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第 38 章(1/2)
第038章第38章
金銮殿内,李干听谈判使与来使推却无果,锁眉沉思许久,眼里闪过了一丝怆然。
昌宁站在一边,见诸臣无计可施,脸色苍白,当即眼角坠了泪,再度重申道:“我不嫁!”
几位宰辅却纷纷摇头叹息,李干望向殿外的山河,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如今的大周好不容易有了复兴之势,突厥仍在北方扩展疆土,虎视眈眈。
大周与突厥几经交战,积怨百年,势如水火。
上一战北伐失败,突厥霸占大周北境数座城池,鱼肉百姓。
忍气吞声数载,沦丧的故土,大周迟早都要收复。
与突厥的战争一触即发,国朝尚在积攒元气,高句丽占据东北一带,恰恰与突厥和大周相互接壤。
当下之势,大周必须拉拢高句丽,避免突厥占据东北,对中原呈现包围之势。
昌宁见李干高座于玉阶之上,双眸暗沉,抿唇不语,呜咽了一声,茫然地朝前走了两步,望着那金銮殿上的层层玉阶,仰头,喊了一句“哥哥”。
这一声依如儿时,令李干的心口剧烈发颤,他以袖掩口,遮挡下一时的情绪大动,却引发了连声咳喘。
昌宁啜泣道:“我不想离开长安,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
另一旁,几位宰辅连连哀叹,恨不得以头抢地。
“陛下,当下国朝还需将养,不可再起战乱!”
“要震慑突厥,我们必须先和高句丽联盟。”
“若叫突厥抢占先机,国必将危矣。”
昌宁忍着险些破眶而出的泪水,压着鼻音,只怔怔望向了李干,“哥哥真的舍得送我去和亲?”
李干终于擡头看了她一眼,那痛心而又饱含无奈的一眼,浇灭了昌宁心底唯一的期望。
两道泪痕滑过了昌宁的脸颊,“可我不想去......”
李干心口犹如被一柄利刃划过,痛得耳边一阵嗡嗡的耳鸣之声,只能撇头不再看她,下令送公主出殿,“先回家去吧。”
昌宁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如既往乖乖听他的话,转身准备回家。
走到一半,昌宁迟迟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茫然地回过头,才发现哥哥仍坐在金銮殿上。
昌宁怔了会,垂下眼眸,泪珠从下颌坠落,唇角浮出了一抹自嘲的苦笑。
她险些忘了,她的哥哥,已经不会陪她一起回家了。
他已经是大周朝的帝王,从此,将居住于这冷冰冰的殿堂之上。
昌宁蓦然想起小时候她在皇城四处玩耍,不管玩得多累,李干都会不辞劳累地找过来,背她回家。
每次他一来,她就会在他肩上,放松整个身心,埋头酣睡。
他的肩膀,是她最信赖的地方。
可现在他的肩上,已经不再只肩负了一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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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章肃长公主已经暗示秦陌不要再掺和联姻一事,少年却不肯听,今日更是在蓬莱殿前,同那帮一致同意和亲的老臣,争锋相对。
秦陌已扎在前省多日未归,兰殊提着食盒下车,前来表达为妻者的关怀之意。
刚到门前,今日当值的殿前侍头却说秦陌同中枢的几位宰辅为了公主和亲一事大吵了一架,现下被陛下罚去馆阁自省了。
那殿头亦是章肃长公主提拔的人儿,见世子妃至,将她退请于廊下,如实相告:“世子爷坚决不同意公主和亲,一时情绪大动,在大殿上言行无礼,狂妄不羁,怒斥中枢只知弄文舞墨,胆小窝囊!”
兰殊悚然一惊,那殿头叹息道:“世子爷道高句丽年前递信来朝拜贺,只提及通商结盟,并未提及联姻。此时赭禾突然提亲,明显是在试探我朝的底线,若叫他们以为大周当前必须同他们结盟,必然增长他们占据东北有恃无恐的嚣张气焰。”
“宰辅们反驳道我朝如今的形势,确需同高句丽结盟,既要联盟,自要许出诚意,况且赭禾只是希望与大周亲上加亲,又不是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世子爷不舍公主远嫁,一时激怒,大骂他们此时不过遇个高句丽都只想调和不敢反抗,他日若与突厥再战,岂不是大军一到,无不望风归降?”
“几位宰辅面上无光,险些被气撅了过去,不惜碎首进谏,反斥世子爷不知韬光养晦,年岁小小嗜战成性,一言不合便不畏兵戎相见,戾气过重,若不早日规诫,他日必酿成大祸!那沈大相公话音一圃,便要摘官帽撞柱,陛下为了照顾几位老臣的颜面,实在无法,不得不罚世子爷禁足藏书阁,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抄写百遍,以自省吾身,静心止性,估计这几天,爷是出不来了。”
兰殊站在藏书阁下,呆呆朝着那不允探望的紧闭朱门凝了片刻,擡起螓首,只见塔状的藏书阁最上方,槛外云水空流。
一道颀长的身影站没站相地搭在危栏边,手握狼毫,正对着一卷长长的心经,奋笔疾书。
少年的眉宇微微朝着中心凝聚,满脸都是不耐烦,只在无意间垂眸的那瞬,望见塔下的兰殊,他不由愣怔了下。
四目交汇,兰殊心里不由发笑,以他那性子,便是抄十年的经书,也改不掉那股与生俱来的戾气。
有些人,生为国而战,杀伐之气,不可除,也除不去。
便是这股戾气,令他将来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所向披靡。
思及战,兰殊又不免想起了上一世大周与突厥及高句丽的那些恩怨情仇。
她望着危栏上的少年,忍不住在心里胡思乱想,其实,若要真的联盟,也不是只有嫁这一个选择,娶,何尝不是另一个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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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殊探望不成,提着食盒回到东宫,也不想浪费这一盒子的好吃食,她转过二门,朝着昌宁的院子里去,远远却在院外,听见了小姑娘的哭嚷声。
今年天气回暖甚早,眼下不过三月中旬,墙头的桃花已经开始凋落,散了一地的残红。
昌宁遭到了软禁,站在院前,吸了吸鼻子,勒令门前把守的侍卫退下,“让开,我要出去!”
御前侍卫却齐齐扑地,在门前跪成了一排,恳求公主不要为难他们。
昌宁美眸圆瞪:“你们的首领呢?”
“傅大人在御书房顶撞陛下,已被停职候审了......”
顶撞陛下......
昌宁大惊失色,勉力扶住了门沿,双眸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她已然能想象到,傅廉是如何去跪求哥哥,不要让她远嫁和亲,乃至一时情急,叫哥哥看出了他们彼此间已互通情意,生怕他再同她接触,才罢了他的职,让他不得再踏入东宫半步。
昌宁昨夜已悲声痛哭了一夜,眼眶红肿,此时此刻,她失神的眼中,再度蓄满了泪水。
她无声拭泪,上前俯身,将最前排的侍卫托起,开口连嗓子都是苦的,全都是哑音,“我不出去了,只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侍卫心怀不忍,眼含沉痛,“公主尽管吩咐!”
昌宁昨夜已想了一夜,眼里闪过一丝认命,泫然道:“麻烦你去一趟文昌侯府,帮我转告傅小侯爷——昌宁是大周的公主,一生衣食用度,皆受百姓奉养,便有责任,给他们带来国泰民安......”
沉默片刻,昌宁适才掩去的泪光又泛了出来,续道:“小侯爷任天子近臣,保护帝王是他的责任,昌宁乃天家女子,联姻是昌宁的责任。之前在湖边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就当是我年小不懂事的玩笑话,请他忘了,切莫再为我冲撞陛下,昌宁,自愿去和亲......”
昌宁把话说完,泪流满面,转身便回了屋,狠狠关上了房门。
院前的桃花凋零散落,屋中沉闷的女儿啜泣声听来是如此绝望,犹如一块块尖锐的磐石,反复砸在了兰殊的心口上。
兰殊的脚步不由停滞,再也走不动道。
她怔怔站在了院外,望着那雕花门栏后,光影映照下,女儿扑地啼哭的身影。
银裳随在她身旁,见状忍不住低喃道:“圣人不是最疼爱小公主的吗?竟软禁了她......平日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疼爱,难不成都是假的吗?”
如何会是假的呢?
可兰殊也说不出驳斥帝王无情的话。
银裳听昌宁哭得碎人心肝,不由有些哀叹道:“大周也不是只有小公主这么一个天家女,赭禾王为何非要选她呢,明明公主已有了心上人......拆散别人有什么好,不如答应换人,多得些银钱好处,不是更实在吗?”
兰殊勉强牵出了一个黯淡的笑容,回首道:“傻银裳,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还能叫事吗?”
赭禾执意求娶昌宁,图的从不是嫡长公主的丰厚嫁妆,而是大周最中心的皇室权贵与她血脉相连,情深意重。
那是金银买不来的。
风簌簌而过,吹卷着地上粉红的残花,和着小姑娘的恸哭声,拂过兰殊的脸庞。
一股莫名的潮湿感蔓延而入,浸得她心底连带着一片冰凉。
银裳忍不住哀叹道:“就没有人能帮帮小公主吗?”
没有吗......
她不就在这吗?
兰殊怔怔失了神,沉吟了许久,眼底忽而闪过了一丝决然。
她微微扭头,俯在银裳耳边,沉默了片刻,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坚定而清晰地道:“你去薛府找暮暮,就说我有急事请她帮忙,让她和朝朝明日亥时,一定来老地方见我。”
而后,兰殊打起精神,唇角衔起了一抹温和笑意,提着食盒,款款朝着那一群看守的侍卫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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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一轮明月高挂空中,文昌侯府,一派寂静。
傅廉坐在长廊上,手中握了一壶酒坛,仰头望向了溶溶的月色,蓦然回想起第一次遇见昌宁的场景。
傅父戎马一生,死在了最前线,追封文昌侯,配享太庙。
子承父业,傅廉披孝入宫,替父领旨谢恩。
不过九岁就已是金尊玉贵的小侯爷,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章肃长公主怜他父母双亡,还决议将他养在宫中,做太子陪读。
傅廉跟随内侍来到太子宫中,最先见到的却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在门口罚跪的昌宁。
她最近不知从哪学会了泻药的制法,使在了平日最爱打她手板的帝师身上。
帝师齐国公仍在厕房里蹲着,太子殿下头疼得不行,不得不罚她作惩。
昌宁那时才六岁,扎着三髻娃娃头,跪得十分板正,大有知错已改的乖巧模样。
远远听见后方传来了脚步声,她好奇地回过头,便紧紧盯着傅廉身上的孝衣看。
傅廉幼年失怙,心中哀痛,也怕被人取笑没爹没娘,见她怔怔望着他,环手握臂,挡了挡自己身上的麻服。
昌宁呆了会,道:“这个哥哥身上的这件衣服,我也穿过。”
“你的爹爹娘娘,也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吗?”
那天,太子殿下侍奉于帝师床头赔罪,无暇见他,他陪着昌宁待在了廊下,眺望天上的繁星。
后来,昌宁经常约他一起看星星。
她说地上的人儿那么多,他们要扎堆,才更好被天上的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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