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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两两相望,又都相顾无言。
这是小公主死后,芥子的首领与帝师阁前任阁主第一次会面。
在墓里,荆白雀已经听公羊月讲过前因后果,也知道芥子和师昂之间的恩怨,其实站在师昂的角度,这么做无可厚非,二者身处两国,秦国式微,总归会被人瓜分,他不过是去分了敌对势力的一杯羹而已,保不齐中原武林还要给他送一块匾额歌功颂德。
只是,他是个有原则之人,答应了芥子以公主的安危做交换,如今食言,像他那样登临绝顶,心高气傲之人,恐怕也会心有惭愧。
怪就怪命运弄人!
若站在芥子角度,亦是无法追责,天下本是弱肉强食的天下,他们残兵败将,为保全只能低头,为其所用,师昂虽承诺能保小公主平安,但救人却是公主自愿,这当中对错如何能尺量,若真要追究,岂非要把死去的人再从黄土里扒起来,照理是不复相见,一别两宽最好。
“初桐。”师昂率先开口。
“我知道你在关外找过我。”他一唤名字,林初桐立刻抢话,生怕他嘴里说出什么自己不能接又不得不接的话:“本来不想来见你,不过……”他语气一顿,目光挪向经生,然后又朝西北眺望,无可奈何地叹气。
以他消息的灵便,想必已经知道了雪山上的事情,事及小公主,尤其是小公主的墓还炸了,师昂一时无言。
经生揪着师昂的袖子,躲在他的后面,两只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那个劲装男人腰间挂着的羽毛令信和宝珠,气氛低沉,但初桐其实并非来兴师问罪,只是因为当年的事心里多少还攒着几分意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便先向一旁的公羊月和晁晨颔首示意。
公羊月这么个没正形又嘴毒的人,今次倒是很客气地回礼,荆白雀忍不住撞了一把他的胳膊,问:“老月,他是谁?”
“芥子前首领。”
“芥子尘网?秦天王苻坚留下来的那个情报机构?怎么是前?”荆白雀想不明白,既然首领活着,那么不该易主,师昂这些年一直在剑川闭关,瞧着也不像身兼两职的模样。
公羊月解释道:“姚兴想要吞并芥子,以此帮助姚家在北方继续争霸,初桐受了很重的伤,首领一职由繁兮暂代,繁兮你见过的,荒唐斋名义上的主人,她的来历颇有些复杂。当年苻坚兵败,麾下六星之一的‘羽将’宗平陆烧毁王宫里的卷宗,坠城而亡,芥子遵循遗命,把十六以下的死士全部遣散,她年龄小,往河西逃难,受杜家恩惠,后来杜家掌门人离世,为报恩,便替他们守护杜家在敦煌的地盘。”
“那珠子……”荆白雀也留意到了经生的眼神以及林初桐腰间的挂坠。
“芥子信物根据品相区分,持有者身份多不一般,双鲤也有一颗,她作为秦国公主,芥子最后的主人,宝珠更加珍贵,不过后来碎了。”公羊月唏嘘。
“难怪经生能够蒙混过关。”
荆白雀心道,也不知他那颗珠子哪里来的,若是纥骨梧桐弄来,倒是有几分本事……等等,珠子只为芥子尘网中掌权者所持有,岂非有定数,那这一颗应该原先是有主的,那么他和经生有无关系,是否能因此找到经生的家人?
她忍不住要开口,却被公羊月拉住,对面的几人表情都有些古怪。
林初桐仔细凝视着经生的脸,神情恍惚,比起师昂、公羊月这般风浪中来去,心志坚韧的,他的脸上悲戚清晰可见,就像他当年眼睁睁看着芥子与公主分离,想要伸手却无力阻止,眼下相对,那张脸恍如昨日,但却早已物是人非。
但最后,他还是迈出了这一步,向经生伸手:“你跟我走。”
经生怯怯地看着师昂。
过了会,师昂叹了口气:“他身上的宝珠来历不明,莫不是你已经查清了他的身世?”如果这珠子确实是经生持有,并非纥骨梧桐窃取,那么这小子还真的有可能出身芥子。
林初桐没吭声,师昂便没有接他手上那封信,他脸上的表情立时变得奇怪,最后咬了咬牙。
师昂看出他神情的松动,适时便道:“借一步说话。”
林初桐不想去,但不知怎地跟上了他的脚步,经生松开手,停在原地,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荆白雀,后者正在跟公羊月说话,没注意到他,他一个人默默地躲到了角落,远远观望着借一步的两个人。
“你不想问我这些年究竟在哪里?”
初桐知他历来有君子之风,即便威胁,也是明着坦然地威胁,也知道小公主死后,洛阳之战中他只身入阵,屠了姚崇一小支先锋军为她报仇,更知道他这般讲原则的人心里亦不好受,但诘责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师昂却凝视着他的脸,许久后释然道:“看你的样子这些年过得尚可,也就无需追究。”
林初桐立刻道:“我恨你!”
“没能救下小公主是我失约,我自认有亏,纵使你们与我反目成仇我也无话可说。”
“……但又好像没有那么恨你。”林初桐疲惫地打断他的话。
师昂无言以对。
林初桐不自然地侧身,往来行客的闲话声远去,血与火在眼前慢慢铺开:“我在长安听到洛阳之战传来的消息时,是真的恨你,若不是为救你,小公主怎会舍生,可……”
他痛苦地笑了一声:“可若不是你,也许小公主也活不到及笈,也许在襁褓之中便早早夭折,也许我们被篡位的姚苌抓到,依然被控制被威胁,也许还不得自由,小公主或许会受尽侮辱,又或者姚家为求继承秦国正朔,把她随便嫁给哪个儿子,她能无忧无虑跟着公羊月游历天下,因缘竟还是在你。”
“阁主啊阁主,你说我究竟该不该恨你?”
师昂看着他,看着他一拳挥来,打在他脸侧的树干上,却一动不动,连袖子都并未随风轻摆。
过了良久,见林初桐心绪平复,他才深深叹了口气:“你到这里来,站在我的面前,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
是啊,就是这样一副算无遗策,胜券在握的模样,还是和当年无几,林初桐不由感慨,他们这些普通人,一辈子都没法和这样的人比肩,恩也好怨也好,任他予任他求。
由是他无奈道:“阁主,钱家的人救我,是受你所托吧。”
“隆安三年,秦国送去晋国最厉害的细作崔叹凤身死,长安突变,新王姚兴疯狂打压钱氏,长安公府分崩离析,当年从钱氏分家南下,于吴兴建立基业的钱百业同年死去,这位‘横生财’把家业传于独子,从前的钱小六爷钱胤源,钱胤源在前往长安接堂兄钱胤洲南下时,顺手救走了我。”
“我与钱家非亲非故,先主苻坚在世时,还曾与钱家有过龃龉,他凭何出手?在南边能支使得动他,能一呼百应的唯有阁主您,不是吗?”
师昂默认。
林初桐却恼羞成怒:“你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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