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寒山（2/2）

“你容家这观星台建得不错。”那人道：“就是有一点不好，这里怎么连个垃圾桶都没有，一会我这烟头灭在哪？”

那人喋喋不休，念叨道：“若被山风吹进林子里，多不环保啊。”

方归赈双手轻握，看着那人含笑的眉眼，双唇紧绷抿起。

阁楼上，那人见方归赈气得急了，终于收了口中玩闹，从阁楼上跳下来，落到方归赈身前不远处。

两人相对而望。

季听奕：“生气了？”

方归赈嗓音微紧：“你怎么在这？”

季听奕笑问：“你刚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自问自答：“不要生气，就算一定要生气的话，也不要生太久。”

方归赈很快反应出不对，侧头看向蚩尤，眼中一片寒凉。

季听奕见状，连忙叫停：“你别看蚩尤。”

他解释道：“是我答应告诉蚩尤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才同意帮我的。”

方归赈回过头，冷声问：“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季听奕最后抽了一口烟，随后翻起一道澄亮掌火，直接将剩下的半根烟烧成飞灰。

他挥手散去所有烟雾，开口道：“鬼门关外有座八角亭，名叫望乡亭，里面有许多执意等人，故而不愿先入地府的孤魂野鬼。”

“你们刚刚说的话，我听了一点。”季听奕对方归赈道：“我想你每每转世，都应当不会等人，所以从未进过望乡亭。那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

季听奕转头，看向蚩尤，双唇开合。

“玉姬在望乡亭等你，你去找她吧。”

蚩尤闻言，静静愣在原地。

那夜蚩尤告知季听奕，方归赈要再次应劫，季听奕便说有一件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事，如果他愿意帮忙，可在他离开人间前告知给他。

蚩尤脸上布满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她知我的魂魄中尽是怨气，不可能……”

“是不可能。”季听奕轻笑打断，说道：“可她还是在望乡亭等你，自古女子痴情之事，很少见吗？”

蚩尤：“她竟……”

蚩尤眼中微乱，一时没有动作。

季听奕见蚩尤竟然不着急走，不解道：“你还站着干嘛呢？是觉得玉姬等了几千年，也不差这一时三刻吗？”

他点点头：“这倒是，四千七百年，真的不算短了。”

“蚩尤。”方归赈温声道：“你去吧。”

蚩尤微微擡头，看向漫天怨气：“可这怨气。”

“你已是旧人，无须见证今日之劫。”方归赈轻轻吸入一口气：“你我各取所需，本无须道谢，但还是谢谢你，帮我良多。”

蚩尤迟疑片刻，却实在心焦。

他微微垂头，算是应下：“天尊救护东夷，小小玄力，不足挂齿。”

方归赈缓缓点头：“走吧。”

蚩尤既成魂体，冥冥受地府指引，心下一松，身影渐渐消失在原地。

他脸上挂着一丝急切，心中莫名描绘，是那座望乡亭的模样。

自蚩尤从壶中苏醒，从未在意过今夕是何年。

可季听奕方才所言的“四千七百年”，却好像叫他突然清楚地知道了，他究竟沉睡了多久……与他的九黎万民、和他的玉姬，又分离了多久。

随着蚩尤身影消失，星台上一时安静至极。

黑雾在山间沸腾，八枚镇山印于高空曜光闪烁，像八颗各处其位的明亮星宿。

微光被黑雾包裹，时明时暗。

剩下的两人沉默半晌，季听奕终于开口，轻声道。

“玉清，你这个骗子。”

方归赈眼中一片深暗，看着季听奕：“是三青鸟告诉你的？”

季听奕：“还用纪明秋来告诉我吗？”

他道：“你是不会让我来陪你应劫的，可你也知道，我一定会来。只是我有点意外，你不怕我在氿泗村察觉到不对后，真的火烧地府，随后马上前来阻止你吗？”

“我知道你会。”方归赈道：“所以我在山中放了禁制，可以利用山中暂未消散的神力，把你重新变回本体，关在山中，直到天劫完全结束。”

季听奕简直都要气笑了，他擡手摸了摸鼻子，口吻颇为微妙：“是吗？这事纪明秋倒是没和我说。”

方归赈神情阴暗，低声道：“看来，我不该相信纪明秋的。我本以为他将你视作挚交，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来找我。”

季听奕看向方归赈略带懊恼的神情，含笑问道：“你既然已经把这些事安排好，昨夜为什么还要答应我，会带我一起来？为什么不干脆搪塞我，叫我别生出一点希望来？”

他唇角的细微笑意，带着苦涩的意味。

季听奕：“骗我这件事……很有意思吗？还是你觉得，我若前来，会再杀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