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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二 熵乱战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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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个对视就胜过所有的时候

青春,那场盛大的哑火对视

青春大概就是那样一种事物:它像某种无形却沉重的叹息潜伏于胸腔间,它像一团无法精确描摹却又无处不在的空气,同时,也像暮春雨后那阵将你围住的温热气息,无路可逃。那个眼神的交汇瞬间却胜过了一切: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少年少女的面庞上,那些原本伏案的轮廓忽然有了热度,有了近乎轰鸣的震颤。

暮色带着不浓烈的金光,斜斜地切过了陈旧教学楼三楼的走廊,切割出无数浮动的暗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尘埃被体温缓慢蒸腾的气息,混合着油墨、汗水,也许还有些窗外过早谢去的花香——春末的时光已悄然走到尾声。下课铃声早已沉寂,走廊里人声喧哗又渐渐稀疏,唯有这间教室后排窗边的角落,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寂静结界笼罩着。

一截铅笔,在这奇异的寂静里被按在粗糙的木质桌面边缘。纤细的指节微微泛白,指间沾染了暗淡的石墨粉末,在傍晚昏黄的斜光里格外显眼。手指的主人——姑且称作少年吧,并未真正运力,笔尖只是死死地抵住桌面一条旧而深刻的纹路,仿佛在无声抵抗某种心绪的奔涌。他的视线凝固在自己面前的练习本上,那上面画满了潦草的演算公式,线条扭曲着、纠缠着,毫无逻辑地在纸面上攻城略地。数字符号都化作毫无意义的墨团,而他的目光也只是徒劳地“粘”在上面,视线如同无力的箭矢虚悬在空中,无所归依。

就在这微妙的悬浮状态里,属于少女的笔突兀地断了。那截细细、尖锐的石墨芯毫无预兆地脱离了笔杆,在摊开的崭新纸页上滚动了半周,最终停在少女尚未写完的公式中间。动作静止了,时间也仿佛静止了。她垂着头,一缕额前垂落的发丝轻轻贴着耳廓,看不清眉眼神情。只看见握着残笔的手指,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如同被细小的电流猝然刺痛。而属于少年的那截铅笔,指尖的压力终于超过了某个临界点,“啪”一声轻响,脆生生的,应声而裂,碎成两截。断裂处爆出的木茬刺目地指向光线来处,细细的石墨粉末在木纹的沟壑里弥漫开来。

那一霎,少年猛地抬眼。

没有铺垫,更谈不上征兆。仿佛身体深处的某个闸门被巨大的本能冲垮。目光的洪流越过身前杂乱的桌角,越过阳光里飞舞着的金色微尘,越过来不及收拾或者也从未想着要收拾的混乱桌面,笔直地射了过去——正好撞上另一道刚刚抬起的视线。

少女恰好也抬起了眼。

时间骤然熔化了。走廊里的杂音,窗外更远处的车流,日光在墙壁上缓慢爬行的脚步,甚至心跳和血液流淌的鼓噪……所有声响都急速退却、消隐。唯一真实的触感,只剩下那道目光。那目光穿透了黄昏浮动的暖尘,径直落在了他的心尖上,没有预演,毫不迟疑。

他看见了那眼中倒映的一泓微光,像初春新解的冻泉,清澈,却深不见底。底下浮动着他无法辨识的情绪,或许是惊讶?或许还带着一丝被惊吓后的失措?那瞳孔深处,有光的漩涡在无声旋转。

他的脸上腾起一片火辣辣的热意,皮肤下的血液在疯狂奔涌。他清楚感受到血液冲上耳际的轰鸣,每一次心跳都重重砸在寂静的声波之上,比脚步落在木楼梯上还要清晰。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眼前悬浮在夕阳光柱里的细小尘埃,它们在旋转、颤动,如同他的心绪般狂乱失序。他用力抿紧嘴唇,咬肌绷紧,像在竭力克制什么即将决堤的、无声的呼喊。那个简单的对视,竟耗尽了所有勇气。他像一把骤然拉开、却忘记搭上箭矢的弓,绷紧到了极致,积蓄的力量却在接触的瞬间茫然四散,无从释放,只留下震得骨头都在嗡鸣的空响。

于是,他选择了最笨拙的方式来抵挡这种轰鸣的无声——猛地低下头去。动作来得如此迅疾猛烈,几乎带起一阵小小的风。练习本上那些扭曲抽象的公式,被一个更大更黑的墨团彻底吞没。那墨团如此之深、如此之浓重,仿佛是瞬间沸腾的火山熔岩落在纸上,瞬间冷却凝固的烙印。少年垂得更低了些,仿佛要把整张脸、连同胸腔深处那惊心动魄的鼓噪,都深深埋进这一页浓墨里去。

这突兀的低头像是一道无形的命令,击中了对面那个同样心湖骤起波澜的少女。她修长的睫毛快速地忽闪了几下,如蝶翼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风。她握着残笔的手用力收紧,指甲几乎要陷进半截笔杆的木纹里,指尖再度泛起用力的白色,随后,她也深深垂下眼睛。浓密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大半侧脸,连同那瞬间升腾的温度。唯有微不可察的嘴角,极其隐晦地向上牵动了一丝细小的弧度。那微乎其微、近乎冻结的弧度,仿佛冰封的湖面悄然崩开一道转瞬即逝的裂缝。

教室里那层无形的结界似乎碎裂了。课代表的喊声撕破了沉寂的空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卷子快点交!”话音未落,便有薄薄一叠试卷拍落在少女面前的习题之上。她像被惊动的小兽,脊背轻轻一颤,随即本能地挪动了一下凳子,起身,动作轻捷得像要摆脱什么无形的束缚。目光与地面保持着平行,只专注地看着脚下,脚步匆匆穿过几张桌椅之间的间隙,径直向门口走去。

少年也随着那催促声抬起头来,却只捕捉到一片从眼角掠过的模糊衣角。他凝视着桌上那枚巨大、突兀的墨团,片刻之后,才猛地意识到什么,慌乱地开始翻找桌面那一叠被他遗忘在意识角落的纸页。动作带着明显的笨拙,哗啦的纸张摩擦声显得有些刺耳。终于,他找到那份试卷,紧紧攥在手里,纸张被捏得起了皱。他没有立刻起身,反而停在那里,垂着头,像一个面对废墟的士兵,静静凝视着桌上那两截已死的、冰冷的笔——一截来自他人,一截源自自己。断裂的木茬和逸散的细末都在诉说一个戛然而止的瞬间。

他没有追赶出去。他只是站着,像一个不合时宜的桩子,钉在喧嚣退潮后空荡下来的教室一角。夕阳光渐渐收敛了锋芒,颜色变得晦暗深沉,如同铁锈一般沉沉地压在桌上那片墨迹之上,也压在那残断的铅笔上。教室后窗望出去是围墙外静默生长的大片杨树林,枝叶在沉沉的暮霭里呈现出一种暗沉的墨绿,风过时,卷起一阵沉闷厚重的哗哗涛声,仿佛大地深处沉闷的呼吸。那些琐碎的、恼人的声音又都回来了:远处隐约的广播,拖沓的脚步,金属门合拢的回音……然而无论什么,都无法撼动内心那块被强行浇筑成型的坚冰。方才那刻骨的寂静,已被永久地铸进这喧闹黄昏里,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无”。

最终,他动了起来。没有再收拾什么,抓起书包和那皱巴巴的试卷。转身离开座位,书包粗糙的边缘无意识地擦过桌面,将那只裂开的、属于少女的笔轻柔地带落在地。断裂之处再次相撞,却终究无法弥合。他头也未回,径直穿过已经空荡许多的教室。

教室门在他身后发出清晰的合拢声响。

那道短暂的对视,短暂得如同燃烧后转瞬即逝的流星。没有燃烧,没有火焰,却在意识里烙下寂静无比的强光。它更像某种庞大的存在,骤然降临,短暂停留,最终留下一片被彻底重塑感知的、无法言说的内部疆域。从此,喧哗褪去,唯有那寂静愈发宏阔。

多少年如水流逝,少年也成了青年、或许还会步入中年、白发苍苍。他走过无数地方,遇见过千百双眼睛——或热情如火,或冷漠如冰,或是洞悉世事的老练。再浓烈的注视,都无法填平当年那个暮春教室里骤然落成的空白。那道目光纯净,没有期许,也没有索求,只是一个纯粹的存在本身被猛地投入心湖所激起的万丈波澜。它不诉说什么,也不证明什么,却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混沌,让青春的灵魂骤然在无边无垠的感知里辨认出了自身赤裸的存在——如此卑微孤独,又如此广阔沉重。

那场哑然的对峙,燃烧与熄灭发生在同一毫秒。它所点燃的荒原无声无息,却蔓延了整整一生。此后再无那样纯粹的目光穿透人潮,直抵寂静的内核深处。

左藏的步伐从容不迫,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精准,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他身后的墨色长袍无风自动,如同夜幕下无声滑翔的巨大蝙蝠,投下的阴影足以吞噬人心。然而,真正让人心悸的,并非他的身影,而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存在”的气息。

仿佛他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是时空裂隙中偶然泄露的一缕虚空低语,是时间长河尽头偶然泛起的一朵虚无浪花。他越是靠近,周围的空间就越是扭曲,光线越是稀薄,甚至连那头身受重伤、被“止”法束缚的魁蜥,七只眼睛中狂暴的凶光也微微黯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于更高层次存在的恐惧与敬畏。

魁蜥发出了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试图挣脱“言灵·止”的束缚。断裂的尾椎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但与内心深处对左藏那股气息的恐惧相比,肉体的痛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存在,哪怕仅仅是靠近,都在不断地剥夺着它的力量,瓦解着它的存在根基。这是一种降维打击,是神祇对于蝼蚁的俯视。

左藏终于走到了魁蜥的面前。

他微微弯腰,墨色的眼眸与魁蜥那七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眼睛对视。没有言语,没有威慑,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如同一个好奇的收藏家,在观察一件即将被收入囊中的、充满异域风情的标本。

魁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有亿万根细密的针在同时刺穿它那由黑暗能量和混乱意志构筑的灵魂核心。它想要咆哮,想要反击,想要将眼前这个让自己感到如此不安的存在撕成碎片。但是,它做不到。

言灵“止”的力量固然强大,但真正让它失去反抗意志的,是左藏身上那股更深层次、更本源的东西。那是一种对“存在”本身的否定权能,一种可以让任何形式的“混乱”与“无序”都归于沉寂的绝对秩序。

“蝼蚁,也配拥有‘暗影’与‘混沌’的权柄?”左藏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如同九天惊雷,直接在魁蜥的灵魂深处炸响。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魁蜥体内某种古老的、被封印的记忆。它那七只眼睛中的疯狂与暴戾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恐惧。它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存在,似乎知道它的来历,知道它被囚禁了多久,知道它为何会被召唤到这个世界。

“不……不可能……”魁蜥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试图用声音来驱散内心的恐惧。

左藏没有理会它的嘶吼。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朝着魁蜥那庞大的身躯虚虚一划。

动作看似随意,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但是,随着他这个动作的做出,整个熵乱战场的能量平衡瞬间被打破!

天空仿佛被无形地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了口子后面那片并非星空,而是由无数流动的、散发着冰冷光芒的符文构成的虚无之海。这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蝌蚪,欢快地游弋着,它们是构成这个世界,乃至无数个平行世界的最基本法则!

左藏的指尖,似乎连接着那个虚无之海。

一道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丝线,从那符文之海中延伸出来,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魁蜥的身体。

这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束缚,而是法则层面的直接干预。

“言灵·归墟。”

左藏轻声低语,如同吟唱一首古老的安眠曲。

那缠绕在魁蜥身上的黑色丝线,骤然收紧!

“呃啊啊啊——!!!”

魁蜥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绝望的惨嚎!这不是物理上的痛苦,而是灵魂层面、存在层面被强行剥离、被吸入未知深渊的恐怖!

它庞大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变形,仿佛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内部瓦解。覆盖在它身上的暗紫色鳞甲纷纷片片剥落,露出构成的、不断变幻形态的诡异核心。

七只眼睛中,原本各自闪耀的不同光芒开始变得混乱不堪,相互吞噬、湮灭。中央那只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左藏,似乎想要从中找到一丝破绽,但最终,那光芒也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下去。

“不——!!!!”

这是魁蜥发出的最后一声嘶吼,充满了不甘、恐惧和绝望。它的整个身体,在左藏那轻描淡写的言灵之下,如同被投入了宇宙垃圾回收炉的废弃物,开始被分解、被同化、被彻底抹去存在的痕迹。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甚至没有声音。

那头刚刚还在肆虐风云、几乎毁天灭地的恐怖魔兽,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了一片死寂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能量的熔岩战场,以及……空气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并非幻觉。

天元站在一旁,全程目睹了左藏那轻描淡写、却足以让神魔都为之战栗的手段。他的心神剧震,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言灵……言灵“归墟”?!

那不是只存在于最古老、最残破的神话传说中的、足以抹去一切存在的禁忌言灵吗?据说早已随着那个黄金时代一同埋葬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为何……为何左藏竟然能够如此轻易地施展出来?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游刃有余?

天元忽然想起了一些被尘封的、只存在于家族最深处典籍中的零星记载。关于某个失落的姓氏,关于某个背负着沉重宿命的守护者,关于某种与生俱来、却又被严令禁止使用的……禁忌之力。

难道……

就在天元思绪翻腾之际,那片被撕裂的虚空入口——符文之海,开始缓缓闭合。左藏收回了手指,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天元,以及战场边缘那个一直沉默不语、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少年——尹珏。

“结束了。”左藏淡淡地说道,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尹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知道左藏很强,强得离谱,但亲眼目睹左藏以近乎“作弊”的方式瞬间抹杀魁蜥,那种震撼依然无与伦比。

“多谢……前辈出手。”尹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左藏没有回应他的感谢,只是微微侧过头,墨色的眼眸看向尹珏,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宇宙深渊,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召唤的,是你血脉中传承的力量,还是……别的什么?”左藏的问题,突兀而直接。

尹珏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能感觉到,左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关于魁蜥的召唤,关于他自身的秘密,关于那个他与天元之间早已缔结、却又隐藏极深的契约……

“是……是我血脉中的力量。”尹珏选择了最稳妥的回答,眼神尽量保持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左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完全满意,但也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

“你的助手,很不错。”左藏的目光转向天元,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可以称之为“赞许”的意味,“虽然力量层级相差甚远,但那份在绝境中寻找破局之机的意志,以及言灵运用的技巧,尚可入眼。”

天元心中激荡,连忙躬身行礼:“晚辈受教。”

左藏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礼节。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这片刚刚经历过浩劫的熵乱战场。

熔岩依旧在流淌,但那种狂暴的能量已经被净化了大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硫磺味,也开始逐渐被一种清冷的、带着虚无气息的味道所取代。被左藏抹去的魁蜥消失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小片绝对的“无”,仿佛连空间本身都在那里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正在缓慢愈合的缺口。

“此地不宜久留。”左藏缓缓说道,“言灵‘归墟’的余波,以及你那助手强行扭曲时空的代价,已经开始反噬这片空间。继续停留,你们都会被卷入其中。”

天元闻言,心中一惊。他知道强行施展“永恒瞬间”的后果,但没想到竟然会如此严重,甚至连累到了战场本身。

尹珏也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前辈说的是。我们该离开了。”

左藏没有再说话,他转过身,墨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向着战场边缘走去。他的步伐依旧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对他而言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天元和尹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一丝解脱。

他们迅速跟上左藏的脚步,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熵乱战场范围,回归现实世界的前一刻——

异变陡生!

“嗡——!!!”

一股比之前魁蜥降临之时还要强烈无数倍的、充满了古老、苍茫、威严、以及……无尽恶意的气息,骤然从左藏的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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