不吃。”
裴一远被噎了回去,默默把碟子端到自己面前,抓起一把一口闷了。
难吃,光吃这个不得饿死。
宫女将泡好的茶端到阮卿面前,边斟茶还边低声挪揄道:“裴将军给的这茶,伺候茶水的宫女儿没见过,摸不准温度,郡主您先试试看看味道对不对?”
金卷这种长在大漠中的茶哪讲什么水温,泡开了就能喝。
阮卿微微一笑道了谢:“不必,可以的,多谢。”
“郡主有吩咐叫奴婢便是。”宫女欠身往后候着去了。
正说话间,只听外面一阵嘈杂,顺着看去,原是皇帝来了。
外头下着小雪,大皇子养的细皮嫩肉母妃娇惯,哪受过这种苦,原本白皙的脸上冻得满脸通红,哆嗦着身子斯哈着给皇帝行了礼,“见过陛下。”
皇帝没搭这个大儿子的腔,神色看不出息怒,他穿着层层叠叠的华服,视线落在支勒身上,声音带着笑意问道:“外头落着这么大的雪,贵使怎么在这里不进去?”
大皇子大概真的是个傻的,丝毫没有察觉到暗潮涌动,嘿嘿一笑出来领功:“贵使在这等着父皇呢,儿臣忧心贵使冻着,特地在这作陪等候父皇。”
“哦,是吗?”皇帝意味不明地撇了这个儿子一眼。
支勒哼了一声,有了大皇子的支持,正准备借着这件事发作,还未起的话头突然被梁晓初横插一棍搅乱,他横插在三人中间笑着行了礼,“父皇来了,大臣们都到了,请。”然后假笑着给支勒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落后皇帝半个身位进去了,走前还不忘给大皇子落下一个眨眼。
“大哥,我走了哦。”他如是做了个口型。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皇帝走进来,大臣们纷纷起身行礼,阮卿也推开面前的葡萄不紧不慢地行了礼。
皇帝走到上座落座,免礼平了身,支勒大步走进来行了一个部族礼:“见过陛下,愿陛下福寿绵长。”
“起来吧。”皇帝温声笑着赐了座,“贵使的到来却是让我们措不及防啊,没做好准备,部分地方有些粗糙,还请各位不要介意啊。”
支勒大笑几声连连摆手:“怎么会,有慧安郡主这么美丽的美人专门迎接我们,是我们的荣幸啊,怎么会介意呢。”他隔着半间大殿遥遥给阮卿祝了酒,“阮小姐风姿绰约,见之一面实属在下之幸啊。”
这般指着名字来说的话头,正常人即便是过个表面功夫也会敷衍地应个一两声,但阮卿显然不在这个范畴,只见她安安静静地捧起手中茶碗呷了一口,仿佛没听到一般,连眼也没擡。
裴一远哼笑一声,端起酒杯和他遥遥捧杯:“使臣大人别的不行,眼光不错。”
“慧安郡主这般角色,想来就算是瞎子也能闻到美人身上特有的香味哈哈哈!”
“嘚”的清脆一声响,阮卿将茶碗搁在盘中,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微微一笑。
是要说话的样子,早上见过她怎么噎死支勒的大臣纷纷屏住气。
“你的舌头很多余,使臣大人。”阮卿声音温柔如是说。
百官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喝着自己的酒,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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