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云旧怨(2/2)
“定是那些老东西在背后骂我。”温乐衍摸摸鼻子,又掰了一瓣橘子进嘴。
今早宫中的事已在皇城传的沸沸扬扬,温迎身在宫外也略有耳闻。
她凑上前,头上的珠饰清脆作响,明眸中稍作悒色:“阿衍,我听闻徐家小儿郎那桩案子,是你向陛下请缨前往章州查案的?”
有心之人皆可隐隐猜测,此案可能牵扯出前朝党争,非同小可,是以绝非易办之事。
“放心,姐姐。”温乐衍抚慰一笑,起身抖了抖衣袍上的点心屑,“若真是牵扯到前朝党争,就更不能让褚后那边派人去,到时他们若独断专行,定又是大肆牵连,不知又要枉死多少人。他们家人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且我是陛下亲封的钦差,他们不至于这般愚蠢对我动手。”
他若有事,褚党定然脱不了干系。
温迎知他生性一贯率真恣意,睿智通透,一颗悬着的心也徐徐放下。
她依旧坐着,双眼微微往上移,看清他疏朗的眉目,这才发觉,这个弟弟似乎真的长大了。
她嫁给熙王后便去了雍阳封地,至今已有三年未回京了。昔年她走时,温乐衍还未及弱冠。
如今再相见,他已然在朝为官,往日少年意气的儿郎已长成能独当一面的俊郎青年。
蓦然,她用帕子轻掩嘴角,浅浅一笑。
温乐衍不明就里,“姐姐,你笑什么?”
“我本还想叹,你这几年长大了不少,可是……”她依旧忍俊不禁,“你都及冠了,依旧还同小孩子一般,点心屑沾到衣袍上。”
温乐衍索性不要脸到底,“对啊,我还是小孩子,所以姐姐,明日还想吃你做的点心。”
“好好好。”温迎盯着他,“你也不小了,父亲也年纪大了,你可相看上了哪家钟意的姑娘?姐姐这次回来也好为你做个媒。”
他面色一红,矢口否认,“提这些做什么,裴蔹和谢霁与我同年,他们也都未曾成家呢。话说姐姐,我明日便走了,等我回京,姐姐应许还未曾回雍阳罢?”
温迎知道他又在刻意回避,也只好顺他的意含笑摇摇头。
沉思片刻,便道,“你若回来得早,我还未曾走。”
她与熙王此番回京,便是得了旨欲给太后过寿,届时各宗室都会回京。
温乐衍神色忽沉,眸中凝着复杂,“这么多年,姐姐受苦了。”
温迎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可她既选择了,就不会后悔。
如今熙王虽为亲王,却遭受众多非议。
先帝子嗣稀薄,与皇后褚钰并未有子嗣。
只与舒妃所生大公主,便为当朝长公主傅昭宁。后又与庆妃所生二皇子,是为当今熙王傅长璟。三皇子便为当今元嘉帝傅长麟,与傅昭宁一母同胞乃是舒妃所出。
而邵贵妃腹中的四皇子,因生产不顺,胎死腹中。
是以先帝只留下这两位皇子与一位公主。
承平四十三年夜间,缠绵病榻多年的先帝病情突然直转直下。
这夜宫中还发生了一件令人大为惊骇之事。
一位奉茶宫女撞破了二皇子傅长璟的生母庆妃佟氏与外臣私通,此事一夜之间传遍宫闱。
病榻之上的先帝龙颜大怒,下令赐死庆妃后依旧气火攻心,片刻后便龙驭宾天,连一封继位遗诏都未来得及留下。
当夜,即将临盆的邵贵妃因悲痛欲绝动了胎气,失血过多,一尸两命。
辅臣们连夜进宫商议继位一事,二皇子傅长璟因生母德行有亏,不宜继位。
经议,不日便拥立三皇子傅长麟为帝。
傅长璟生母庆妃佟氏有损天颜,罪不容诛。连带着他也因生母一事不受待见,甚有传言傅长璟皇室血脉有疑,乃是废妃佟氏与罪臣珠胎暗结所出。
但今元嘉帝傅长麟心慈仁厚,从未听信传言,登基后仍封兄长傅长璟为熙王,封地雍阳。
温迎嫁他后,二人便长居雍阳。傅长璟虽为亲王,但因生母之事,在皇室常受冷淡。
夫妇二人在雍阳一贯清贫简居,体恤民生,在雍阳修桥开路。旱灾时,甚至亲临民间,与灾民一同开垦代田,因此七年间在雍阳一带广得民心。
想起这些,温迎从不觉得苦,反而会心一笑,“姐姐不苦,人生在世,总要做些事。若远离庙堂,身为布衣,便知管做好自己的事,若身居高位,受人爱戴,就总要做些有利于百姓的事。”
“阿衍,你此去章州,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我办完定早日赶回来。”温乐衍手又伸过去拿了几块枣泥糕,“那我先回去了,老师这几日身体不大好,忙完公务我得去看看他。”
“嗯,去罢。”温迎轻挥手,而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三弟近日可在安生读书了?”
她问的自然是前些日子被父亲寻回来的胞弟,如今已叫温远了。
许是多年未见,他们姐弟二人根本不亲近,温远对她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丝毫不挂念,也从未曾来探望过她一眼。
而温乐衍与她同父异母,却情深义厚,姐弟情深。自从她入京,下衙后日日都来看她。
未出阁时,家中也只有他们两个孩子,姐弟二人一同长大,情谊深重。
人便是如此,没有谁会对人一味的好,无论何种情谊,情深的背后,都是双方的惦念与付出。
提到他,温乐衍眼底淡漠,浅浅哂笑一声,“他读书?读都不情愿读他,成日里只会惹是生非,真是够我老爹受的。”
他对这个只会惹事的蠢货鄙夷甚多,碍着温迎的面不好多说,只能浅浅点几句。
可温迎似乎也明了,眸中暗了暗,“罢了,随他去罢。明日启程时,我来送你。”
温乐衍走出熙王府,在门口碰上了进宫请安回来的熙王傅长璟。
傅长璟身着一袭玄色衣袍,眉目清秀,身长挺拔。
他单手负在身前,神情自若,步伐雅然。
见到温乐衍出来,他脚步一顿。淡然的神情微敛,眼中露出几分惊色。
温乐衍也豁然一笑,随意拱手行了个礼,“姐夫可安好?”
他和这个姐夫也已多年未见,这几日上门看望姐姐,恰巧傅长璟皆有事不在。
傅长璟也有多年未见他了,今日再一见,眼前已然是一位才高八斗的俊郎少年了。
“乐衍不必多礼。”他微微一笑,探头往里一示,“可是来看望你姐姐的?”
温乐衍摇头,纠正道:“来看姐姐和姐夫的。”
傅长璟伸手拍拍他的肩,“乐衍不若留下来一同用个膳?”
到底是小舅子,他对温乐衍还是心存赞许的。
“我本想如此,可今日实在抽不开身。”温乐衍与他简单地寒暄几句,“等我从章州回来,定然上门喝几杯。”
“一言为定。”
傅长璟轻笑点头,看着他上了马车离去。