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离城（二十六）（1/2）
第077章离城（二十六）
惊诧之余,一只手突然打在尹清月的肩膀，揽着她闪身躲进了佛像后方。她擡头，发现是消失多日的郑刻，他眼里是淡淡的悲哀之色。
这时铜铃轻摇,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佛前响起,“尹清月怎么样？”
钮婆！
洛晏紧张得心里咯噔一声，随即警铃大作。
两人心照不宣没有开口说话,听家丁答完了话,香雾从前方飘过来,晕开在两人之间。
钮婆听罢吩咐道：“家主说了，近来不太平，寺里人多眼杂,程家又是大世家,你们都看紧点，最好不要让她乱跑乱撞的,出了意外可怎么办？误了家主的大事，你们的脑袋可就别要了。”
钮婆咬重了“意外”两个字,听着像是关切,实际却是浓浓的警告意味。
钮婆上完香就离开了,大殿再次恢复平静。
郑刻拉着尹清月坐下，本来尹清月不想,却听他道：“我这几日去了洛水！”
尹清月停下脚步，眼睫颤了颤有些难以置信,她回头看他良久，最终在他身边坐下。
“我说我是程家的家丁,没有胡说什么，伯母让我给你带点东西。她给你……绣了盖头。”郑刻说起这两个字酸溜溜的。
“伯母还让我提醒你天寒记得加衣,她手艺进步，为你做了些面点。只是她身体不好，经不起颠簸，你的婚事她恐怕来不了……”
郑刻说完递给尹清月一个食盒，一个包袱，尹清月揭开食盒的盖子，几个包子冒着热气，白雾袅袅。御剑带回的食物还是热的。
“她很想你……”
“我也……”
“郑刻！”她出言打断。
郑刻闭口不言，安静坐在她身边。
他没注意到，尹清月抓着食盒的纤长手指，骨节一点点泛白，像是极度用力。
“南雪……”见她久久不动，郑刻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
她拿出一个包子，盯着不算平整的包子皮。
这些包子做得其实并不好，大小不一，面上看起来有些发硬……
尹清月却像突然被戳中了伤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低低哽咽出声，眼泪一颗颗落在包子上面，最后她咬着唇任由自己无声的崩溃。
洛晏心里跟被人揪了一下，情绪跟着她低落起来。也是，她和母亲相依为命，从前虽然委屈，却有母亲爱她。但从来到程家，却总是遭到羞辱，欺骗，漠然对待……
这样的情况，实在很难控制住情绪。
郑刻慌忙地道：“南雪……你要是难受，别咬自己，咬我……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她果真放肆一般朝着他肩膀咬去，像是要发泄这些天所有的痛苦，她将郑刻的肩膀咬出了血。
郑刻有些僵硬随即将人抱紧，他轻声央求道：“南雪……如果这么痛苦，跟我走吧。”
“我们一起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我会想办法把伯母救出来，我们一起过之前你说的那种日子……”
“程家就要完了，你不该再待在这里。”
“他们根本不把人当人。”
尹清月擡头，红着眼睛看着他，无助道：“郑刻……你能带我见见我母亲吗？”
她语气里透着一股绝望，“我想回洛水，我想见她……”
“很想……”
郑刻伸手擦掉她的眼泪，郑重点头，“好，我去安排，我会带你去见她的。你等我消息！”
郑刻将身上所有的符纸都递给了她，让她必要时拿出来用。
这一天之后，尹清月恢复从前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来她有什么异常。只是深夜，她会一遍又一遍看着给母亲写的信发呆。
尹清月画了一张日历，细数着到中秋的日子，每过一日就画上一杠，时间一点点减少，一道鲜红的颜色标记着婚那个字。
纸面上画了十一道杠，郑刻还是没有回来。尹清月一日比一日沉默，再过六天就是成婚的日子。
离中秋还有五天，地面突然颤动了一下。那种沙哑，压抑的声音在地下响起，洛晏突如其来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院子里闯进了人。尹清月冲出门，却看到满身是伤形容枯槁的明空，短短几日不见，他已经完全变成了怪物的模样，面色憔悴又苍白，眼窝深陷。
他手里抱着奄奄一息的明德。
钮婆的法术比那些术士厉害，明空进来时，浑身都带上了血迹，但看着尹清月的目光全是真诚，“尹施主，来不及了，你快跟我走！郑施主让我来救你！”
这一夜的明空看起来比所有时日都要急切，“你不走，你会死的！”
明空带着她看了一些真相。
“你一定要知道出口在哪里！这是郑施主告诉我的，请跟我来！亥时他们就要开始抓人了，我没有时间跟您多说，请您跟我来！”
“郑施主他设法拖住了程家的人，在为我们争取时间！求您别耽误！”
明空揭开了她院子里的石砖，石砖底下居然是木板，然后是黑漆漆的狭长暗道。整个寺庙之下环绕着一条暗道，地下早就被挖空了。
洛晏心道这是她遇到姜寂洲的地方，他们一起爬出来的暗道出口，只是里面还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怪物出没。
明空抱着明德，尹清月点着火折子带跟在他身后走完全程，洛晏心里也跟着绘制完了一个地图。
暗道是一个完整的圆，绕着寺庙。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凹槽，只是凹槽边缘围绕着绿色的结界，像是倒流的瀑布，上面浮动着复杂的纹理，看起来像是某种符咒。
报时的钟声响起，明空突然战栗了一下，满脸惊慌之色，“戌时到了，我们等等，亥时再出去。”
这时一些丝丝缕缕的白烟像是被风吹来，慢慢融进结界之中。
有这些东西罩着，里面究竟是什么也看不清。
只是一道平稳的，缓慢的声响引起了洛晏的注意。这个阵法下方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是……水吗？
有些地方有地下河并不奇怪。
明空让尹清月小心不要碰到，不然会引来程家的人。他们每日都要来巡视。
一道呼唤叫住两人，明空带着尹清月小心躲到一个暗处的角落，那处还蹲着几个小和尚。尹清月吹灭火光，听着远处的顶上石砖被移开，月色倾泻下来，一个被口袋裹住的东西“嘭”的一声被摔下来，发出闷响。
明空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掩住了自己和明德口鼻，只听那袋子里东西动了动，一个人形的物体爬出来。直到那人影走远，明空才道：“那是被抽取魂魄后，化成怪物的人。若我们不走，那就是我们的下场！”
“郑施主说的，若我们一个时辰还没有找到路，可以用柳枝沾血点上他们的额头，就能问事情。”
“您现在先不要出去，等一会儿！”明空指着左边颜色渐渐变深的符文，“郑施主说过，亥时是你我……也是他们的出生之时，是我们生息最弱之时，这时候我们才是最安全的。”
郑刻一个人观察了这么久，洛晏都很惊讶，这时候他法术不高，要得到这些消息，得吃多少苦头。
尹清月盯着明空，“……你还知道什么？”
明空如同倒豆子般尽数说起，“我偷听到慧能说再过不久，这个寺庙就会变成一个义庄，里面所有人都会成为无人认领死尸！届时我们的尸体就能名正言顺地被留在这里，无人问津。”
一座藏在山间的建筑，该是寺庙，还是其他的，只看使用它的人如何定义。
明空声音弱下来，指着凹槽，“那里面藏着的东西，就是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尹施主，您肯定发现了这里的人变得不一样了，每个人都像是鬼一般。你知道程家定制的香里都有什么吗？”
“是几味致幻的香料，连着几年，我们闻多了早晚会变成疯子，活着但浑浑噩噩。郑施主的师父知道了里面秘密，他是个悲悯的人，偷偷减少了配比，我们才一直有清醒的意识。但前些时日，他被钮婆发现才将他灭口，程家换了人制香，我们才一个个变成这样。”
“好在郑施主从没在程家露脸，所以钮婆没有认出他，他侥幸逃过一劫，但没有离开。他上山来就是为了揭开程家的阴谋，救下我们……”说着他悲伤道：“可惜，他势单力薄，一直不算顺利。”
尹南雪惊讶地擡头，眼神复杂，喉咙干哑，“你说他师父……是钮婆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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