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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接杀人就不算杀人吗?”宁峦山的话却比他手中的剑还要锋利。
“你怎么知道?”
侯龄之平静而温和地问,他料到宁峦山在西蜀时对自己多有怀疑,但最多也只限于天狼手之死与白衣会,却不曾想他竟能将自己与帝师阁惨案联系在一块。
宁峦山冷笑着反问:“连侯信都不知丁酉春真假,那坛主大人是怎么认出我是小山爷的呢?又或者……怎么认出白雀的呢?”
侯龄之眼神一闪。
宁峦山不再逗他:“我们办案讲究证据,自然要多方求证,不过最早让我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还是侯笙。”
“……侯笙?”
“董仙府为何要杀侯三小姐?只是为了警告侯府之人不要多管闲事入雪山?当然不只这么简单。她之所以被杀,是因为她倒霉,董仙府每年夏季入山,亲自来面见你也当在六七八月间,平日你有书斋为据点,他自然不会冒险入府,偏偏青羊肆刚刚经过了一场大战。”
“他来找你,被侯笙撞见,若是平时,倒也不惧,可侯信请了大名鼎鼎的‘小臯陶’来办案,即便你知道此丁酉春非彼丁酉春,你也不敢赌,所以侯笙必死,但却又不能在那时死在你的院子,于是你一面找我们喝酒,拖住我们,偷偷给我们下药,让我们做不在场证明,一面安排董仙府将人送回院子,等到夜深人静约定的时辰到了,再伪造醉酒,杀人灭口。”
“你大概不知道,其实青羊肆大乱那日,侯笙也上书斋去找过你,不过半路碰到弄碧夫人,被她逮了回来,而我与白雀阴差阳错捡到了她掉落的荷包。虽然那位侯三小姐爱美成痴,多次在人前夸你好看,让人觉得她行事全凭长相,但实际上,她与你亲近并不全是因为那一张皮囊,而是因为她对你有情。”
宁峦山谑笑了一声:“能安然藏匿侯府多年,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坛主大人,对付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片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侯家家教森严,侯笙本人虽然因为受宠而乖张跋扈,但并非不讲礼数之人,事实上她对付严厉的侯夫人,很少硬碰硬,多是撒娇卖痴,也就是说,若这段情有悖人伦,她是万不敢表露的。”
“她既然敢给你绣鸳鸯荷包,就说明她对你的这段感情有十足把握——她知道你并不是侯老爷的儿子。”
侯龄之眉头一皱,连他也不曾料到。
他知道侯笙对他亲近,但也只将其当作妹妹看待,他很少待在家里,两人相处时间并不紧密,虽有意疏远,但却不曾防范,为什么侯笙会知道?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宁峦山适时打断他的深思:“你是不是在想,自己究竟哪里疏漏?我也想了很久,为什么连整个侯家都不知道你提前回了成都,她却能提前获得消息去书斋找你,以你的缜密,应该也不会与她提前联系。”
他顿了顿,朝天空拱手:“全靠老天成全,因为阳子瑜的假案,侯信请了丁酉春,而私生子的传言迫使偷听的她前往江阳县一窥究竟,于是在从江阳返回成都的路上,她碰到了你,你并没有去汉中,也没有发现她,这让她无意间知道了你并非弄碧夫人的孩子。”
侯龄之沉思,似是想到什么,不由释怀:“原来如此。”
宁峦山恨声说:“借刀杀人玩得好,借白雀的手杀天狼手,自己全身而退,置身事外,厉害,厉害!就是不知道白雀知道了,作何感想!”
侯龄之的指节在剑柄上按得发白,如果说他刚才还想给他体面,现在只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但尽管心怀恶意,他身上仍有一种世家公子的骄傲,并不将狰狞外显,反而越怒情绪越平静。
宁峦山心里舒坦了几分:“你既然没有去汉中,那么必然去了别的地方,江阳在成都以南,要能和返家的侯笙碰见,要么去滇南,要么从东边过来,东边——向东经夔州下江陵,风翠翠说,在红信坊曾见美人,我第一次见你,也觉得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不过天下美人比比皆是,可不能因此先入为主,所以在西蜀时在下努力摒弃成见,还想给阁下开脱来着。”
“但是弄碧夫人死了。”
“你其实并不想杀她,奈何她钟情侯信,对钱财权势反而不那么看重,侯信一死,她无心与侯夫人争家产,竟要去江陵投奔昔日的手帕交,而这位故交旧友正是帝师阁阁主夫人。”
“你知道天狼手杀侯笙的理由站不住脚,迟早我们会回过味来,所以你绝不能再待在巴蜀,但你也不能随她去江陵。你下手如此果决,我猜弄碧夫人恐怕对路上耽搁的时日起疑,曾怀疑你不曾前去汉中,若真的去了帝师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有天下第一坐镇,你还有命能走得出云梦大泽么?”
宁峦山讥笑了一声:“你想伪装成白衣会报复杀人,就此神不知鬼不觉抽身而退,无论你是死是失踪,白雀急着出关,我被挟持急着回江陵,都不会再多管闲事。”
他从钱袋里取出一角染血的信纸,箜篌纹赫然在目:“你为了确保我们将一切归咎于白衣会,所以留下了尸体,只取走了一应证物书信,却不知道弄碧夫人死后,仍然紧紧攥着有标记的这一角,她希望有人能发现并向帝师阁报信,起码能为她,为她的‘儿子’报仇,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居然能狠心亲手派手下戗杀她。”
侯龄之什么也没说,紧闭双目,摇了摇头。
“我确实如你所愿回了江陵,但你恐怕低估了我为白雀翻案的决心,像你这样刚愎自用的人,早将我的身份摸清楚,也想当然觉得我为她挟持,不过是迫于武力,但我回江陵第一件事,便是上帝师阁,为了确保路途迢迢万无一失,我还提前写信,给自己安排了两个保镖。”
“我在帝师阁住了三天,终于洗清了白雀的嫌疑,但个中缘由,仍有千头万绪想不清,直到师夫人自刎于阁主墓前,她给我留下了一封信,我终于恍然大悟。”然而宁峦山的眼里却并没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轻松,反而沉甸甸的,就像此刻压在两人头顶的黑云:“我始终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一切昭告天下……”
侯龄之心头狠狠一跳,却面不改色道:“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不是自相矛盾。你先是怀疑我去过红信坊,如今又说我杀了师旻阁主,莫不是我还修成了大罗金仙,会分|身之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