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始料未及的跨越（1/2）

2068年，LYR-9星域，“暗潮”的宇宙坟场

这里没有璀璨的星河，只有永恒的、近乎绝对的黑暗，间或被遥远脉冲星周期性扫过的、如同垂死巨兽喘息般的致命伽马射线暴短暂撕裂。浓厚的星际尘埃和电离气体云如同污浊的墨汁，在不可见的引力湍流中缓慢而险恶地翻腾。

“霍去病”号，这艘曾经代表着联合文明尖端科技的骄傲探索舰，此刻正如同一个重伤的漂流者，在这片连光线都似乎被吸走的绝域中无助地翻滚、颠簸。

它的银灰色舰体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巨大的撞击凹痕撕裂了流畅的线条，多处外部传感器阵列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支架，如同被折断的触须；

引擎舱区域更是惨不忍睹，部分装甲板不翼而飞，暴露出的内部结构焦黑一片，偶尔还有细微的电弧在破损的管线间跳跃，发出“噼啪”的哀鸣。

舰桥内部，应急红灯如同濒死心脏的搏动，一下下地闪烁着，将每个人脸上混杂着痛苦、惊悸和未散恐惧的表情映照得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臭氧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是过载设备、短路电线和伤员共同散发出的战争余烬。

重力模拟系统时好时坏，导致舰桥内物品漂浮不定，增加了整理的难度和压抑感。主屏幕大部分区域是漆黑一片，仅有少数几个内置传感器还在顽强地工作，传回模糊不清、充满雪花的外部影像，以及如同垂危病人心电图般剧烈跳动的飞船状态数据。

“咳……咳咳……”地质矿物学家李明博士第一个从剧烈的眩晕和撞击导致的短暂昏厥中挣扎着清醒过来。他感到左侧肋骨传来钻心的疼痛，大概率是骨折了。

他艰难地解开固定带，试图起身，却因失重和伤痛而一个踉跄，幸好及时抓住了旁边科学操作台的边缘。他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片狼藉：散落的工具、漂浮的数据板、以及几名和他一样刚刚苏醒、脸上写满茫然的同事。

“苏珊……凯拉……托雷斯克……”李明声音沙哑地呼唤着同伴的名字，同时目光焦急地搜索着那个最核心的身影。

在舰桥中央，原本象征着指挥权的舰长椅已经因为之前的剧烈翻滚而扭曲变形。

孔方佳并没有坐在那里，他正半跪在靠近主舷窗的地板上，一手紧紧抓着固定在甲板上的辅助栏杆，另一只手正用力按压着警卫组长杨锐少校肩膀上一处仍在渗血的伤口，用不知从哪扯来的绷带进行紧急包扎。

杨锐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紧咬着牙关，忍受着疼痛，另一只手还死死握着他的制式脉冲步枪，仿佛敌人随时会从破损的舰壁外冲进来。

“元帅……我没事……”杨锐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带着军人特有的倔强，“您……您怎么样？”

孔方佳没有抬头，动作熟练而迅速地打着绷带结，他的常服肩部也有撕裂的痕迹，额角有一道明显的擦伤，渗出的鲜血沿着鬓角流下，但他仿佛毫无察觉。

“我很好。”孔方佳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风暴眼中诡异的宁静，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保持体力，杨锐，我们需要你。”他包扎完毕，拍了拍杨锐未受伤的肩膀，然后才缓缓站起身。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逐渐恢复意识的舰桥成员。天体物理学家苏珊博士正扶着控制台干呕，显然强烈的空间眩晕感还未过去；

星盟的能量工程专家凯拉，其半能量化的身躯比平时黯淡了许多，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正努力调整着自己的能量波动；

黑塔帝国的生物生态专家托雷斯克则显得相对镇定，他已经自行处理了手臂上的一道划伤，正试图重启他面前的生命维持系统监控界面；

材料科学家陈山博士正手脚并用地在漂浮的物品中寻找他的工具包，眼神中充满了对设备损失的痛心。

“汇报情况，能动的，清醒的，立刻汇报！”孔方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结构……结构损伤严重，多处舱室失压，密封门已自动隔离……”李明忍着肋部的剧痛，依靠在操作台上，调出了结构完整性报告，声音断断续续，“引擎……彻底停机，推进器部分失灵……能量核心输出……极不稳定，我们在靠备用电池和太阳能帆板硬撑……”

“外部传感器……损失超过百分之七十……”苏珊强忍着不适，接上了话，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们……我们失去了大部分外部视野和环境感知能力……只能勉强确定我们还在LYR-9星域内，但具体坐标……无法精确定位。”

“‘动态顺应场’发生器……核心单元熔毁，无法修复……”凯拉的声音如同她的能量体一样微弱，“我们……失去了最重要的防护手段。”

“‘卫青’系统……”托雷斯克补充道，他尝试了几次与AI的交互，都只得到杂乱的电噪声回应，“主处理器因能量冲击和规则扰动离线……正在尝试重启底层系统，但进度缓慢。”

“‘女娲’工厂……内部情况不明，监控信号中断，但根据最后传回的数据……核心熔炼单元可能已经……”陈山找到了他的工具包，声音沉重。

伤亡报告也由杨锐勉强支撑着汇总过来：“确认……牺牲一人，重伤三人，均已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医疗区，由医疗AI和轻伤队员照看……其余人均有不同程度轻伤。”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如同冰冷的铁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他们不仅迷失在宇宙中最危险的区域之一，而且赖以生存的飞船重创，防御尽失，指挥大脑“卫青”宕机，连最基本的移动和感知能力都大打折扣。绝望的情绪如同舰桥外浓稠的黑暗，开始无声地蔓延。

孔方佳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应急红灯的映照下，燃烧着冷静到极致的火焰。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过滤着每一个信息，评估着当前的绝境。

“清剿者……”他心中默念，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岩浆般在胸腔涌动。对方动用了他预料之外的禁忌武器，那种直接瓦解物理规则的攻击方式，完全超出了常规战争的范畴。

这不仅仅是军事打击，这是对文明存在根基的蔑视和践踏。但此刻，愤怒无用，他必须带领剩下的人活下去。

“优先顺序。”孔方佳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依旧稳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计划，“第一，稳定伤员情况，集中所有医疗资源，确保不再出现减员。”

他的目光看向杨锐和托雷斯克，“杨锐，安排还能行动的警卫队员，协助医疗组，并彻底检查舰内所有区域，确认没有其他潜在危险和隐藏损伤。托雷斯克，生命维持系统是你的首要任务，确保氧气、水和基础循环。”

“明白！”杨锐挣扎着想敬礼，被孔方佳用眼神制止。托雷斯克沉稳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元帅。”

“第二，恢复基本功能和感知。”孔方佳转向苏珊、李明和陈山，“苏珊，你和李明一起，想办法修复至少一套主要的外部环境监测系统，

我们需要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引力场、辐射水平，任何异常都不能放过。陈山，评估‘女娲’工厂的受损程度，看看还有没有抢救的可能，或者至少能生产一些基础的修补材料。”

“是，元帅！”三人齐声应道，尽管脸上依旧带着伤痛和疲惫，但孔方佳的冷静和清晰的指令，像是一针强心剂，驱散了一些茫然。

“第三，重启‘卫青’。”孔方佳最后看向凯拉，“凯拉，你和‘枢机’有过深度交互经验，对AI核心逻辑比较熟悉。

你负责主导‘卫青’的重启工作，我需要它尽快恢复基础运算和舰内系统协调能力。没有它，我们就像失去了眼睛和大脑。”

凯拉的能量体闪烁了一下，似乎凝聚起了一些力量：“我明白，元帅。我会尝试绕过受损的次级模块，直接激活核心逻辑单元。”

命令迅速被传达和执行。舰桥内和飞船其他区域，幸存下来的人们强忍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创伤，开始了争分夺秒的自救。

在昏暗、不时因电力不稳而闪烁的灯光下，工程师们穿着简易防护服，冒着风险进入仍然充满未知危险的破损通道，检查线路，尝试恢复供电；

科学家们则在堆满漂浮杂物的实验室和控制台前，小心翼翼地拆卸烧毁的元件，试图用备件或者临时改造的零件进行替换；

医疗区内，仅有的两名轻伤医护人员和医疗AI“华佗”在全速运转，处理着三名重伤员复杂的内出血和器官损伤，气氛紧张而压抑。

孔方佳也没有闲着。他亲自来到了位于飞船核心区域的“卫青”主服务器机房外。这里的气氛更加凝重，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烧毁后特有的焦臭味。

厚重的防护门因电力问题无法正常开启，只能通过紧急手动阀勉强推开一道缝隙。凯拉和两名精通硬件的工程师正穿着全封闭防护服，在里面紧张地工作。

“情况如何？”孔方佳通过通讯器问道，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比预想的……糟糕。”凯拉的声音隔着面罩传来，带着沉重的呼吸声，“主处理器阵列多个节点因规则扰动出现了逻辑晶格错位……物理损伤。我们正在尝试逐个节点复位，但进度缓慢，而且……不确定复位后是否能恢复正常功能。”

孔方佳沉默地看着门缝内闪烁的维修灯光和忙碌的身影。他知道，“卫青”不仅仅是AI，它承载着飞船绝大部分系统的控制、导航、科研辅助乃至“动态顺应场”这种高级防御系统的核心算法。

没有“卫青”，“霍去病”号就像是被抽走了脊髓，生存概率将再次暴跌。

“尽力而为。”孔方佳最终只说了四个字，但他语气中的信任和期待，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时间在压抑的忙碌中一点点流逝。大约六个标准时后，一些初步的成果开始显现。

在苏珊和李明的共同努力下，他们成功修复了一套位于舰体尾部、相对受损较轻的长基线引力波探测阵列和一套全向辐射剂量计。

当模糊的数据终于再次出现在备用监控屏幕上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屏幕上的图像依旧不清晰，但已经能大致勾勒出飞船周围的环境。他们似乎处于一片极其空旷的虚空，远方隐约可见扭曲的、如同背景幕布般的暗色星云。

然而，引力波读数却显示，周围的时空结构极度不稳定，存在着大量微小但剧烈的引力涟漪，仿佛这片空间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蹂躏，尚未平复。

更令人不安的是辐射读数。背景辐射水平高得吓人，而且充满了各种高能粒子流，这显然是LYR-9星域内那颗狂暴脉冲星和可能存在的中子星、黑洞共同作用的结果。

“环境……极度恶劣。”苏珊看着数据，脸色苍白，“引力湍流会严重干扰任何形式的精确航行，高能辐射则持续侵蚀着我们的船体……如果没有‘动态顺应场’的保护，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陈山那边也传来了消息。通过内部维修机器人传回的影像，可以看到“女娲”工厂内部如同经历了一场金属风暴，大部分精密设备损毁，核心的等离子熔炉彻底报废，想要恢复大规模生产能力的希望渺茫。

唯一的好消息是，工厂边缘区域的一个小型3D金属打印机和化学合成单元似乎侥幸逃过一劫，经过紧急抢修，或许能勉强运行，生产一些基础的修补材料和简单的化合物。

“聊胜于无。”陈山在通讯中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而最重要的“卫青”重启工作，则陷入了僵局。

凯拉和工程师们尝试了多种方案，甚至冒险对主处理器进行了局部物理干预，但“卫青”的核心逻辑似乎陷入了一种深度的、因规则冲击导致的“逻辑昏迷”，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维持和基础电力分配，无法进行任何复杂的运算或系统协调。

“我们……可能需要一种更强的‘信息刺激’，或者找到一种方法，修复那些‘逻辑晶格错位’……”凯拉疲惫地汇报，她的能量体比之前更加黯淡，“但这超出了我们目前的技术和能力范围。”

坏消息似乎总比好消息来得更快、更猛烈。就在众人刚刚因为恢复了一点外部感知而稍感安心时，负责监控引力波读数的李明突然发出了惊恐的呼喊：

“元帅！快看！引力场……引力场读数在急剧变化！不是普通的湍流！是……是某种结构性的扭曲！正在向我们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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