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2/2）
“这里的人会照顾他的，一觉醒来，就尘埃落定了。”司马文善轻手轻脚把他抱到榻上，随即把换下的囚服盖在少年的身上，转身与牢头并肩，堂而皇之走出廷尉狱。
“都办妥了？”
“妥了。”
掐指算来，这个时候，荆白雀应该已经快走出朱雀大街，牢头为他系上披风，他稍稍擡眸，回望庄严森森的廷尉狱，心里无奈地想：“自己却是不想走出这一步，但自己又不得不踏出这一步。”
随即，他目光一沉：“等天黑就动手。”
一道银光自半空掠过，正是那枚套在食指上的骨韘，他擡脚从上方踩过，轻而易举碾成了粉末，而瞬间崩断的细丝，不过是一根普通的钓鱼线。
他的身上，根本没有绕梁丝。
“喏。”身旁的牢头揭开伪装，露出里层的黑色劲装，那模样，俨然是本应该关在建康府衙大牢的龙孙。
——
建康建制不同于各朝京畿，除都城外，外围有数座小城，如卫星拱卫京师。
当日酉时，石头城失守，所有守将被架着刀控制在正营之中，风骑在白鹭洲拉开阵线，西面最近的西州城没有任何的反应，至酉时三刻，最后一位送信的士卒被长箭射落，太阳落下，西门自此沉寂，只有野火蔓延。
戌正，西南方冶城脱离控制，此地遍布铜井，盛产铜锡两矿，是京师附近重要的冶铸之地。与此同时，城中哗变，廷尉狱传来消息。
——司马文善越狱而逃，城中大乱，军队纷纷出动平乱，台城彻夜长明。
荆白雀彼时正准备去长干里与晁晨汇合，找了间客栈落脚，正于二楼饮茶，忽见大批民众自南篱门涌入，心中不定，便上街拉人询问，这一问方才知城外出了乱子。
江淮附近并无军情，边境也无狼烟，那自是内乱，可西南面两座卫星城顶着，扬州刺史治所亦在此，谁能无声无息起势，刘义真再是年轻稚嫩，好歹也是领兵参与过北伐的将领，怎可能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除非……
他昨夜并未及时返回治所，莫不是有人趁这段时间钻了空子，那他现在是在返回石头城的路上还是在……
荆白雀松开人的衣服，扭头往北去，她先上刘义真的私宅找人，但扑了个空，走时往马棚瞧了一眼，却发现他的马还在这里，而门外起了喧哗，有人找了过来，其中一位正是昨夜被他打晕在江边的侍从，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回来，他难道直奔城外而去，又或者他根本没从廷尉狱出来？
想到这里，她心里漏跳一拍。
这都过去快两个时辰了，他在廷尉逗留什么？今日当值，他难道还有胆子擅离职守？唯一的可能是，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走不了。
遭了！
她赶紧往廷尉狱赶。
自己一挟持刘义真入狱，石头城马上惊变，若是廷尉狱再出事，那就坐实了自己襄助叛乱，而她又是为司马文善而来，岂非又给他带来麻烦，她感觉自己被套入了一个套子，憋屈、窒息却无法挣脱，她只能祈祷司马文善没有出事。
但她心里却实在没底。
此刻还能在长江对岸沿线陈兵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除了那些方镇刺史，还有一支快被遗忘的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但其战斗力却无法衡量。
而且，晁晨不是在拏云台中找出了一张写有当朝大员名单的信纸，会不会……
廷尉官署大门紧闭，荆白雀借着渐渐暗淡的天色，飞身上墙，贴着墙根摸到大狱的方向，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靠近，牢内便有人惊叫出事，她趁乱冲入大牢，除了昏厥的刘义真，哪里还有其他人。
“出事了！”
“走水了！”
建康城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荆白雀不假思索退了出去，决议往石头城方向看看，就在她穿过右御街往广阳门靠近时，眼尖扫见几道影子，他们身上系着同色的披风，上面的花纹她在拏云台见过一次。
风骑？
她霍然将手落在后负的大刀上，但又瞬间变了主意，改抽出腰间挂着的神术刀，追着那几人过去，当务之急是从他们口中问出司马文善的动向，并将自己中圈套的事情告诉他。
然而她刚一贴近，那几人不由分说向她挥刀，荆白雀三两下将人制服，只用刀背压着他们的肩，问：“司马文善在哪里，我是白雀。”
两名风骑对视一眼，眼神里的戒备渐渐消散，但仍没有开口，荆白雀猜想司马文善并没有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他人，也不能怪人家不信，于是刀口一转，将人松开。
对方活动关节，佝身捡起地上的武器，朝巷子的另一头望了一眼，荆白雀心头一喜，立刻在身上寻找证物，并后悔那日出入拏云台，没有顺走一二件令信，好在他们分别时，自己曾托裴拒霜送信，他应该在风骑营地和这些人碰过面，也许可以由他切入，打消对方的疑虑，正好也问问，裴拒霜人在何处，是否与晁晨汇合。
然而她正准备开口，那两人收回目光，蓦地又握紧刀柄，向她劈砍。
距离过近，荆白雀来不及抡刀，闪身躲开这碎石裂地的两招，擡腿猛踹了一脚，将那两人踹得踉跄，随后一记扫堂腿，将人再度放倒。
神术刀锋利无比，只要落下，这俩人非死即伤，荆白雀眼中闪过狠色，竖垂刀柄，慢慢贴近其中一人的心脏，对方却仍不开口，只绷着脸，昂头不屈。
荆白雀心头没来由窜起一股无名火，这时，脚步声起，巷外火把攒动，有粗犷厚重的喊声响起：“在这里！”
地上的风骑立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原是荆白雀离开后不久，刘义真便给来找他的侍从弄醒，他一睁眼见大牢空空如也，气得七窍生烟。石头城已失，他也顾不得擅离职守，逗留建康是多大的罪名，只惦记着平乱后将功折罪，于是立刻召来人手，前来城中大索。
他的人听见打斗的动静，以为风骑和城防的人正面交锋，立刻冲回来，却见是个女子，瞧着好像那位诓骗他们上峰去廷尉狱的女子，看也不看地上的人，都指着荆白雀动手。
“司马文善在哪里？”
荆白雀冷笑一声，对风骑尚且顾念三分情面，其他人却不必留情，她持刀自合围的人中快进快出，眼见刀光闪乱如飞雪，手起刀落便要几个人头落地，刘义真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她动手前冲过来：“别，别管她了，她知道就不会跟风骑动手，去追那两个！”
荆白雀闻言，把手底下押着的人推开，扭头把刘义真拽过来：“什么情况？”
刘义真看她一脸不知情的模样，一时分不清是演戏，还是真被耍了，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反手把她往一边推去：“别问我，我现在要疯了，你赶紧走走走，别搁这儿添乱！”
荆白雀却扭着他不放。
若是捉不到逆贼，他这个驻守石头城，拱卫京畿的扬州刺史明儿个就要先人头落地，刘义真火烧屁股，骂骂咧咧道：“你还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没听到说法啊，我刚才来的路上怎么听见风声，说阿善哥哥并不是阿善哥哥，是李代桃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