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梦（2/2）

算计了一世，到头来竟然被身边人所出卖。

当初本想着方画屏潜入竖王府，与当时还是竖王的叶温辞产生感情，如此一来便能让方画屏腹中的孩儿顺理成章生下。

待大局定下后，叶温辞登基以后，他们父女二人里应外合，这江山不就是唾手可得？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却没有想到素来乖巧的女儿从竖王府回来以后，却变了一个人一般，时常问他日后的打算。方宰相本以为，她到底是转变，懂得体恤逐渐苍老的父亲。

故他将瞒了多年的秘密全然告知方画屏，想让她再无后顾之忧去夺叶温辞的心。

可不曾想，成也方画屏，败也方画屏。

众生皆苦，唯有成仙方可能得到欢娱。计划中，待他登基得到成仙的方法以后，便让妻女一同与他飞升。

殊不知，一切竟是他的一厢情愿。

得知真相以后，方宰相肉眼可见地消沉起来，整个人老了数十岁。

燕廷山看着他落寞的身影，有些不忍心，但想起方画屏的叮嘱，又道：“方姑娘说了，您依旧是她心目中最尊敬的父亲，哪怕在知晓您逼迫谢无萧写给她绝情书，胁迫谢无萧跳下山崖，自此成为废人。”

方宰相双眸含泪，不可置信地看向燕廷山。

原来，屏儿早早就知晓这一切。

作为父亲，他自认他没有对不起方画屏。他疼爱她，将她视若珍宝，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样金枝玉叶，让他骄傲的女儿又怎么能够嫁与谢无萧那等寒门子弟？所以他棒打鸳鸯，执意要方画屏嫁给天底下最为尊贵之人。

“不过这是在发现您意欲争夺皇位，鱼肉百姓，得道成仙以前！”燕廷山讥讽说道，“与众生的安危比起来，您作为父亲的分量在她心中又如何能与天下苍生相比？”

蓦然间，方宰相想起了初为人父之时，他时常教导方画屏要时时刻刻以世人为重。若是有朝一日有幸成为皇后，也要规劝皇帝要善待百姓，为百姓谋福祉。

过往的回忆在眼前浮现，方宰相倏尔笑了起来。屏儿果然被他教导得极好，时时刻刻将他这个父亲的话记在心中。

只可惜，时过境迁，这一切皆由他的贪欲所起。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应得的。

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身，看向燕廷山，眸光苍凉，“念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可否替我转告屏儿？”

燕廷山沉默，只看着方宰相佝偻的身影。

“在父亲的心目中，她一直是父亲的骄傲。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方宰相说道，“只是，父亲已然顿悟，此生算计太多，欲壑难填，以至于迷失初心！”

他亦是寒门出身，和燕廷山当初被人顶替一般，亦是遭受世间的不公。这亦是他为何会在燕廷山成为皇后弃子以后，毅然找上他。

只因，他们皆有着相同的境遇。

只是，和燕廷山不同。方宰相被人顶替以后，并没有气馁。而是更加发奋图强，最终从一个无名小卒成为两朝宰相。

或许是人心浮动，脱离底层以后，他竟忘却人间疾苦。加之年岁越发大，愈发害怕死亡，这才会产生成仙长生不老的念头。

他看向燕廷山，眸中闪过几分欣赏。他们起点一样，终点却不一样。

燕廷山如同春季顽强生长，想要抓住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争取向上怕的爬山虎，哪怕如今还在爬，可他的根依旧在泥土中，始终不曾忘却本心。

而他，恰是有幸被微风吹拂的蒲公英，因风招摇，飞得甚高，以至于忘却蒲公英也曾是在地面生长的绿植。

一切如同痴梦一场，后悔也来不及了。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随后叮嘱道：“如今，父亲自知罪孽深重，天理不容！日后不能再庇佑她了，只望她以后能成为顶天立地之人，护得住娘亲，护得住孩儿，更护得住自己！还望徒儿将为师的话一一告知屏儿！”

寒光一闪，只见方宰相从怀中掏出一把利刃，往脖子上一抹。

手起刀落，血花绽放。

整座养心殿被鲜血染红，血珠在空气中漂浮，缓缓落下。

厚重的血腥味将淡淡的凝神香所遮掩。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叶温辞看着方宰相两世被野心蒙蔽双眼，最终已然是落得同样的下场，唏嘘不已。

与此同时，他有些羡慕方画屏。

方宰相对世人皆狠，却将仅剩的温柔留给她。

“他到底是因着自己的狼子野心，而葬送了一生！”燕廷山脸上被血珠染红，他缓缓蹲下身将方宰相未闭上的双眸轻轻掩上。

“皇后娘娘的情蛊该如何解？”燕廷山脸上无悲无喜。

叶温辞斟酌片刻，随后苍白的唇微启，“去找寻江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